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接下來幾天,陳微和周邵言見面不再那麽頻繁。
快到年底,廠裏面會忙一些。兩人每天都會通個電話,周末才有時間親近。
陳微抽空,給自己以前的輔導員打電話,說明自己下個學年會回去上課,輔導員真心為他高興,說到時候可以幫他申請助學金。
撥通電話前,陳微還很緊張,怕老師覺得他麻煩,又擔心他的學籍也許早就被退回來了。
“退回來也不要緊,正好跟周邵言一起,再考一次。”陳微這麽想着,在莫名激動和忐忑的狀态下打完了這通異常順利的電話。
然後第一時間跟周邵言分享這個好消息,怕他在車間不好接電話,所以發了條短信。
陳微發現自己的心理狀态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他離開電子廠,不是因為活幹不下去,而是因為心裏覺得痛苦,活着的每一天好像都是痛苦大于快樂。他租房子時,房東講到隔音質量,笑着告訴他,使勁錘牆,隔壁都不一定能聽見。
每當深夜,陳微躺在床上,腦中紛亂複雜時,就把頭抵在冷硬的牆壁上,撞到自己渾渾噩噩,無法再思考為止。
房東不是誇大,隔壁一次也沒來找過。
三叔三嬸并沒有給他定什麽還錢期限,但支撐他繼續下去的只有債務。
早些還完,早些了結,最好不用再過下一個冬天。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想要跟周邵言說很多話,用很長時間擁抱親吻,做更多愛做的事,一起過有很多個春夏秋冬的未來。
陳微的好心情沒持續太久,被一件事攪亂了。
他又登上網站,原本是想偷偷地看一看同行和觀衆們的現狀,結果發現狼兔聚集地直接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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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好久,他才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
因為他跟周邵言這一系列裝情侶、直播翻車最後又疑似假戲真做退網的經過實在是太戲劇化,小說都不敢這麽寫。不少觀衆高喊着嗑生嗑死的同時,也有前粉絲或者路人産生了逆反心理。
“某網黃動物cp粉絲觀感真的好差,正主翻車成這樣還到處發洗腦包,吃點好的吧。”
“劇本痕跡這麽明顯,兩個詐騙犯,到底是誰在嗑啊?”
“不會真有人以為他們退網是甜甜蜜蜜過日子去了吧,這麽急,一看就是怕事跑路了。”
隔空喊話很快升級成對罵,雙方唇槍舌劍,到最後逆反方動用了互聯網時代最簡單粗暴的武器——舉報。狼兔聚集地就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中涉嫌違規被永久關閉,裏面的帖子也都被清空了。
陳微找到了新的超話。大家氣憤之餘更多的是傷心,有些辛辛苦苦寫出來的長貼沒有備份,再也看不到,連下面妙語連珠的評論也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他翻來覆去看着手機,感同身受地生氣傷心。左思右想,覺得自己當時發退網聲明是不是太草率了,沒給觀衆說清楚,所以才會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尤其最初,他和周邵言确實是在騙人,錯在他們。
該怎麽辦?要麽再播一次吧?可周邵言會答應嗎?好像不太可能。
陳微決定去當面問問周邵言。
下午,他做了兩個菜,打包好,坐班車去往電子廠,沒給周邵言打電話提前說,這樣顯得驚喜一點,希望周邵言會答應。
今天周邵言是白班,陳微先去了他宿舍,想先把東西放下再到廠房門口等他。門一開,裏頭很熱鬧,好幾個工友支了兩張小折疊桌,桌上擺了幾道菜,葷素搭配,桌右側齊整整十來瓶酒,有綠瓶的也有白瓶的。
陳微拎着兩個飯盒站在門口,被齊刷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極了。
“陳微,是吧,”老張夾着根煙正吸,“來找周邵言的?”
陳微“嗯”了一聲作為回答,“張哥,沒事沒事,你們吃,我去外面等他。”
右邊伸過來一只手,摸了摸垂在陳微腿側仍有餘溫的飯盒,有人問:“這是什麽好東西?”
陳微還沒來得及回答,老張又說:“他說他今晚上有事,出去一趟,可能得晚點回來,沒告訴你嗎?”
“呃……”陳微拘謹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那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他掏手機打過去,最差的結果,電話居然沒打通。
“可能有事沒看手機。都是熟人,坐下吃吧,”老張熱情地邀請他,“正好周邵言交了錢,你替他吃一樣,一家人。”
說到一家人這三個字,他給陳微遞了個眼神,把陳微弄得面紅耳赤。
很快,陳微推辭不過,手裏的飯盒被接過去打開,“好,湊上這兩個正好八個菜,吉利!來,小陳,給你個凳子……”
陳微坐下,面前立刻一個玻璃杯遞過來,裏頭液體黃澄澄的,是啤酒。
他給周邵言敲短信:你上哪兒去了……
陳微的電話和短信,周邵言一條也沒看見。他在去接哥哥周邦言的路上,借的還是上次那人的摩托。
周邦言不是在本地服刑,他怕弟弟再大老遠跑過來,所以出獄日期說得很模糊。出來以後,他替人家搬水掙了點當路費,現在買大巴車票要看身份證,他沒有,就只能包出租。
他不知道周邵言工作的電子廠具體在哪,最後借了司機的電話。
周邵言來得很快,見了面,兩人先用力擁抱了下,周邦言上下打量着弟弟,感慨道:“成大人了!對了,明年高考報了吧?”
