54 走事業線了嗎?
趙寶瀾還不知道自己的推理出現了瑕疵, 自覺躲過一劫,美滋滋的順着懸崖上去,便聽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是寶蟬姐姐。
她這一趟出來停留的時間太久,也難怪寶蟬一行人會心急, 趙寶瀾大喊一聲“我在這兒”, 便提氣縱身, 順着寶蟬聲音傳來的方向去了。
吳家和鄧家不願意放過這筆大生意,故而是鐵了心要将這群攔路石鏟除掉, 私兵傾巢出動, 不只是趙寶瀾這一仗打得艱難,寶蟬那邊也頗為艱辛, 隊伍裏數人受傷,還有幾個血雲宮教衆在混戰中丢了性命。
趙寶瀾從懸崖上邊爬上去的時候,寶蟬那邊的亂戰也才結束沒多久, 一半人留下同百姓中的青壯們一起打掃戰場,剩下的則跟她一起出來搜尋趙寶瀾蹤跡。
兩人結識的時間不算短,寶蟬從沒見過有小魔王做不到的事情,這會兒将人找到了, 也不曾多想,只關切道:“怎麽這麽久?受傷了沒有?我還當你這邊會結束的早一點呢。”
趙寶瀾不願多說叫她擔心, 只擺擺手,言簡意赅道:“遇見了幾個難纏的對手,不過都被我給殺了——你們那兒呢,沒出纰漏吧?”
寶蟬欣然笑道:“一切順利。”
趙寶瀾放下心來。
按照她此前的吩咐,左、右護法擒拿了敵方的幾個首領,拖下去審訊之後又寫了供狀,叫那幾人簽字畫押, 這會兒趙寶瀾剛回去,二人就忙不疊送過去邀功。
趙寶瀾接過去掃了一眼,便吩咐道:“留下幾套軟甲兵刃做證據,免得這兩家人到時候不承認,那幾個人也別叫他們死了,好生看守起來。”
左護法應聲而去,趙寶瀾則同寶蟬一道巡查戰後百姓們的情況。
這一次吳鄧兩家傾巢出動,攻勢較之從前更為猛烈,不僅是趙寶瀾這邊傷亡增加,百姓中亦不乏有遭難之人,地上歪着的、倒着的,倚靠在一起低聲啜泣的,昏迷不醒的,染血死去的,不一而足。
趙寶瀾對于情況有了初步的了解,回到血雲宮三巨頭與空明幾人停留的位置,便将青壯們組織起來開會。
第一次打退那兩家私兵進攻之後,她便将百姓中的青壯們組織起來,簡單的培訓之後,白天夜裏分組進行巡邏,每個小組都有自己負責的範圍和換崗時間,責任落實到每個人身上,再加上一連幾次協同作戰,已經建立起初步的信任和威嚴。
等人都聚集到了一起,趙寶瀾便将審訊後得來的供狀遞過去了,青壯們當中自然有識文斷字的,接過去看了一眼,神情登時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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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識字的傳着看完,皆是臉色鐵青,難掩憤恨,不識字的幾人見狀十分摸不着頭腦,對着那份供狀翻了幾遍,不明所以道:“這上邊寫什麽了?”
“寫着要咱們身家性命的東西!”
最開始翻看的人額頭上青筋繃起,恨聲道:“咱們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假劫匪、真畜生,有人打量着咱們拖家帶口、全副身家逃難,打定主意半路要咱們的命,喝咱們的血啊!”
這話一落地,就像是一瓢水灑進了油鍋,周圍人立即就炸開了。
“怎麽回事,那不是真劫匪?!他們可是殺人了啊!”
“這可是去往金陵的路,誰敢這樣放肆?!”
“這群喪盡天良的東西,咱們背井離鄉逃命,他們還在背後捅刀子,這還是人嗎?!”
“人家可不怕什麽王法,人家就是王法,”有人冷哼一聲,道:“那幾個被抓的可都招了,他們都是鄧家和吳家的人,知道是什麽門路嗎?驸馬都尉,那可是皇帝的女婿!不過也是,要是沒個後臺,誰敢幹這種事?!”
