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冰釋前嫌

明月當空，室內的空氣有些悶。

蘇子渝靠在旋轉椅上，手中還握着一杯滾燙的咖啡。過了好久，他才站起身來，朝窗戶走去。

這樣的夜晚實在過于寂靜。

索性他雙手一伸，涼爽的風灌入他已被汗打濕了的衣服裏。在沉沉的夜色中，他的雙眸也變得極為幽黑滲人。

驀了，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蘇子渝邁着大步坐回椅子上，兩條長腿就這麽随意的搭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老大，前不久王勝醒了一次。”電話那頭傳來沉穩的話語聲。

“好。”

挂了電話，他随手拿起椅背上挂着的西服外套，披上後匆匆出了門。

一路上燈光閃爍，街景繁華，坐于駕駛位上的他卻沒功夫欣賞美景。

蘇子渝本想加速沖過前方路口的綠燈，無奈那燈已驟然變紅。

踩了剎車後，慣性使他往前傾了傾，與此同時，他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如果此時他開了車內的燈，路上的行人一定可以看到他陰鸷的臉上那不耐煩的神情。

車子駛過一條栽滿了鮮花的路，便穩穩停靠在地下停車場內。

蘇子渝依舊沉着臉，直至來到病房前，臉色才緩和了點兒。

此時夜已然深了，空曠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人靜靜站着。

昏暗清冷的燈光将周圍瓷磚照得更顯潔白，他雙手插于褲兜內，腳下锃亮的皮鞋頗有規律的踩在地上，霎時一串詭異的腳步聲回蕩在空蕩蕩的走廊裏。

蘇子渝對還躺在病床上的王勝有些愧疚。王勝待他非常好，可他卻暗地裏計劃着要取得王勝的幫會。此刻，他都有點兒看不起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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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想得到幫會，但蘇子渝心裏一直以來都把王勝當做好兄弟。當他從小魚兒那裏得知是莫浩源派人暗殺王勝時，他就下定了決心要莫浩源生不如死。

心中一團亂麻，蘇子渝還在猶豫着進不進去，門口那邊倏地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突如其來的聲響令他猝不及防。

将手從兜裏伸出後，蘇子渝疾步走到牆後，放緩了呼吸。那邊漸漸靠近的腳步聲錯落有致，立于牆後的他嘴角卻浮起一抹嘲諷的笑。

為什麽要躲，他也沒做錯什麽事，實際上自己也用不着這麽心虛。

這樣一想，蘇子渝又将手插回褲兜，眼睛向後一瞥之際，捕捉到一個純白的衣角。

醫生進去了，他也放心了。王勝現在應該還醒着，可蘇子渝實在是找不到理由進病房看看王勝。

扯開了禁锢已久的領帶，他邁着步伐往樓梯口走去。

在路過王勝病房時，蘇子渝忍不住将步子放慢，遲疑片刻最終選擇去樓梯間待會兒。等醫生走後，他再進病房也不遲。

大約兩分鐘，腳步聲從寂靜的走廊響起。

身後傳來清亮的嗓音，蘇子渝全身僵住，轉過頭時才發現是醫生，“不用躲了，從你站在牆後邊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你了。”

場面陡然變得尴尬，他輕咳一聲，佯裝鎮靜。

“來都來了，不進去看看嗎？”醫生推推眼鏡問他。

“不了，我還有事，讓他好好休息吧。”

“他才剛醒，進去看看吧。” 醫生瞟了一眼周圍，臉上的複雜神色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不等蘇子渝回答，醫生已經離開。

他看着那扇虛掩着的門，心裏有些動搖。

驀了，蘇子渝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門前，輕輕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潔白的床，床上的人臉色蒼白，眼睛半眯着。那人頭上，還纏着一圈瓷白的紗布，紗布下隐隐滲出淡淡的紅色。

蘇子渝站在床前，依舊面無表情。

倒是床上的王勝睜大了眼，表情略顯吃驚，“你……怎麽來了？”虛弱的聲音從王勝口中飄出。

“我來看看你，不行？”蘇子渝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雙手環抱于胸前。

王勝不好意思的摸摸頭上紗布，嘴唇動了兩下卻什麽都沒說。

“你這樣子，還怎麽做幫會老大？”輕浮的話從蘇子渝口中說出，讓人聽起來總是不那麽舒服。

床上的王勝也沒有反駁，只是笑着示意他将病床靠背調高些。

蘇子渝挑眉，慢悠悠伸手到床邊。

良久的沉寂在病房裏面蔓延開來，兩人都這麽靜靜的坐着。

床上的人咳了兩聲，時不時偷瞄着椅子上的人。

終于，蘇子渝忍不住問：“你都知道了？”他的目光直逼王勝。

“知道。”王勝心中跟明鏡兒似的，之前他這邊一直被打壓，應該就是莫浩源在背後操縱。自己遭遇暗殺這件事，跟莫浩源也脫不了幹系。

“我說的是那個……”

