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陸花】憐花寶鑒(十七)
天外飛仙劍法之淩厲實乃常人難以想象,王憐花當然知道來的人正是誰,他悄然将暗器收回袖中,已知自己的詭計被他瞧破,這一擊偷襲未成,斷然再沒有了第二次機會。
葉孤城又一次破壞了他的計劃,出手救了西門吹雪。
“呵,咱們葉大城主終于肯現身了,我還以為他當了縮頭烏龜呢。”王憐花心中雖知這是必然結果,卻還是忍不住要出口譏笑。
葉孤城冷峻的臉色帶有幾分陰沉,他并不回答王憐花的話,也并不想對他解釋什麽,與王憐花相處這麽多年,葉孤城對他的性子多少也了解了些,你要和他講道理是永遠都講不贏的,何況葉孤城本來就不善言談,所以對付王憐花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他。
葉孤城當王憐花是朋友從來都沒想過要與他為敵,但王憐花偏想要置西門吹雪和陸小鳳與死地,這卻是他絕不能允許的。
望着西門吹雪與陸小鳳等人,葉孤城神色複雜,久久不能言語。
而衆人見他自那青天白雲之中款款而來,真如神仙下凡浴火重生一般,誰能想到紫禁之巅之後還能再見到這天外飛仙呢。陸小鳳眼眶濕潤,只覺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漸漸化開,他緊緊握着花滿樓的手掌,已不知如何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如果你親眼見到你生命中一個極其重要的人就在你面前死去,你卻無能為力,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如果你親眼見到這個死去許久的人時隔多年又好好地出現在你面前,一如當年那般能與你談笑風生,暢談古今,你又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陸小鳳尚能如此,西門吹雪又何嘗能幸免。
花滿樓雖然看不見他,但也能想象得到葉孤城出現帶起的轟動。大廳之中另外一些人雖當年都沒有親眼見過葉孤城親自死在西門吹雪劍下,但卻知道他确确實實是死過一回了,雖然他們之前聽陸小鳳說葉孤城被人救活了,但乍一看他突然出現,還是被吓得不輕,驚叫連連。
唯有花滿樓依然淡定如常,他對葉孤城笑言:“我早知道這件案子查到底所得的結果只會更好,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他又一次發現生命是如此美好,美好的讓人簡直想要彈奏一曲。
司空摘星這時臉上才算是終于露出一些笑意,他忍不住從身後踢了陸小鳳一腳,嬉笑道:“哈!陸小雞你輸了吧,欠我三壇好酒,今晚就得還了!”
司空摘星和陸小鳳打過賭,沈青衣若是能帶給他們意想不到的驚喜,陸小鳳不僅要輸給他三大壇好酒,等他将這三大壇好酒喝光,陸小鳳還要再将這三個空壇全都抓滿蚯蚓,想到陸小鳳抓蚯蚓的模樣,司空摘星心裏總算舒坦了許多。
西門吹雪的烏鞘劍還在因剛才閃電一擊铮铮作響,一如他現在的心情一樣不能平靜,如果說剛才他和王憐花比劍讓他那原本寂寞的心逐漸複蘇,那此時此刻,他那塵封許久的心才真的随着葉孤城的歸來重新燃燒。
他正面對着葉孤城,餘光卻落在他手中的劍上,終于忍不住動容,開口道:“你的劍還在!”
同樣的冷峻劍客,同樣的孤傲絕世,一位劍神,一位劍仙,他們一生只為追求劍道而活,彼此心中所想本就用不着過多言語,這種知己,心有靈犀,不過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心中所感,心中所想,已然在彼此心間,就如同陸小鳳與花滿樓一樣天生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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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孤城淡漠的眼神中漸漸有了光亮,他順着西門吹雪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中的劍,就像看着自己的情人一樣,柔聲回答:“人在,劍在!劍在,人在!”
西門吹雪忽然笑了,猶如冰山上盛開的那朵最耀眼的雪蓮花,冰而不冷,美而不豔,卻偏偏蘊涵着世間最難得一見的柔情蜜意。
你可見過劍神一笑,這一笑令冰消雪融,春暖大地,幾乎令天地動容。
縱使劍神又如何,他心中也有情,他心中也有愛。他的目光從劍移到握劍人的手,從手又順着胳膊到那筆直如松的身形,緊致的腰身,堅毅的臉龐,姣好的容顏,若非天外來客,又怎會有如此佳人,西門吹雪眼波蕩漾出口嘆道:“好劍!好人!”