“供狀上不是說了嗎,上邊都打點過了,吳家和鄧家領頭喝了咱們的血,上邊人也能跟着吃肉,咱們幾條賤命,誰會放在心上?”
“我就說那夥兒劫匪不對勁兒,怎麽還穿着軍隊上的軟甲,你們都瞧見他們扔下的兵器了沒有?內城兵馬司的印鑒還在上邊呢!”
戰亂一起,他們不得不拖家帶口,背井離鄉,許多人可能一輩子都沒走過這麽遠的路,缺水少食,行路艱辛,不知來日如此,可即便如此,仍舊有人虎視眈眈的在路邊上守着,一心想将他們敲骨吸髓,這怎能叫人不恨?
一家子人都在這兒,一輩子的積蓄都帶在身上,錢都叫人搶去了,大夥兒聚在一起喝西北風嗎?
那群王八蛋可是敢殺人的,到時候真就是錢叫人搶了去,一家人整整齊齊的上西天?
這他媽是什麽世道?!
群情激奮,民意洶洶,便有人去求趙寶瀾拿主意。
“姑娘,我們都是小老百姓,真沒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麽就遇上這種事了?我們看得出來,您心存善念,也不是普通人,只能求您為我們主持公道了!”
趙寶瀾等的便是這一句話,擡起手來,周遭議論不平聲旋即平息下去,她環視一周,铿锵有力道:“我既然應允要帶你們往金陵去,那就一定會做到,至于吳家與鄧家的兩位驸馬都尉令私兵冒充劫匪,殺人劫掠一事,我也必然會調查到底,為枉死之人謀求公道!”
這一路走來,她早就是衆人的定海神針,聽她出言應承,心下大安,但也仍有少半人心存疑慮,倒不是懷疑她的品格,而是悲哀于吳鄧二位驸馬都尉身份非比尋常,覺得即便事情鬧大,也未必能将他們繩之以法。
“小姐保護我們往金陵去,已經是恩同再造,至于吳、鄧兩位驸馬都尉的事情,您卻不必勉強,若是因此同他們結怨,害了小姐,我們如何過意的去……”
趙寶瀾正色道:“我要将他們繩之以法,既是為了活着的人張目,也是為死去的人求一個公道,同時,也為了叫我自己安心,人生在世,要頂天立地。退一萬步講,即便我真的因為此事而遭到吳鄧兩位驸馬都尉的報複,那錯也在他們,與你們有何幹系?”
說到此處,她動用了內力,聲音平穩有力,傳出很遠:“實不相瞞,我姓趙,名寶瀾,乃是老燕侯之女,當代燕侯之妹,我不信他們敢把我怎麽樣!若我能為你們主持公道,那固然好,如果不能,即便是求到我哥哥面前,我也必然要叫此事有個結果!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們敢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憑什麽奢望能夠全身而退?我不同意!”
衆人被她說的一席話所激,熱血沸騰,群情激奮,再得知她是燕侯之女,背景強硬,更覺有了底氣,當下便異口同聲道:“對,我們不同意!”
有人出面願意處置此事,且又背靠大樹,不怕吳鄧兩家報複,百姓們的心就安了,都覺得這些時日來遭受到的委屈有了發洩的地方,感激之餘,又頗為感慨。
“早就聽說燕侯治軍有方,北地百姓安居樂意,今日見了燕侯的妹妹,便可以遙想燕侯風采。”
“是啊,前兩年老家那邊遭了水災,活不下去,好些人都結伴北上,到那邊去屯田墾荒,後來寫信回來,都說日子過得好,賦稅也不重!”
“可不跟我們那兒似的,賦稅都收到十年以後了……”
“我們那兒更嚴重,都收到十五年以後了!”
