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
原重煜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 宮理身子軟下來,像個拉伸身軀的貓挂在他肩膀上:“護士長,你要是敢說我做得不對, 我會把你耳朵咬下來的。”
原重煜搖搖頭:“我進去看到了……我理解。但你開槍擊中的那些人,我會盡量救活他們的。”
宮理不解:“為了讓他們受審?你相信法庭?說不定這兒的客戶名單裏都有大法官,就有包庇他們的上層。再說萬城哪有法可言。”
原重煜撫了撫她後背:“……可我也不能代表正義。”
宮理緩緩懂了,他是有憤怒也會壓抑住的人, 他認為自己如果私自做了“正義”的裁決, 對實現所有人的正義毫無幫助。
這想法并不幼稚, 反而是質樸單純的他在經歷過無數慘案與憤怒後的……深思熟慮。
原重煜手指揉着她頭發:“不過你不用擔心。你孤身闖入, 也可以說明他們先襲擊你。而且我們的營救計劃不如想象中順利, 如果不是你從內部突破,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拿那些倉庫裏的‘人’做盾牌、做人質。你做了很對的事。”
宮理萬沒想到這時候, 原重煜反而顯得如此成熟, 反而跟她說這些。
宮理道:“你心裏難受嗎?”
原重煜點點頭又搖搖頭:“我見過的,比你想象的多。”
宮理有許多關于這些事的話想說, 卻還是都沒說出口,她鬓角的絨發蹭了蹭他耳朵, 她道:“這次因為有你, 我沒有下死手, 下次如果只有我, 我可能會挨個補刀。”
原重煜看向她。
宮理:“他們……我說那些像我一樣腦子開洞的人,他們會怎麽安頓。”
原重煜:“我們聯系到了一家專門的腦機病療養院, 經診斷他們的意識未死, 只是在腦內被囚禁起來, 無法再與肉|體連接。”
原重煜解釋道:“療養院會将他們的肉|體在艙內養起來,然後将他們接入元宇宙。元宇宙雖然随着義體潮一同崩潰了, 但也有千萬級的住民、難民生活在元宇宙殘網裏,他們會融入元宇宙的社會裏。”
宮理不太懂元宇宙、義體潮這些往事,但原重煜都覺得是個不錯的選擇,應該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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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重煜說的時候,目光忍不住移到宮理額心的洞上,宮理摸了摸:“我這個是巧合,是有人開了一槍,但我沒死,才留下的。但也不是巧合,因為我的腦袋裏也……”
宮理說到一半,卻忽然松開手:“我要回宿舍去了。”
原重煜抿了抿嘴,握住她的手:“你先別回去好不好。”他說着将一串鑰匙塞進宮理手中,宮理低頭看了一眼。
一個小小的門卡,上頭挂着個傻乎乎的護士長周邊挂件。
她挑眉,原重煜攥着她的手道:“……是我住的地方,離這裏不算遠。對不起、都說是約會,卻遇上這樣的事。”
他覺得不合時宜,但又實在是因為破壞約會而惴惴不安,這直接給家裏鑰匙,真是他的風格能幹出來的事兒。
宮理可不扭捏,露出一點笑意:“正好。我想去洗個澡。”
原重煜:“我叫人送你過去吧,再給你拿件外套——”
宮理:“不用。”
“護士長!我們聯系的療養院要來接人了,說是能第一批先接受70個艙位!”
原重煜回頭剛說了一句話,再回過臉來,宮理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一團揉在一起的熱狗包裝紙。
宮理剛走上人行道,忽然身後有人喊道:“謝謝你!”
她轉過頭去,就瞧見草莓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出來,她似乎被倉庫裏的景象吓到了,剛剛哭過,還用手背抹着眼角:“……謝謝你幫忙。”
宮理也沒打算跟原重煜的隊友做好朋友,就點了點頭。
草莓咕哝了一句什麽,宮理擰眉:“啊?我沒聽見。”
草莓窘迫道:“我說,我願意叫你一聲嫂子了!”她說完就跟要咬斷舌頭似的。
宮理笑了起來:“可我沒想當什麽嫂子。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草莓一愣:“哎?”
宮理轉身卻擺擺手,拉開出租車門就走了。
……
城市另一端。
“您一定要幫幫我——別說什麽方體現在油鹽不進,油鹽不進是因為錢還沒給夠!管他媽一個億、兩個億我都出的起,這個産業可以做大的,現在才剛起步!”一個棕發男人夾着包,打着電話快速穿過大廈外部的消防梯:“什麽?您也聽說了……他回來的傳言?”
