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
原重煜徹底醒來的時候, 已經中午了,陽光灑進房間,宮理卻早已不在。看沙發附近的茶幾上還有她買的沒吃完的薯片和糖果, 護士長玩偶被她擺出了抱着胳膊翹腳腳的姿勢,他的衣櫃被打開,她留了張紙條,說借走了一件他的夾克外套。
她真是不見外啊。
想到她會光着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會倒在沙發上擺弄着玩偶, 會踮腳翻他的衣櫃在自己身上比劃, 原重煜就忍不住撓頭笑起來。
這笑容一直持續到他去刷牙洗臉, 才注意到鏡子裏自己的傻樣, 連忙用冷水洗了洗臉,拍了拍臉頰。
但沒什麽用。他靠着門框, 忍不住打開光腦, 給宮理發信息道:
“你明天要過來嗎?”
宮理那頭過了許久才回複道:
“不一定。等我聯系你吧。”
原重煜有些失望的要關掉光腦。
但她又發來了一張照片,是他仰着頭在沙發上睡着了, 她拿着小玩偶擺在他臉邊,拍了張合照。照片裏她只露出小半張臉, 卻也能看出她笑的眉眼彎彎。
他忍不住對着照片笑起來。
真希望她能多露一點臉, 他都願意将這張圖當做光腦的背景圖。
宮理發來一條消息:“下次也送我一個玩偶吧。”
……
ROOM中的A1圖書館已經成為宮理僅有的能見到甘燈的場所, 他時常停留在其中, 有時也會為她泡杯茶。他們大部分時候都不怎麽聊天,宮理偶爾路過他身邊喝口茶還了書, 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着翻翻書, 就走了。
甘燈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衣服穿來穿去都是白襯衫黑褲子,襯衫袖子絕不會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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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穿過幾次西裝, 但西服經常是搭在椅背上。有的時候襯衫很薄,能看清他裏面穿了件T恤或背心。
……哦他也知道白襯衫透肉凸點啊。
宮理覺得這張仙臉都有人味起來了。
他們倆只是各自在書架中穿梭,她會像只猴子一樣在書架上爬上爬下找書看,甚至有時候會把腿盤在書架柱子上,倒挂着翻來覆去的找。
直到甘燈某次按動了書架邊的按鈕,宮理眼睜睜看着書架像是卷軸一樣滾動,上部的層往下降,下方的層變動到了最上頭……
她默默的爬下來,也開始按按鈕。
甘燈輕笑一聲:“挺好的,鍛煉身體。”
這天,宮理背着包去圖書館,她把舊書塞回去,又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冊《元宇宙與第二次義體潮》,只是書極其厚重她根本帶不走,只想拎到他們喝茶的小桌子去翻翻看。
然後就看到了手撐在臉頰上睡着的甘燈。
她離他兩三米左右的時候,他就驚醒了,但也只是眼睑微微一擡,鼻腔裏輕輕哼了聲,像是跟她打招呼,又阖上了雙目。
宮理感覺他眼下那種病氣的青灰更重了,他手指是青灰泛白的病态,指節處卻有着淺玫瑰色,讓人感覺不是他嬌嫩,而像是他有着一些骨頭裏的熱病般。他似乎因為極其疲憊才在這裏睡着……也或許是這間圖書館是他為數不多能放松的地方。
宮理把書攤在桌子上,厚重又寬大的書頁快占據了半個桌子,她就把包放在凳子旁,趴在書上慢慢看。
甘燈醒來的時候,就瞧見宮理晃着腿,側臉被臺燈照亮,像是因為字太小或看不懂而感覺到困擾,在那裏手指着默讀。她臉頰壓在手背上,擠出了一點弧度,有點像小朋友。
他保持着托腮的姿勢看她。
宮理穿着不成雙的中筒襪、有點髒兮兮的運動鞋和寬大短褲,頭發洗完了沒吹幹,顯得有點像十七八歲還沒意識到自己是女人的少年氣。
當然甘燈知道這都是錯覺。因為她身穿紅裙、胸口淌滿鮮血怒喝的樣子實在是殺意凜然又豔麗;她也有的是撩人又狡黠的一面,把原重煜哄得眼裏心裏全是她。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就聽到宮理下巴抵在手背上,并不回頭看他,道:“醒了還不說,很滲人的。”
甘燈嗓音微啞:“……沒完全醒。”
她不說話了,繼續看書。甘燈忍不住想,在這間圖書館以外的地方,他面對的人總是聒噪的拼命想表達什麽、證明什麽,總想利用跟他見面的短短時刻争取利益最大化。
而宮理平時話很多,卻不怎麽愛跟他聊天。甘燈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沉默是輕盈的。
他微微直起來一點身子:“你又要去玩刀球了?”