趙寶瀾想的是妥善解決吳鄧兩位驸馬都尉的事情,順帶着拉攏流民百姓中的青壯為己用,卻不想無心插柳柳成蔭,反倒助長了燕侯在百姓中的聲望,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因着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衆人在此休整了一個時辰,然後才啓程上路,同時,趙寶瀾又傳令血雲宮各方分壇,命令宮內精英弟子奔赴金陵,聽候宮主差遣。
經此一役,吳家和鄭家豢養的私軍全軍覆沒,想卷土重來都不成,衆人再沒有遇到過所謂的劫匪攔路,一路順順當當抵達金陵。
這夥兒真私兵、假劫匪全軍覆沒之後,當天晚上兩位驸馬都尉便接到了消息,震驚駭然之餘,更覺痛心不已。
那都是他們用真金白銀豢養的私兵,價值不可估量,而且吳家耗費萬金栽培出來的五名頂尖高手也折在裏邊了,這損失可不是錢財所能衡量的,此後如何向家中交待都成了問題。
兩人成了難兄難弟,聚在一起一醉方休,言談間提起壞事的黃毛丫頭,更是恨得心頭滴血,直欲殺之而後快。
他們原本還想着借機瘋狂斂財,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錢財沒有斂到,反倒傷了自家根基,推杯換盞喝了半晌悶酒,就想了個馊主意出來。
洪州叛亂一起,金陵周邊的城鎮都動起來了,蜂擁着往帝都跑,流民多了,治安也就亂了,飲食住宿都成了問題,京兆尹被折磨的苦不堪言,頭疼不已。
二人便找了宗室裏幾個家中握有實權的人作陪,請了京兆尹過府吃酒,席間主動提了個解決辦法過去。
“金陵就那麽大,怎麽可能源源不斷的接納人過來?必然是須得篩選一二的,”吳驸馬幫京兆尹斟酒,提議道:“咱們不妨這麽着,關閉城門,嚴禁流民進入……”
京兆尹一聽,趕忙搖頭:“這如何使得?流民中不乏有大戶和高門親眷,若是全都攔下,恐怕不好交待。”
“當然不是全都攔下了,”某個宗室子弟笑道:“過去可以,只是得交點過路費,一是證明他們有能力在金陵生活下去,二來呢,帝都所在,大殷臉面,總不能什麽阿貓阿狗都往裏進吧?”
京兆尹聽出他們話中之意,無非就是借機斂財,拒絕的話到了嘴邊,想一想白花花的銀子,就又給咽回去了。
流民湧入過多,金陵治安壓力增大,他也很難辦啊,有兩位驸馬和諸位宗室子弟參與,宮裏和宗親們的嘴都能堵上,他又何必裝什麽清正廉潔,搞得就跟世人皆醉我獨醒似的。
這事便這麽敲定了。
幾日之後趙寶瀾一行人抵達金陵,相隔二裏之遙,剛能望見城門,便見路邊上東倒西歪的躺着好些百姓,有的獨坐在樹下,有的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神情惶恐,臉上都帶着前途未蔔的茫然與無措。
趙寶瀾皺眉道:“發生什麽了,怎麽都不進城?”
空明念了一聲佛號,搖頭道:“恐怕是被攔住了吧。”
底下人去打聽,很快便來回禀:“進城可以,但是每人都得繳納五兩銀子的入城費用,否則就會被攔在外邊,不許進去。”
趙寶瀾氣笑了:“這算是個什麽規矩?”
隊伍裏的人也議論紛紛:“難道我們不是大殷治下的臣民嗎?若說是都不能進也就算了,憑什麽給錢的能進,不給錢的攔在外邊?!”
趙寶瀾二話不說,便催馬向前,一路疾馳到了城門口,方才勒馬停住,擡頭一看,果然見城門前擺着一塊木牌:
進城費每人五兩,閑人免入。
她身上衣裙鮮豔,發絲飾以金珠,周身難掩貴氣,胯下也是高頭大馬,雄健異常。
守門的差役見狀,臉上的不耐煩消弭無蹤,殷勤笑道:“姑娘,您都瞧見了吧?入城費五兩……”
他往後看了眼,提醒說:“是一個人五兩,您的仆從也得交。”
身下的駿馬有些不耐,馬蹄在地上踏了幾下,趙寶瀾安撫的撫了撫它鬓毛,道:“這規矩是誰定的?你叫他過來,我有話要問。”
差役一聽這話,就知道是要找茬,看她裝扮不似尋常人家出來的,沒敢造次:“都是上邊定的,小的們也只是聽令而行。”
“我知道,所以不為難你,”趙寶瀾手握馬鞭,冷冷道:“去找定這個規矩的人過來跟我說話,告訴他燕侯之妹趙寶瀾在此,叫他過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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