大廈夾縫的幾個巨大的全息動态廣告躍動着光彩,消防梯被映照的明亮,棕發男人腳一滑,差點從樓梯上滾下來。
他連忙站穩,一只手快速地把手上頸上各種貴重金屬寶石摘下來塞在包裏,對電話那頭道:“那都是放屁!肯定是有人聽說了他的名聲來吓唬人呢!前一陣子我是收到消息,以他的名義說要約我在羅剎一談,結果壓根沒人。”
“他真的早就死了,否則以他的性格,咱們能活這麽多年?您別自己吓自己!”
棕發男人終于踩到地面上,大廈縫隙間的地面上,到處是流浪漢的床墊、燃燒的汽油桶、巨大的排風扇葉與垃圾。
他踏過尿騷味的水坑,正要往前跑,就瞧見一個女人高大的身影,擋在前頭不遠的路口處。
棕發男人本不在意,直到他越走越近,看清了她紅色的套裙,随風輕動的金色長卷發……
高大女人點起煙,煙頭微光照亮了她被燒傷的半張臉,以及她套裝衣領處,塞着兩把金色手|槍。
棕發男人猛地頓住腳,路邊水坑倒映着他驚恐的臉與對面女人吞雲吐霧的白煙,他半晌才顫着聲音道:“……羅剎。”
羅姐笑起來:“啊呀。好久不見。”
棕發男人倒退半步,正要往後跑,忽然背後一個瘦弱的黑色身影高高躍起,兩腳踏在他背後,狠狠将他踩在地面上!
棕發男人的手包甩出去,戒指項鏈撒了一地,在昏暗的巷道中閃着光,他顫抖着不敢擡頭,但踩在他後背上的人卻笑了笑,用力拽住他的棕發,幾乎是要擰斷他脖子一樣,逼他昂頭。
棕發男人看不清他的臉,也不敢看,只瞧見一雙運動鞋,一件很家居日常的套頭衫,風格跟他印象中那位大不相同,但笑聲還是熟悉的。
棕發男人手指摳在地面上,無數想解釋的話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樣說不出口,半晌道:“……請您寬恕。”
踩在他背後的男人發出低啞的輕笑:“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棕發男人顫抖道:“當、當然,自您離開之後,從未敢忘!”
“那你應該也知道名字的含義吧。”
憑恕。
憑什麽寬恕。
“咔。”
棕發男人的脖子,朝後翻了過去,他終于看到了那位的面容。
羅姐一腳踢開金戒指,走了過去,她手中拿了個手術工具,按在已經斷氣的棕發男人的額心。
那手術工具快速的挖出了一個血淋淋的洞,羅姐甩了甩手上的血,道:“走吧。他只是借給你身體一會兒。”
憑恕走過去,撿起棕發男人的包,從裏頭拿了兩支煙,道:“操他大爺,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你能不能別看我,總能我吸口煙的時間吧!”
羅姐盯着他,像獄警看着放風的犯人:“趕緊。”
憑恕火大起來:“羅姐,當時咱們可是一幫的,你也瞧不起他不頂事的樣子,現在你|他|媽倒是——”
羅姐從他手指中拿走了一支煙:“我老了,慫了。”
憑恕給平樹那張臉增加了狂妄與擰巴的色彩:“說到底還是銀魚的——”他又不說話了,嫌棄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套頭衫,轉過身去深深嘬了一口煙。
憑恕:“那女的什麽底細。宮理,對就是瘦的沒胸、一頭白毛的那女的。總感覺她很奇怪。絕對是個老混子。”
樓房之間的狹道裏,羅姐跟他一起面朝某棟公寓抽煙,看着各個亮着的窗戶:“或許。但我不讨厭她。她太靠譜了,靠譜到背刺你的時候,都不會給你多想的機會。但你要想知道她的事,或許可以幫我看個東西。”
羅姐從光腦發了個圖片到憑恕的光腦上,是個小惡魔頭圖标和T.E.C,羅姐還沒開口,憑恕便擰眉道:“你知道這個?”
