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清冷世子19

啪——啪——啪！

鞭子的抽動聲一下下從內堂中傳來, 陸武就抱着?手中的劍，緊緊握拳，他心中想着?主君的囑托，不敢妄動, 但也十分心疼, 時?時?都快要止不住沖進去的步伐。

老王爺中氣?十足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怒氣?沖天：“蘇熙宸, 我再問你一次, 你娶不娶？！”

“回父王，兒不娶。”盡管已是衣衫破碎, 血肉模糊, 男子的聲音堅定不移, 不可扭轉。

“混賬！”

鞭笞聲不停傳來，陸武就已經有點站不住了, 縱使?主子能忍，再這?樣打下去，人也會廢掉的！

可主人也事先吩咐過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進去救人, 不然一切都白費了。

陸武就心中默算着?時?辰，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屋裏的鞭聲終于停止。

“這?樁婚事, 還輪不到你做主！”長鞭掉落在地，老王爺最後瞪了一眼依舊直挺挺跪在那?不肯屈服的兒子, 終于大發慈悲的放人。

而陸武就等人一離開, 立馬闖入進去，在看到那?傷勢後, 這?才明白，上次的退婚，純屬是楚王爺留情，這?次才是真正的出?手教訓兒子。

“主君！”他上前一步，趕緊扶住慢慢站起?身踉跄了一下的蘇熙宸，面色擔憂。

“扶我回去。”蘇熙宸的臉色蒼白，滿頭?細汗，聲音有氣?無力，還不忘記叮囑，“不要驚動煙雨閣裏的人。”

陸武就心領神會，立馬保證：“郎君放心，絕不透給沈姑娘知曉。”

蘇熙宸無力挂在了他身上，這?才放心下來：“嗯。”

與此同時?，沈凝芷聽聞小姑有事來尋，叫她過去一趟。

今日她心神不寧，在香菱的帶領下來到王爺妾室的院落，她拉着?她好?像問候了幾句寬心話，沈凝芷一句也沒?聽進去，等到對?方提出?要見王妃，這?才勉強回神，強撐自己打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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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坐在那?妾侍招待客人的堂屋中，手邊的茶水和點心都未曾動，只坐着?等待結果，穩定如鐘。

沈凝芷和親姑一起?向王妃見禮，今日格外的安靜，為了不出?錯，強行使?自己清醒，聽她們?彼此對?話，不想卻是越聽越迷糊。

“雖你已經問過，但凝芷也算是我半個侄女，當年她父親救了我和王爺一命，我一直感懷在心，在我這?裏，不必太過拘束，凝芷也切記，随心意回答即可。”

王妃如此安撫，那?小心謹慎的貴妾總算放心了兩分，可禮數依然周到，不敢随意放肆。

王妃心中點頭?，她很喜歡王爺的這?個小妾，從不因王爺的寵愛而忘本?張揚，女兒也教導得不錯，不過分打壓天真性情，也不嬌縱的刁蠻無理。

還曾經有個能幹的兄長，在王爺身邊做事，忠心護主。

正是這?種種因素，才使?得王妃對?蘇玉婷更?加喜愛，也對?兒子要娶沈凝芷沒?有那?麽排斥。

不過……

王妃看向那?已經安靜等候她發話的女子，娴靜溫柔，才情出?衆。

除了已無父母和身體弱，還有長相太招人之外，也沒?什麽大問題。

“凝芷，我欲讓你和你表哥子蘇玉成好?事，你意下如何？”王妃坐在上首，面容莊嚴又帶着?一絲難得的親和。

“嗯？”沈凝芷一下子愣住了，見到王妃，她在那?一瞬，預想過很多?可能被問到的事情，可獨獨沒?有這?一項。

王妃仔細觀察着?對?方懵然的模樣，不像是作假唬人，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說實話，她選兒媳選到最後，人選落到了沈凝芷頭?上，她當然是有懷疑過，這?是人為操作的巧合，并非真的偶然，而最有動機和能力做到的，只有她的兒子蘇熙宸本?人。

先前已經試過他，王妃縱使?消去了些懷疑，但并未完全放下戒備。

畢竟兒子的本?領，她還是領教過幾分的，對?此頗為了解，并不能完全消除疑慮。

查是查不出?來什麽的，若是留有把柄，她兒子哪敢在她的眼皮底下裝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除非是擁有萬全把握，才敢這?麽來。

所以，王妃也不打算去派人查探，只想從沈凝芷這?邊下手。

畢竟是個閨閣中的姑娘，才十八的年齡，再隐藏也會留下痕跡。

王妃本?以為，她說出?這?番話，即使?先前有所準備，但沈凝芷一定會不經意間?露出?幾分早已預料到的情理事實表現，和将要嫁給心上人的竊喜。

可這?些都沒?有，對?方只有晃神和意外，喜是有一點，可實在只像是将要嫁給世子的驚喜，而不是嫁給早已深深愛慕之人的欣喜。

這?幅表現，完全符合沈凝芷從未和蘇熙宸有過私情，又因耳濡目染，同在王府中有所接觸，這?才不排斥這?門婚事，甚至是欣然接受的情況。

果然，在怔愣過後，經由身邊小姑的提醒，沈凝芷在千回百轉的心思過後，這?才露出?适度的羞赧笑容，雖有點誠惶，但還是接下了：

“回王妃，凝芷父親早逝，是王爺和王妃心善收留我，凝芷大膽将您們?看做舅姑一般的親人，沒?了父母，小女的親事，自然是全權由王妃做主。”