周邵言點點頭,又說:“你瘦了。”
其實也變老了些。原本兩兄弟有些相像的特征,現在也不太像了。
“哪有,”周邦言一揮手,“裏頭夥食不錯,每天還幹活鍛煉……算了,不說牢裏的事了,晦氣。”
“先上車,”周邵言說,“吃飯。”
兩人就近找了個館子吃飯,畢竟很久沒見,沉默占據大多數時間。周邦言問了問家裏人的現狀,問到前妻和孩子時,突然停住,自嘲地笑笑:“怪我當時鬼迷心竅,光想着掙大錢!真他媽傻逼一個!”
他搓了把臉,“我對不起你們。”
周邵言低聲說了句沒有,拿杯子跟周邦言碰了一下,雖然裏頭是茶。
眼見着周邦言的情緒越來越消沉,周邵言轉移話題道:“我有對象了。”
周邦言搓自己腦袋的動作停了,擡頭,“對象?”
“嗯,”周邵言給他倒茶,然後扔出來個重磅炸彈,“電子廠認識的。男的。本來要一起來接你。”
吃完飯,從餐館裏出來,周邦言還有點沒轉過彎來,坐在摩托車後座上,一路欲言又止。
周邵言說先帶他回電子廠附近對付一宿,明天收拾收拾再去見家裏人。
摩托車停在電子廠後門的鐵皮車棚裏,周邵言鎖好車,“我先把鑰匙還回去。”
周邦言跟着他,兩人從經過宿舍,一路又到了前門,穿過了整個電子廠。周邦言正想着這電子廠規模還挺大,就聽一個人口齒不清地喊:“周邵言!”
那個人原本在花壇旁邊,應該個子不太高,蹲在那看起來沒什麽分量。很快周邦言想到,這應該是周邵言口中的對象。
因為周邵言步履很急地走過去,先是雙手包住那人的臉頰,又脫下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那個人抱住他,倒在他懷裏,他弟就把對方抱起來,手很不害臊地托着人家屁股。
陳微明顯喝醉了,像個考拉抱着周邵言不放,“誰說我冷的,我不冷啊……不冷!呃你,你去哪兒了?為什麽,從裏面出來的?啊?電話不接,還,還不回我消息……”
周邵言聞了聞他的脖子,不僅有酒味,還有煙味,一時間面色不豫。
“跟誰喝的?”他問。
“跟……老張他們,”陳微撐着他的肩膀,伸出一根手指點他的鼻尖,眼神明明是迷離的,瞳仁卻格外亮,臉頰也紅得要命,“我告訴你哦,老張,他可是跟我……交代了,他一直在打!光!棍!”
如果不是周邵言抱着他,陳微可能要蹦起來了,他惡狠狠地親了下周邵言的額頭,笑着大聲說:“周邵言,你怎麽這麽喜歡我啊!”
很快又莫名低靡下去,咕哝着,“他們……都不知道……”
這動靜很快弄得門口來往的人紛紛側目。
周邵言單手托着陳微,把外套帽子給他蓋好,走回看了一場戲,表情很茫然的周邦言身邊。
“喝醉了。”周邵言無奈地說。
又到了那個小旅館。周邵言只有一張身份證,開不了兩間房。
窄小昏暗的房間,擠了三個人顯得更加局促。陳微這會兒倒很乖巧,被周邵言放到床上平躺着,臉頰緋紅,閉着眼睛,纖長的睫毛偶爾顫抖。
周邵言問他想不想吐,難不難受,陳微像是睡着了,不回答。
不是時候。他怎麽不多扛幾天水再回來呢?周邦言站在窗戶跟前,想起自己以前也有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剛想開口說他出去找個地兒湊合一夜得了,周邵言直起腰來:“哥,你看着他,我回去借個身份證,很快。”
“行。”
陳微依舊很安靜。周邦言想起他弟剛才抱着人說話表情很柔和的模樣,笑了笑,覺得自己擔心一路沒必要,“弟妹”是個男的也無所謂。他看了一圈房間,看到床頭櫃上擺着個座機,居然并不是個擺設,他突然想給前妻打個電話。
反正弟妹睡着了。
很快,那邊接通了,周邦言舌頭不自然地動了動,才發出聲音:“喂,是我,我出來了。”
遲疑好一陣,熟悉女聲才說:“你……真的假的?什麽時候出來的?”
這是認出他來了,周邦言笑笑,故意道:“假的。”
“不是假的!”原本躺着的人突然睜開眼睛,那語氣像蒙了什麽不白之冤,在控訴。
周邦言被吓了一跳。
醉鬼弟妹悲傷得好像馬上要哭出來,嘴裏念念有詞:“狼兔是真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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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是假的
陳微:他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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