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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坊。

倪媽媽看出自家夫人心不在焉, 忙問:“夫人還在想二郎的話?”

到底是相伴多年?的老仆,一下子說中她?的心思。齊氏拈了顆果子,食無滋味地咽了, “二郎說得有?道理, 玉娘還是個?未出閣的娘子,貿然給男子寄送那些個?貼身物件确實不妥。護膝也就罷了, 是表妹對表哥的一份心意, 可絲縧這種東西……唉, 況且還是繞過我,偷摸着做這事……”

倪媽媽上前添了份熱茶,将果子暫撤。

暖聲道:“夫人宅心仁厚, 在夫人心中表姑娘還是小時?候那個?念起?母親會哭一晚上的小娃娃。可這些年?在齊家表姑娘若不存些心思,想必日子更不好過。”

齊氏心裏?不太舒服正是因為這一點。

她?一向活得敞亮, 便是婆母固安大?長公主在時?, 她?也只是以兒媳之禮待之,沒?有?谄媚矯飾一說。

可她?看作親女?的玉娘卻如此行事……若二郎是別個?粗淺孟浪的男兒,興許就是吃玉娘這一套的,不用誰多說什麽?, 估計一回長安就能和?玉娘好上。絲縧什麽?的,倒可以成為二者定情之物了。

然而這樣算計來的婚姻, 日後豈能長久?保不齊郎君輕易的被其他小娘子以更精巧的手段勾了去。

如今齊氏每每回想玉娘依偎在懷時?的溫聲軟語,不禁懷疑那時?的玉娘可是真心實意?

“唉, 要是當年?嫂嫂仙逝後, 兄長能多多關愛孩子,玉娘也不至于這般步履薄冰失了本心。”

齊氏啜一口茶, 端的是驕矜美婦人的模樣,也自有?一派同齡人沒?有?的天真, “再不濟我當時?将玉娘一起?帶到尹州,便都好了,玉娘和?二郎還能打小培養感情。”

倪媽媽但?笑不語,心道表姑娘可不一定願意随您南下。

下晌容易犯困,齊氏本就不事生産日子過得悠閑,便指揮着侍女?給她?捶捶腿,打算午歇。

這時?,外間下人來報,齊家表姑娘前來拜訪。

這下可好,三言兩語将齊氏的困乏攪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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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坊這座宅院頗合雲今的心意,亭臺雅致,院內造景簡單不浮躁,屋內陳設也按雲今的喜好布置。

再過一陣子草樹知春,百般紅紫,想必更有?一番生機勃勃的景象。

霍連緩步行來,隔窗瞧見屋內一片漆黑時?,心中百感交集。

曾幾何時?,她?總會為他留着一盞燈。有?時?叫人帶話給她?,讓她?不必等,自有?奴仆随侍左右,可每每這樣叮囑過,歸家時?她?仍警醒着,毫無怨言又格外體貼……

夜風輕拂,吹散心頭的躁郁。霍連輕擡眉骨,推門而入。

雲今睡得正朦胧,唇上陡然被咬了一口,她?迷迷糊糊地從夢中醒來,撞入眼簾的是閉着眼眸認真吻她?的霍連。

“做什麽?呀!”

一把将他推開,雲今坐起?身,很是嫌棄地擦了擦自己的唇角。“你怎麽?在這兒?一身外衣跑到床上來髒死了……”

霍連一時?無言,不知該從哪一句回起?。

見雲今起?身要去燃燭,霍連擡手阻了,從身後拎出一盞紙紮兔子燈。

比先前在邸店随手做的那盞要精致很多,小木輪用砂紙仔細打磨過,光滑得很,竹條也是用新砍的毛竹制成,頗有?韌性。

點亮之後,流光溢彩。

“呀!”雲今連忙接過來。

無處安放,她?左右看了看,直接下床拖着兔子燈在屋裏?走了兩圈。骨碌碌的輪子碾過地氈,聲音沉悶,不如在外頭堅硬的石板路上那樣清脆,但?是好歡喜!