宮理最近還是在打刀球黑賽,因為學員期短則幾個月長也不過一年,畢業之後就住不了宿舍了,宮理想靠着刀球比賽攢錢買房租房呢。
羅姐修好了上次被捏碎的右臂,宮理看着上頭的花紋都被精妙的對準,有些不舍得穿着它了。
宮理畢竟都能擊敗中層前十的皇蟹,也少了許多來挑釁她的人,她算是比較輕松的贏得了幾場勝利,積分也開始暴漲。
宮理又不是戰鬥瘋子,她可不想再經歷又被洞穿又要割頭的戰鬥,說說騷話練練級、然後拿着獎金美美的看積分上升才是爽啊。
宮理轉臉看他,并不驚訝他對她的了若指掌:“嗯啊,貧苦少女血淚厮殺只為了養活一個小家。”
甘燈因為她的貧嘴露出一點微笑:“你還要養活小原?”
宮理瞪大眼睛:“我養他幹嘛呀,我說的是我和嗷嗷待哺的手游。”
甘燈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他似乎在她面前提起原重煜的次數有點多。
但宮理在他面前提起原重煜的時候就很少。她可不是什麽懵懂小姑娘,一下子就穩準狠的戳中這一點,笑道:“甘燈,你是我婆婆嗎?”
甘燈沒說話,拿起椅子旁的拐杖準備起身,道:“……只是他總在我旁邊叨念你。”
這話是撒謊。之前确實是,每次彙報完工作原重煜都要興沖沖提幾句宮理的事,但前一段時間開始他卻什麽都不說了,甘燈有些訝異:“你倒是今日沒有提她一句?”
原重煜只是臉都憋紅了,搓着膝蓋道:“沒、沒什麽好說的,也沒什麽能說的呀。”
甘燈只略微一猜,也大概知道他已經被她吃死了。
這會兒,宮理又回頭看他:“你不是要走嗎?”
甘燈:“……腿麻了。”
宮理放下書,起身蹲到他椅子旁邊來:“哪條腿麻了?”
甘燈手指搭在自己綁着金屬支架的那條腿上,他彎腰挪動了一下小腿:“不用管我,待會兒就好了。”
宮理蹲在那兒仰頭看他,忽然咧嘴一笑,擡手捏住他膝蓋與腿肚,揉捏起來:“我給你活血一下!”
甘燈身子一僵:“——!”
給一個腿麻的人上手亂捏,堪比折磨,她就是故意的使壞。她一副“奴婢給爺捶捶腿”的乖巧模樣,但動手真狠,甘燈悶哼一聲,手扶住膝蓋,要去撥開的她的手:“別鬧。”
宮理笑嘻嘻:“你不是會命令人嘛,用你的能力命令我試試。”
他半天才開口,但身上并沒有浮現淺藍色的光,只是蒼白的嘴唇道:“……行了吧。”
宮理扁嘴松手:“逗你玩真沒勁。”
她故意要去摸他那條病腿的,宮理一直好奇,甚至覺得說不定這是一條高科技義肢,能噴火能放毒能發射電磁波。但并不是,就是摸上去瘦弱纖細,肌肉萎縮後有些淺淺溝壑一樣的凹痕,感覺她一用力就捏碎了。
他似乎看出來她的試探,道:“我對義體過敏。”
宮理:“……哦。是自己裝義體會接口發炎,還是說別人用義體碰你,也會過敏?”
這涉及到他的弱點,他沒回答。
甘燈撐着拐杖起身,宮理終于良心發現的扶了一把,他估計實在是腿麻的厲害,差點沒站穩,宮理趕忙撐住,搭住他胳膊,一只手從他背後過去扶住他肋骨下頭。
他真挺瘦的。
宮理扶穩他站直了,他側過臉來道:“今天估計是你最近的最後一次玩刀球了。”
宮理差點都想松手把他扔下去:“?你要下處罰不讓我去了嗎?早都知道了就因為我捏你一下,就報複我啊!”
甘燈看她睚眦必報的就要把他再按回椅子上,無奈道:“很快,你就需要去趟春城。”
宮理一愣:“你想讓我|幹嘛?”