葉孤城搖搖頭:“只可惜這把好劍,還缺把劍鞘。”
西門吹雪眸底的笑意更濃了,這一刻,仿佛天地間再無他物,眼中心中看見的就只有這一個人,這次他的聲線更加柔和,溫暖。他道:“不缺,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劍鞘!”
一把劍只有一個劍鞘,從今以後,我就是你唯一的劍鞘。
西門吹雪的聲音是那樣溫柔,葉孤城覺得自己握劍的手竟在輕輕顫動,他心中似乎有朵含苞待放的雪蓮花‘嘩’的一下綻放開來,他眸中目光閃動,啓唇道:“鞘在,劍在……”
“劍在,人在!”西門吹雪語氣堅定已迫不及待替他将話說完,就似那堅毅如鐵的誓言,铮铮響在耳畔,永遠銘記于心。
沒有海誓山盟的承諾,沒有天長地久的誓言,就這樣簡單的幾句話已經足以證明二人彼此間的心意,有誰會說他們二人的這種感情不能持久,不能永恒!
陸小鳳最能明白他二人的這種感情,男人的感情,不需要太多甜言蜜語,就像他和花滿樓一樣,貴在交心。
陸小鳳的心情是激蕩的,沒有誰更能比他了解這二人的不易,化敵為友,相伴此生,逍遙江湖,退隐紅塵,不正是所有浪子最好的歸宿。這一刻,仿佛所有的陰謀詭計都不在重要,司空摘星和花滿樓說的不錯,王憐花确實帶給他太多的驚喜,這場陰謀一路查來所造成的後果似乎已經不在重要,或者說,還有怎樣的結果能比的上這兩人相交相惜更叫人意想不到呢。
“好好好,一位劍神,一位劍仙,果然是絕配,絕配啊。”劍神劍仙彼此放下心防相知相交,這是多麽令人激動的時刻,就連那群平時秳燥的武林人士都不敢出一聲打攪,可偏偏就有那些不解風情的人要找麻煩。
“雙劍合一,鸾鳳栖花。哈哈哈哈,妙哉,妙哉啊。”
王憐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富貴山莊最高的那頂樓層的屋檐上,緋紅衣袂被晚風卷起,軟劍早已被他纏回腰間,他輕飄飄的立在檐頂,俯視衆人,拍手叫好。
他随即又搖了搖頭,話音一轉:“唉,你們都成雙成對了确實值得恭喜,可我偏偏就不喜歡看人團圓,縱然你們情義濃重又如何,可惜命不久矣,只能去閻王殿做那一對苦命鴛鴦了。”
司空摘星臉色微變,忽的想起那濃郁的牡丹花香,再一轉眼瞧瞧身後默不作聲的一群人,這才發現他們哪裏是被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二人感染,根本是藥效發作,一個個的癱軟在桌子上連話都說不來了。
陸小鳳回想方才二人決戰時飄起的花香,沉聲道:“這花香有毒!”
王憐花仰天大笑,清脆的笑音久久回蕩在富貴山莊,襯着這漸濃的夜色,卻讓人聽起來有幾分陰森:“各位大俠不如先擡手瞧瞧自己的手腕,看你們能逍遙到幾時。”
司空摘星掀開自己腕間衣袖,瞧見腕間那道紅線,猛然記起前幾日樹林裏的那場血腥殘殺,臉色大變:“絕情蠱!”