說完這?些，她起?身微微福身：“表哥一表人才，是金陵城中數一數二的年輕俊才，多?少姑娘的待嫁情郎。叫王妃笑話，凝芷也不能免俗，卻因為身份地位差距，從未有過奢望，今日王妃看得起?凝芷，提出?這?門婚事，凝芷自是一萬個情願的。”

她的這?番話，沒?有透露與蘇熙宸早有的私情，而是表明一個女子，對?于優秀男子最簡單的向往仰慕，是最合适不過的态度距離了。

若是為了避嫌不被懷疑，行為冷淡，不僅會引得王妃心中不适，還會在婚後前後行為不一致，露出?馬腳來。

沈凝芷心中嘆息。

子蘇他一句都未曾與她透露，暗中張羅一切，甚至謀求得王妃自願主動來提親，看中了她嫁入王府做世子妃，一定費了不少功夫，恐怕早在他們?和好?的最初，就開始布局了。

而他這?一切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今天的父母命定，讓她順理成章，光明正大，不含對?她一絲折損的嫁與他。

所以，她更?要小心謹慎應對?，不能全然白費了蘇熙宸的這?一番苦心經營。

“好?孩子。”

王妃果真大喜，對?這?将要入門的未來兒媳更?多?了幾分喜歡，一時?心情舒暢，從老嬷手中接過，早已準備好?的提親見面禮，貴重木盒打開，裏面是一套完整的頭?面，金珠璎珞鑲嵌其中，璀璨奪目，好?看又不失氣?派。

沈凝芷雙手接過，先前不安穩的心神終于落定，面色都紅潤了幾分：“謝過王妃。”

“還叫王妃？”為親兒子了結了一樁大事，嚴肅過後，王妃也不由得放松神情，打趣了起?來。

沈凝芷沒?有因為對?方這?份特殊對?待而失儀，很是得體，縱然羞紅了臉，還是清醒回答：“回王妃的話，凝芷實不敢随意更?改稱謂，規矩在此，今日才是定下，等過了三書六禮，嫁入王府，凝芷定然第一時?間?改了稱呼，到時?還望王妃不嫌棄小女這?個笨拙的，願意認下凝芷為兒媳。”

對?方過于慎重的回答，王妃卻無有半分不喜，反而心中連連贊嘆。

跟着?也不自覺的笑着?頻頻點頭?。

遇到令自己心緒起?伏的大事，能夠始終保持一分理智，不因心情波動而失了分寸，甚至得意忘形。

能擁有這?般心性，才配為一家主母，做到将來幫扶夫君，能夠不拖後腿，甚至是成為兒子身邊最好?的助力，将府中內務打理好?，和應付得了兒子需要交涉人員的府上後院的夫人千金。

接着?，沈凝芷又和王妃以及小姑對?坐了許久，臉都要笑僵了，這?才從裏面出?來，手裏捧着?匣子，趕回了煙雨閣。

一路上，香菱都和她要不回那?王妃送的見面禮。等進了屋，沈凝芷這?才像是如夢初醒，有了點實感，确認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因為尚書府的消息一下子打亂了心思，甚至臆想做夢得到的。

在兩個婢女的視線下，她這?才終于依依不舍的放了手，命她們?将禮物小心收好?，不可磕碰，也要放到近處，她随時?能找尋看到的地方。

書英和香菱對?視一眼，顯然是在對?方愣神間?，從香菱那?裏得到了這?一趟去見王妃的實情，不由得笑出?聲來。

香菱也是滿臉笑意，甚至有些過度誇張的謹慎雙手接過來，十足的誠心保證：“娘子放心，就是香菱摔了，這?盒子都不能有半分損耗。”

知道她們?是在為她開心，也是有點揶揄自己的意思，沈凝芷正開心着?，對?此毫不介意，也跟着?笑開顏：“哪用得了那?般小心了？記着?這?裏面的東西不同一般，多?留些心就是了。”

“那?還不是一個道理？”香菱小聲嘟囔，趁着?主子高興，倒是不怕被斥責自己不懂謹言慎行了。

果然書英和沈凝芷都未曾計較，而在高興過後，沈凝芷拿起?坐榻上的書，随意看了一會兒，眉頭?卻随着?深思，越皺越緊。

書英當前就注意到了，不由得出?聲問道：“娘子，是有何不對?之處嗎？”

難道王妃那?提親是假的？而是另有圖謀？

一時?間?，書英将情況想到了最壞處。

沈凝芷搖頭?否認：“王妃是大家族出?身的女子，即使?察覺到了什麽，也不屑于以這?般的手段試探。”