憑恕那平日屬于平樹的、總是羞澀攥緊的手指捏着煙。他和平樹很好區分,他站着的時候,兩邊肩膀總不一樣高,憑恕夾煙的手滑動着光腦道:“我查羅剎的事兒的時候,見過。那幫做髒事兒的家夥,在以一枚芯片為原型,大批量仿造劣質芯片。原型芯片上就有這個标志。”
他立刻笑起來:“跟那個白毛有關系?平樹不會在我的腦袋裏說話,但他能看到聽到。我感覺他現在很激動。”
羅姐有點後悔問他了。憑恕太狡詐,她剛要阻止他繼續說話,就看見憑恕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蛋,笑道:“說來,這個事兒還真是我能查,你也知道我的人脈。你想讓我幫她嗎?哦,我當然可以幫了,只不過——”
憑恕是在跟平樹說話。
羅姐立刻道:“平樹!別信他嘴裏那些屁話。”
忽然夾煙的手放下來,眼前人眉飛色舞的表情消失,露出了平樹沉靜猶豫的樣子。
羅姐還要再說,平樹扔下煙,小心的把煙頭踩滅,扇開空氣中的煙味,才搖了搖頭:“……這事就讓我們商量吧,羅姐。”
……
宮理走在路邊,她很餓,又買了包薯角,路上有不少人都在看着一位穿寬大襯衫赤|裸着大腿的美人,趿着拖鞋往嘴裏塞着薯角,原重煜發來了地址。
宮理愣了愣。
千爾區103公寓大樓。
這是之前在池昕的飛行器上時顯示的替身女配的住所。
片刻後,宮理從出租車上下來,仰頭看着老舊卻又龐大的103公寓,那裏像是一棟現代筒子樓,樓外側全是大大小小的廣告屏,窗戶極其小。出入的人員看起來也都是社會上中下層普通人。
這不是什麽高檔公寓,甚至可以說周邊環境有些危險,替身女配的原設定是落魄了的大小姐,但也有些錢撐得起整容,不至于住在這種地方吧?
宮理走向103公寓樓下,那裏擺了很多租房中介的攤位,他們叫着什麽“無需身份認證!無需任何證件!即刻拎包入住,最大程度保護您的隐私!”
她大概理解了。這地方沒人查,替身女配換了臉之後,舊身份不能用了,就只能住在這種地方。
入口閘機處,有的人用門卡刷開,進入公寓樓門廳,有人則直接掃描手掌。
她想到之前她打開過池昕的飛行器,也伸手放在了閘機掃描處,門一下子打開,閘機小屏上顯示:1607住戶,歡迎回家。
宮理記住門牌號,一路往裏走,這座公寓內部有好幾個黑漆漆的不透光的天井,圍成回形的走廊上有人在洗頭洗衣服,有人在支攤子賣燒烤賣酒,從天井的樓梯升上去,還有槍店、夜店和泰式SA錯落其中。
十六層到了,這裏混亂的情況跟平樹之前的公寓差不多,只是有很多住戶門口挂着捏腳、輔導班的招牌,又住人又做生意。
1607在一處死胡同走廊的深處,是指紋鎖。宮理深吸一口氣,按下手指,門緩緩打開。
這是一間并不算小卻有些昏暗的房間,窗簾緊閉,卧室裏到處都是衣架,簡直就像是服裝倉庫似的挂滿了衣服。一眼掃過去,那些衣服大多數都是魅力加成的服裝。
簡直像是替身女配存衣服的倉庫。
她合上門,緩緩走進去,房間雜亂,空氣中有一些香水味道。除了衣服特別多,房間也像個二十出頭的女性的房間,沙發上有可愛系的抱枕和明星的唱片,有卷起來的瑜伽墊,有幾件扔在髒衣簍旁邊的衣服。
宮理眨了眨眼睛。
她就像是闖入一個陌生女孩的出租屋。
她好像活生生又孤單。
替身女配還有一座自己的縫紉臺,她買了些布料,也會自己做一些改一些衣服。
她還有一座化妝臺,擺滿了不知道多少種化妝品,三面鏡上甚至還貼着栾芊芊的海報或寫真,像是用來模仿她的妝容用的。化妝臺上還有個平板,點一點,裏頭收藏的全是那種:
“這麽穿,教你一秒變成斬男芊芊風”
“栾芊芊甜美微笑的秘密,歪頭21度的絕殺視角!”
“栾芊芊仿妝教程,擠入豪門的平民女孩看似清純的心機妝容——”
“用愛情虜獲頂尖資本,栾芊芊做對了哪幾步?”
全是這些上千萬百萬播放的視頻,宮理順手刷了刷,到現在栾芊芊相關的八卦,以及模仿栾芊芊穿衣風格、分析栾芊芊身材等等的視頻,一直也是熱門。
宮理垂頭,化妝臺旁邊還有一個扣在桌子上的電子相框。她翻過來,相框裏是一張可動的實況照片。
是在某個學校裏,穿着學士服的替身女配正對着鏡頭自|拍,背景是畢業典禮坐席上無數學士帽,和一位在講臺上演講的人。
演講臺旁邊的屏幕上,顯示的正是池昕的臉。顯然演講的人就是數年前的池昕。
照片裏的原身還沒有整容,是自己豔麗明媚的五官,滿是小迷妹的崇拜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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