蘇子渝話沒說完，便被王勝打斷，“我知道！”

這回蘇子渝有些震驚，心裏盤算着該怎麽解釋。

思索之際，王勝開口，“你不就是想要我這幫會嗎？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這事你想了挺久了吧？”

蘇子渝被這話再次震驚到，他訝異，嘴上更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本以為王勝會生氣，會發怒，可現在看來現實與他想的恰恰相反。

只見王勝笑着看他，臉上并沒有要生氣的意思。

這下，蘇子渝內心的對王勝的歉疚變得更深了。

王勝輕咳兩聲，伸手想拿桌上的水杯，無奈手短距離又遠，他脖子都要伸斷了連杯子的把手都沒碰着。

實在看不下去了，蘇子渝起身将杯子送到王勝口邊，“老東西喝吧。”

王勝被他這話氣得差點暈過去，“蘇子渝你還跟老子杠上了！”言畢，一拳捶在了蘇子渝的腰上。

他這一捶氣氛就緩和了不少，剛才還嚴肅正經的兩個人瞬間你一拳我一拳，等打夠了，兩人都熱得不行。

蘇子渝幹脆把外套随手一扔，斜靠在椅子上。

兩人四目相望的同時，都痞氣十足的笑了起來。

有矛盾的女人可能需要哭上一頓才能和好，但有了矛盾的男人，只需要酣暢淋漓的打一架就好。

平常沒覺得有什麽，可真正矛盾發生在自己和朋友身上時，蘇子渝才覺得上面那話還挺靠譜兒。

可打過之後，問題還是需要解決。

蘇子渝剛才還放松的臉現在又立馬變得嚴肅起來，這轉變，愣是把王勝看樂了。

“你還假正經了？”床上的人用腳踢了踢他的膝蓋。

蘇子渝用手把那只腳拎回床上，随後抽出了手帕擦擦自己的膝蓋和手，嫌棄的神色表露的異常明顯。

王勝幹笑兩聲，又把腳搭在蘇子渝膝蓋上。

“你有完沒完？用不用我幫你廢了這條腿？”他擰了擰王勝腳踝，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泛着紅色。

這王勝，看起來還真不像被暗殺過的。

床上的人讪讪的笑，終于收回了腳，安靜的躺着。

“其實吧，我自己也不想當這幫會的老大了，這麽多年，還挺累的。”他語氣輕松，完全沒有一絲惋惜。

“你腦子傷得不輕。”

“蘇子渝我可沒跟你開玩笑，老子認真着呢，”王勝目光定定看着蘇子渝，一字一句的說，驀了，還加了一句，“現在居然有人來暗殺我，我都怕了。”

蘇子渝知道，他不是怕。能當上黑幫老大的人，從選擇了這條路時就已經将“怕”這個字從人生的字典中抹掉了。

“你放心，我會替你收拾他的。”蘇子渝突然很認真看着王勝。

他的兄弟別人不能欺負。

王勝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蘇子渝，其實你能來看我，我很開心。”

在他王勝心裏，沒有什麽比兄弟更重要了，哪怕是幫會。

見他感動的模樣，蘇子渝又說：“別感動了。”

“好好好，明明你心裏挺熱的還要裝出這一副冷淡的模樣，真是慫貨，慫得一比！”

王勝說得也并沒有錯，從他認識蘇子渝以來，這人就一直冷冰冰的樣子，偶爾心情好笑兩下，他都覺得是太陽要打西邊兒出來了。

其實蘇子渝還是個很好的人，至少在王勝心中，他是個好兄弟。

想到這，王勝一臉柔和的望向椅子上的人，“蘇子渝我跟你說真的，其實我并不介意把我這老大的位置讓給你，你肯來我就非常高興了，這說明你心裏還有我這個兄弟，你說是不？”

平時大大咧咧的王勝說出這種掏心窩子的話時，那情意可真是滿檔得不行。

蘇子渝将信将疑的歪頭看着他，“真的？”

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話是王勝說的，畢竟幫會也是他王勝花了不少心血打理出來的，這樣說放就放，說出來可信度有點兒低。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在我這兒，兄弟永遠更重要！”說完還不忘戳了兩下自己的胸口。

“那以後你不管幹什麽，資金我都全包！”

作為回報，蘇子渝也只能用錢來“收買”王勝了。

“行！”王勝爽快回答。

自此，兩人的關系又恢複如初。

而後蘇子渝也常常在想，為什麽王勝會這麽不含糊的将幫會老大讓與自己，只不過想來想去，終究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只知道，他蘇子渝這一生，都少不了王勝這個好哥們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