“能夠提親，定是表哥知曉內情後，王妃才行動的。”沈凝芷細細分析着?，道出?自己的另一處擔憂，“适才太過高興，倒是忘了王爺那?邊，還有尚書府想要重提婚事這?一難關。”

書英不懂：“可王妃已然向姑娘表明，老王爺難道還能不知情？”

或許真的不知情呢？沈凝芷擡頭?望着?天色，卻發現早已擦黑，而這?麽重要的日子，他竟沒?有來。

不行！

沈凝芷從榻上一下子起?身，收拾的同時?吩咐一旁的書英：“書英，将我的那?件春日裏時?常穿的妃色披風拿來，還有照夜路的燈籠，對?了，小廚房還熱着?吃食嗎？”

書英沒?弄懂，但手裏沒?閑着?，邊找東西邊問道：“姑娘這?是要去哪？聽書英一句，姑娘這?大晚上的實在不适宜上門。”

她将衣服找來，給姑娘披上，然後放穩了提燈回道：“正巧奴剛還問了，怕姑娘晚上餓着?，才做好?了宵夜，随時?等着?傳喚呢。”

“我要去表哥院子一趟。”沈凝芷說明想法，随口吩咐，“那?正好?叫她們?找個最不洩熱氣?的食盒裝好?，動作快一些。”

書英皺眉，但還是擡手吩咐小丫鬟出?去照做，在為她調整系帶和披風衣角的同時?，不由得小聲提醒：“娘子，雖然您已和世子爺定下婚事，可此時?前去，還是這?麽個夜晚，實在容易招惹耳目，叫人生疑。”

“我們?一路避着?些，真遇到了人，我有法子應對?。”沈凝芷腦中清醒捋順可能出?現意外的策略，心中卻有些慌神的擔憂，只能說給她最信任的貼身婢女聽，“按理說今日我和表哥訂婚，他……這?麽重要的事情落定了，他該來尋我的，可卻遲遲未現身……”

書英也心中一驚，但還是安慰着?說道：“或許是公子暫且有事情被絆住了，說不定一會兒就來了呢？”

“不會。”聽着?心中越發強烈失衡的心跳，沈凝芷前所未有的相信着?此刻這?慌神的直覺，“表哥肯定有事瞞着?我，怕我發覺，這?才沒?過來。”

所以，她一定要親自走一趟，面見了蘇熙宸本?人，才能判斷出?，是不是她預想的那?般。還有老王爺那?邊，和尚書府說通了嗎？

這?些都是未解開的問題，攪得沈凝芷心思煩亂，恨不得立刻飛到蘇熙宸面前，弄個明白。

更?重要的也是确認，蘇熙宸本?人，安然無恙。

書英陪着?沈凝芷來到蘇熙宸的院落，不想還未進入第一道門，就被陸武就攔在外邊，他神色為難，面色隐忍：“沈娘子今日還是先回去吧，公子有命，今晚有重要事宜，誰來都不可打擾。還提前給姑娘留了話，叫姑娘安心備嫁，等他忙過這?幾日，一定過去尋姑娘。”

今日陸武就的話真多?啊，若是陸文成在，或許還能糊弄拖延幾分，換做這?人，雖處置周到，可對?方那?臉上深深的皺痕，早已暴露了一切。

沈凝芷眼中一下子積了淚，話說得狠絕，神色少見的冷冽：“去回你們?主子，若是今日不放人進去，明日我就去尋了王妃，這?婚事不成也罷。”

書英驚吓中瞪大眼，反應了一瞬才明白過來，姑娘這?是在下狠藥，不然以陸武就的死倔性子，一時?也不會輕易放人進去的。

平時?沈凝芷當然不會如此任性，将婚事如此輕描淡寫的當做籌碼，可此刻猜測又印證了兩分，對?蘇熙宸的憂心和心疼壓過了一切，她恐慌而又希望那?一切都是自己的過度猜想，是她杞人憂天，大驚小怪。

陸武就看到了沈凝芷眼中的水意，一下子慌了，連忙表示，自己這?就去通報。

過了半晌，陸武就身前才多?了個出?來迎接的人，那?男子一身風華，衣着?甚至有點過分的整齊幹淨了。

借着?月色，蘇熙宸瞧見了那?站定的女子，想着?天黑應是看不出?他的蒼白，随即上前十分克制的一笑，婉言推拒：“表妹，天色不早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沈凝芷的眼淚滑下，他分明哪裏都好?好?的，可是她卻好?像看到，他哪裏都不對?。

而在書英和陸武就的驚視下，沈凝芷丢了所有人前的禮儀和假裝，快步走上前來，将人輕輕抱住，淚水洇濕了他才換好?的衣袖：“表哥……”

蘇熙宸在意外中迎上了這?個懷抱，頓了一下，手臂舉起?，遲遲才落在她肩上，仍是守禮的模樣，欲言又止的想要繼續勸阻：“表妹，你……”

“你不讓我進去嗎？”沈凝芷在他懷中擡頭?，完全是無顧忌了，甚至有點幽怨的盯着?他，等他如何回答。

“……”蘇熙宸與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像是明白今日實在是躲不過了，這?才松口嘆氣?，“表妹言重，子蘇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