甘燈被她扶着走了幾步,終于腿腳舒适了些,他自己單手撐着拐杖,自己走路,道:“不是你一個人去,至于做什麽,到時候我會跟你聯系。”
他斜着身子走的慢條斯理,宮理就跟在她後頭一路問,問來問去甘燈也沒說什麽,直到圖書館邊緣的灰牆,出現了一道木門,甘燈伸手握住門把手,才一打開門,她就竄上一步,把腦袋擠過去:“哎?難道一打開是你的卧室——”
然後宮理就看到一處偌大的深褐色石雕大廳,日光從大廳高處的小窗斜射在地面與樹根圓桌上,而圓桌旁坐了幾個人,似乎是想要見到甘燈的賓客,聽到開門的聲音都有些緊張激動地起身。
一位身着方體制服的秘書剛要轉頭輕聲彙報,就驚訝看到了宮理伸出來的腦袋,以及她響亮的話語在大廳內回蕩:“是你的卧室?你的卧室?卧室?室——”
“啊。”宮理呆了一下。
那幾位賓客身穿白袍或戴高帽,也一愣,擡頭朝宮理的方向看過來。
最淡定的只有甘燈,他手指壓住宮理的腦袋往回一摁:“回去吧。”然後便走出去合上了門。
秘書連忙低頭道:“是萬城公聖會的幾位——”
甘燈擡手,拄着拐杖往樹根圓桌走去,臉上露出不算微笑的溫和表情:“一位有些唐突的小朋友。見笑了。還請坐吧。”
……
刀球賽場的修理間。
宮理更換着義體,忽然道:“有人會對義體過敏吧,你聽說過嗎?”
羅姐看了她一眼:“有的人是對所有植入身體的東西都會有比較強的排異反應;不過也有些人肌膚對塑料、金屬等等過敏,你問這個幹嗎?”
宮理:“有位朋友說過敏,怎麽判斷他是哪種過敏?”
羅姐:“你看看他有沒有戴項鏈、袖扣、耳環之類的,就知道是哪種過敏了。這會兒腦子裏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你在積分榜上第十二名,今天只要能拿前三,積分絕對能沖到前十了。”
宮理:“你還不放心我?再說,我已經好久沒遇到前十的選手了。”
因為前十的選手到賽季後期都不怎麽再下場了。過幾天,這一季度就結束了,前十的選手就會晉升至上層賽場,在晉升上層的時候,拿到跟積分等價的幾十百萬獎金。所以他們只要是名次不掉出前十,就都不會參與比賽造成無謂的義體損耗。
除了那位打鬥幹淨利落的AKA爽哥。他還是會時不時來下場,繼續風卷殘雲般迅速打掃戰場,不過宮理還一次都沒遇到他。
宮理刷着刀球黑賽的A,就聽到羅姐道:“平樹沒跟過來?”
宮理:“啊,他說最近報了個什麽廚藝培訓班。”
羅姐擰眉:“啊?培訓啥,他做飯不是挺好吃的嗎?”
宮理震驚:“你是認真的嗎?就連我也只是能放空大腦咀嚼而已啊。”
羅姐:“他會包餃子會手擀面條還——哦,我說的是……平樹做菜我還真沒吃過。”
宮理挑眉:“憑恕是嗎?寬恕的那個恕字。啊,做菜好吃也沒用,我好讨厭他啊。”
羅姐低頭擰了半天螺絲,才道:“為什麽?”
宮理漫不經心道:“可能是他嘴太臭了吧。”
還欺負平樹。
羅姐還要說什麽,就看到宮理指着A上的出賽表,驚訝道:“這次比賽有那個爽哥!”
……
爽哥也算是中層的紅人了,他粉絲只比小黃鴨少一些,這次比賽直播間又拿他倆人做賣點,所有選手還在場外預備欄的時候,直播間裏已經有了八十多萬觀衆。
宮理把頭盔戴好,她保護軀幹的铠甲換成了一套防禦力更強的銀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通體銀色的機器人。
铠甲外裹了一件類似長袍似的輕紗白衣。
她剛剛扶着預備欄的欄杆開始擡腿拉伸,就聽到看臺上爆發的歡呼聲,還有各種小黃鴨圖案的氣球、彩燈與拉幅,還有好多觀衆戴着銀色的袖套在揮舞手臂——其中不少粉絲都是那種紅脖子大胡子中年老哥。
宮理不得不承認挺爽的,她還想聽到一些應援詞,就看到最前排一些粉絲開始齊聲仰頭“嘎嘎嘎嘎嘎”。
靠!她的應援詞難道就是鴨叫?!
而且不止,很快看臺前排湧出一群穿着小護士服的高大健壯的胸毛老哥,開始拿着球花在前頭跳啦啦隊舞蹈——
宮理遙遠的聽到他們怒吼的什麽“護士長治愈魔法”。
……宮理這樣見多識廣的人,都忍不住倒退半步,大為震驚。
但她不知道,直播間的彈幕中,全都是“護鴨官配粉”和“爽鴨邪、教粉”在撕逼對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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