而且,看得出是霍連自己紮的,同當年?的那盞兔子燈手法如出一轍,甚至更精進些。

“不年?不節的,怎麽?想起?弄這個??”

雲今玩夠了,将兔子燈提起?來放在桌上,今晚阿福跟赤珠睡,不在這邊,不然小家夥看見這彩燈肯定也很歡喜。

“不是要考試麽?,兔子走到哪兒好運帶到哪兒,所以給你送好運來了。”霍連一邊答,一邊将人拉近前,扣着她?的腰,緩緩收緊手臂,直到她?完全?倚在他懷裏?。

雲今噢了聲,眉目間的慵懶睡意已消散了大?半,因着這話,浮出點點笑意,在那一抹燭光的映照下,潤出別樣色彩,潋滟澄澈。

但?歡喜歸歡喜,并不妨礙她?雙手都在推他,腦袋也別過去,結果又被霍連追着吻住。

雲今唇瓣發麻,氣息不穩道:“別親了,大?晚上你過來,伯母知道嗎?”

她?長發披肩,只穿了件素色玉蘭暗紋的寝衣,薄薄的衣料滑手得很,霍連只抱了一會兒便叫她?驚覺他心猿意馬了。

腰間被擰了把,他暗嘶一聲撥開她?頰邊的烏發,“睡那麽?早,是白天累着了?”

聽起?來怪怪的。雲今皺了皺眉,“沒?啊,晚上點燈熬油不如白天早起?一點。”

定定地看了她?兩息,這一刻,霍連才終于感同身受,當初雲今問起?空青是種什麽?心情。

“幺幺。”

乍一聽這稱呼,雲今耳根噌的紅了。

“幺幺,幺幺。”霍連一邊喚一邊扣住雲今後腦,猛的低頭含住她?的唇,比方才床上的輕吻多了十?二萬分的攻勢,舌也強硬地抵開牙關。

“你今天是不是和?陸景同見面了?”

雲今被吻得缺氧,忽然聽見這句,整個?人都怔住,旋即鼓起?怒意,“你怎麽?知道?莫不是派人盯着我?”

竟被反咬一口。霍連也是完全?沒?料到,神色頓時?暗下來,“你就是這樣想我的?那這處宅子你也看作我為你設下的牢籠?”

正在氣頭上,發散得更廣:“傅七他們?倆呢,你是不是也将他們?看作我安插在你這邊的探子,每日監督你是否與人說了話?阿福要是會講人話,肯定也被你一句話打成暗探。”

“什麽?跟什麽?啊。”

雲今毫不客氣地往他要緊處蹬,“你好好說話!”

重重挨了一記,霍連老實了些,埋在雲今溫暖的頸窩處,低聲:“玉娘瞧見的,你跟陸景同見面,還被她?聽出來你曾嫁過人,告知了阿娘。”

雲今反應了下,“你沒?有?同伯母說我嫁過人?”

“沒?。”

那便是有?意隐瞞了?雲今的眸光冷下來,“怎麽?,你覺得我嫁過人不好說出口?”

霍連叫屈,“你和?我八字的一撇還沒?撇完呢,上次匆匆一見阿娘甚至都不太記得你長啥樣,我就突兀地同她?說你嫁過人?這不是有?病麽?。”

雲今靜靜看他。

這個?點他不在家裏?睡覺而是跑這邊來,多半是同齊氏有?過争執。

那麽?不難想到齊氏的态度。

霍連被看得不自在,也怪他粗枝大?葉,沒?做足充分的準備就帶雲今見阿娘,甚至還被表妹擺了一道,他只想着喜歡雲今,想同雲今在一起?,卻不料這一個?兩個?的都是阻礙,甚至雲今本人也沒?有?很樂意嫁他。

果不其然,雲今說:“我跟你說過的,我來長安不全?是因為你,我還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是你急吼吼要這要那,霍連,你不會以為我答應同你去見阿娘,便是迫不及待要做你霍家的媳婦吧?”