聽司空摘星這樣講,陸小鳳趕忙撩開自己的手腕竟發現也有一模一樣的紅線,他不死心又去撩花滿樓和葉孤城的,赫然發現縱使和王憐花交情至深的兩位,也沒能逃過他的算計。
三番兩次要置葉孤城與花滿樓于死地,這又是交的哪門子朋友!陸小鳳真的猜不出來,王憐花說的話究竟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
王憐花顯然并不知道‘愧疚’是何物,他不知從哪裏變出一炷香,輕輕打了個響指,那炷香就如同變戲法一樣燃了起來,他腳下不知何時多了一方小小的香爐,王憐花在屋檐上蹲下,将那一炷香插在香爐中,言道:“絕情蠱毒,斷情絕愛,自相殘殺,不能同生。哈哈哈哈各位好自為之吧,一炷香的時間,諸位大俠好生敘舊,在下可要先行一步了。”
他起身撩起衣擺,忽然學着那書生模樣彎腰和院中幾人做了個長揖,再擡頭時,桃花眼中又現出那種惡毒的光芒,他嘴角笑意未減,忽的長袖一揮,那原本落在地上的無數牡丹花瓣竟又自地面飛起,像被狂風怒卷,形成一股股花瓣做的石柱,擋住了衆人視線。
王憐花趁機淩空一躍,由那夜色掩護,緋紅身影瞬間便消失在了衆人視線中,惟剩那肆意的笑聲久久回蕩,逐漸遠去。
“花滿樓!我們追!”陸小鳳心中怒意增生,并未有絲毫遲疑,拉起花滿樓的衣袖,身體便如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身子如花間的蝴蝶,靈巧的躲過左右旋轉的花柱,花滿樓一直追着王憐花身上的花香,引導着陸小鳳追尋他的氣息,二人配合無間,竟然很快就闖過了這牡丹花陣,掠上了王憐花先前站的屋檐檐頂。
就在二人要越過檐頂之際,忽然夜風大起,夜風吹起陸小鳳的衣擺,恰好輕輕撫過王憐花點的那鼎香爐,香爐翻到,檀香自檐頂掉落,下墜之時火星遇風而燃,恰好掉落在廳堂後角的一堆枯草之上。
枯草上被灑了油,星星之火一點便有燎原之勢,借着夜風助力,不過一瞬之間,整個廳堂便燃起熊熊烈火。衆人這時方才驚覺,原來整個富貴山莊的院落牆角全都堆滿了幹柴,牆壁屋檐也全被撒了一層無色無味的甘油,原來王憐花早就打算讓西門吹雪等人和富貴山莊一起葬身火海!
那火焰燒得好快,就在這剎那時間,廳堂裏的整個窗戶都已被火燃着,衆人已被煙熏得嗆出了眼淚。司空摘星不敢多耽擱,他伸手拖過兩人,吸腹一沉,擡腳猛然一踹,便将廳堂的大門踹開,跳了出去。西門吹雪也葉孤城相視一眼,也飛速入進廳堂救人,但這幾趟下來,就連西門吹雪的雪白衣襟也被星火燎黑了幾處,可見廳內這火勢之猛。
幸而那四層的院落很大,擺的幹柴只在牆沿之上,院外的火勢終歸小些,一時半會兒還燒不着他們,可是誰都知道這富貴山莊暗藏奇門八卦,除非有識陣之人,否則他們是不可能輕而易舉就闖出去,何況他們身邊還有這麽多昏迷之人。
“他早就算計好了!好可怕的王憐花!好狠毒的王憐花!”司空摘星瞧着自己腕間的紅線,心中驚嘆連連。就連陸小鳳會追他,會掠過他站過房檐,夜風吹起自己的衣擺會打翻香爐,檀香落地會燃起火星掉落在枯草之上,一絲不差全部都算準了!
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司空摘星也實在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幹什麽了。
就在幾人還在思索如何脫身之際,忽聽不遠處有個慵懶的聲音傳來:“西南角一百八十步,雙劍合璧,以劍氣破陣,自可出莊脫困。”
在場幾人皆是武林之中頂尖的高手,聽這聲音沉穩中帶些懶散,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定是他以深厚的內力穿透重重火海傳訊而來,依然清晰可聞,如在耳畔。
西門吹雪自問憑借他此時的內力要做到千裏傳音也是困難,何況還要穿透火海,摒棄雜音,可見此人內力之深厚可想而知。江湖上何時湧現這麽多高手,西門吹雪剛想問是哪方高人相助,卻又聽那人輕輕一嘆。
這一嘆中分明又包含了無盡的柔情與寵溺,這寵溺之中又略有幾分無奈的笑意,只聽他道:“唉,還是這麽喜歡放火,惹事生非的性子恐怕是改不了了。唉,不改也好,反正這爛攤子總是有人替他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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