“我确實很渴望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也很舍不得親密關系帶來的愉悅,但?女?孩子長大?,不是為了做誰家的妻子、誰家的兒媳。”

雲今頓了頓,“當然,現下我住在這宅子裏?,說這話都沒?有?底氣了。我會盡早搬出去,不占你的便宜。”

語氣平和?,卻字字句句紮在霍連心上。

他将她?抱得死緊,狠聲道:“你休想再離開我,宅子就是買給你的,你不住我就一把火燒了。你不是說我錢多燒得慌麽?,這才叫燒得慌!”

又道:“自立又不是非得從出生開始單打獨鬥,若是的話,那高祖奪了他表哥的皇位,豈不也是占盡便宜?這滿朝堂靠祖蔭入仕的人,豈不都是朽木爛泥?”

“霍連!你聽聽你在說些什麽?!”雲今捂住他的嘴,咬牙道:“巡街禦史真該把你抓了去,治你個?大?逆不道之罪。”

“禦史不管私房話。”

“你還犟,”雲今重重捶了他一記,“前世?你不還因為抗旨挨了鞭子?淨因寺那會兒我沒?說什麽?,現在想來真叫人火大?……你還真是頂嘴不分對象是嗎?就屬你頭硬是嗎?”

霍連肅聲:“我不抗旨就要把你下堂,娶別人。你樂意?”

雲今一噎,轉而唬着臉不應他。

話趕話搓出不少火氣,霍連終于偃旗息鼓,想起?一樁事。

他将雲今往懷裏?按了按,緩聲說:“前世?你的那場意外,我不知是否真是意外。我接到的信函裏?只說雪天路滑所致,重生以來我懷疑過姜婕妤,不知她?是否因我拒婚而懷恨在心,轉而對你下手。”

雲今愣怔,“姜婕妤……好似是個?很好心的人,不會這樣做的吧。”

為何會這樣認為呢?幾乎是從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反應。雲今蹙眉。

霍連沉聲:“這輩子姜婕妤的名聲比前世?好了很多,前世?不少人指摘她?以色相惑君,可現在坊間議論最多的是姜婕妤的賢名。”

“雲今,這世?間千萬人,不會只有?我們?兩個?得以重來。”

雲今大?為驚訝,“什麽?意思,你懷疑姜婕妤也有?從前的記憶,并且已經開始有?意扭轉自己的名聲了?”

“只是一個?猜測。”霍連道,“另外,當時?京中盛傳聖上欲廢霍立姜,霍姜應是不合,緣何姜氏反倒與我這個?霍家人結親?”

“總之,當時?我沒?有?細想,而你出事之後我也來不及查證。眼下能做的就是先提防着。雲今,你往後若出門,和?傅七講一聲具體去處,至少能讓我安心。”

雲今嗯了聲,忽然有?什麽?從腦中閃過。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問:“我是死了才得以重生,你呢?為何來不及查證?”

他也經歷過瀕死的痛苦嗎?

霍連別過視線,在昏暗帳中耳根可疑的泛紅,“我剛看完信就吐血昏迷,醒來就在永宣五年?。”

雲今愕然,一雙烏眸眨了眨,露出茫然神情,喃喃:“傷得這麽?重啊?可是送別的時?候我見你身子還行……”

尾音被驟然打斷。

熟悉的雄性氣息充斥四周,下颌被擡起?,陷入一個?個?疾風驟雨般的吻。

“傻兔子,傷是小事,你沒?聽過悲痛欲絕一說嗎?”

剛重生時?霍連也恍惚過——妻子死訊竟對他打擊那麽?大?。話本詩文裏?所言或悲憤或傷心而吐血,他從未信過,卻也實實在在親身體驗了回。

“我說過,我沒?有?不愛你。”他輕嘆。

不過,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欣喜充盈心田,男人臉部?的冷硬線條溫和?了些許,指腹撫摸着雲今的面頰,從眉眼到唇角,一寸一寸都是他險些失去的。

“幺幺,”霍連凝視着雲今,澎湃的欲流混合着兩世?情意,“不要推開我。”

不僅在床上不要推開他。

她?的人生,他也想參與。

雲今亦靜靜凝視着,耳畔是彼此失序的心跳。

良久,雙臂主動環上霍連的脖頸,閉眼貼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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