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射雕】碧海潮生(四)
傍晚時分,太陽已經落山,僅剩幾縷餘光未盡,映的滿島桃花林盡顯黯淡。黃藥師用過晚膳安頓好黃蓉後,才記起來今日他在桃花陣中還困住一個人,決定去瞧瞧。
雖然黃藥師已經近十年未出過桃花島,但是他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聲怎麽樣他多少還是知道些的,他自然不在乎這些,卻也知道很少有人有膽量來桃花島找麻煩。
敢上桃花島的,絕非一般人。
黃藥師想起今日那一戰,想來那緋衣青年還有幾分真本事,他遇到的對手不少,當今武林中能與他落英神劍掌向抗的武功也并非沒有,只是還從沒有遇到一個能在對過一招之後就想着如何破解這套掌法的人。
黃藥師向來喜歡聰慧之人,只是不知那緋衣青年此次闖桃花島的目的為何。若是誤會,饒了也罷,若是于桃花島不利,再殺也不遲。
黃藥師這般打算,玉簫握在身後,腳踏桃花,已飄然到了陣前。
只見桃花陣中,遠遠望去,緋衣青年側身卧在地上,殘破的衣袍長袖揚起蓋住半側蒼白的臉頰,嘴角還有幾絲血跡,發絲散落,狼狽不已,他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暈厥過去許久。
黃藥師長袍輕揮,擋在身前的桃花樹便規律的向兩側移動起來,開出一條通往陣中的小道。只見他走到離緋衣青年身前五步遠便駐足停了下來,忽的運力擡掌,一招劈空掌力盡發,直沖地上的緋衣青年而去,令人奇怪的是,這一招明明是一擊必殺的掌力,偏偏到了青年身上便如同打到了棉花上一般,只将他蓋在臉上的長袍拂開,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原來黃藥師這招只為試探緋衣青年是不是真的暈厥,試探過後發現那青年還是不動,他這才放心,只見他兩三步間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握住青年的肩膀,想将他拎起來扔回岸邊,誰想這一搭手卻叫黃藥師着實吃了一驚。
這人耳朵是聾的,耳廓後分明還有被人刺聾的痕跡,黃藥師暗道:“這緋衣青年分明聽得見,怎麽會,難道……”他趕忙移手鉗住青年的雙頰,将他的嘴巴捏開,只一眼便瞧出這人的舌頭也斷了半截。
這分明就是桃花島的啞仆啊!就在黃藥師想清楚眼前這人根本就不是緋衣青年那一瞬間,只聞耳邊一聲異常細微的輕響,像是發絲斷裂,便聽的四周桃花樹也跟着咯咯作響。他未曾出手,四周的桃花樹竟然自己反方向轉動了起來,反将那創陣的人困住!
黃藥師心中大震,竟然有人改了他的陣法!
就在黃藥師驚訝的這一瞬間,便忽覺有鋪天蓋地的暗器自那桃林中向他襲來,他趕忙舉起玉簫,轉于掌心,運用一招簫史乘龍,劍光缭亂,護于全身,輕而易舉便将那些暗器全數擋下。
那暗器也不多來,只射這一波就停了下來,黃藥師收招站定,忽覺手上又黏又濕,連臉上也沾了些水漬,借着那初生的月色,他擡手一瞧,方才那些哪裏是什麽暗器,分明是一些被搗爛成肉塊的桃漬,雖然大部分被他擋了下去,卻還是沾濕了身上的青衫,那模樣好不狼狽。
黃藥師心中惱怒,才知道自己竟是被那緋衣青年給好好地耍了一番,但十分惱怒之間卻夾雜着八分震驚,他向來自信他這自創的桃花陣無人能輕易闖過,更別說還能随意改動了。
那緋衣青年究竟是什麽來頭,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本事。黃藥師掏出一張手帕将手上臉上的桃漬擦幹淨,也不去管那逆向移動的桃花陣,反移步又去瞧那地上的啞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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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啞仆分明就是緋衣青年的模樣,若是易容,那這易容的手段未免太高超了點。黃藥師伸出手在他耳後臉頰輕黏一番,指尖暗自用上內力,好一會兒才自那臉上揭下一塊又一塊皮狀的面容來。
好高明的易容術!
黃藥師心中暗暗贊嘆,江湖之中果然人才輩出,他隐居桃花島數十年,竟不知江湖上何時出了這樣的人物。
他這時才想起來,桃花陣中困的這位是給每日去清音洞送飯的老仆,不出所料的話,那緋衣青年破了桃花陣後,定是去了清音洞修養,看見這老仆之後才想出這招戲耍與他,如此說來,那青年必然是和周伯通見了面了。
他如此想罷,不自覺擡頭往大佛岩頂瞧去。
黃藥師猜得一點不錯,清音洞外的岩石旁,趴在上面的周伯通将方才那一切都瞧在眼中,當他看到黃藥師被灑的滿身污漬的時候,笑的捂着嘴巴趴在石頭上直抖,當他看到黃藥師竟被自己布下的桃花陣困住如何都走出不來的時候,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笑的在地上捂着肚子來回打滾,直誇王賢弟厲害,那笑聲之大在這幽靜的夜間顯得異常響亮,連那大佛岩上回巢的飛鳥都被吓得撲棱着又飛了出去。
王憐花翹着腿悠閑地坐在一旁小憩,神色并未有絲毫動容,因為這一切本已早在他的計劃當中了,旁邊放了壺小酒,還是黃藥師派啞仆送來的那兩壺,王憐花喝的很惬意,心裏可沒有什麽愧疚的感覺。
他彎彎唇角輕哼了一聲,心道:“什麽無所不能的東邪黃藥師,也不過如此而已,現在可瞧清楚本公子的厲害了吧。”
黃藥師哪裏不知道他們二人的想法,只聽清音洞中傳來的那陣陣笑音,也知道那緋衣青年是和周伯通聯合起來耍他。黃藥師冷笑一聲,也不急着出陣了,只見他身影輕晃,已在一棵桃花樹稍站定,玉簫在手中轉了個圈,雙指按在音孔上,放在唇邊,內力聚氣,輕輕吐納,手指在音孔上滑動,一曲曼妙的曲調便響徹在了這桃樹林中。
“不好!黃老邪又要吹曲子了!”躺在地上打滾的周伯通對這簫聲很是敏感,一聽這曲調,臉色大變,像是忽然見到洪水猛獸一般,慌忙從地上爬起來,三兩步蹿入洞中,再也不敢出來。他只敢在洞中很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對王憐花囑咐:“王兄弟,快、快進來!這是黃老邪的‘碧海潮生曲’,厲害邪怪的很吶!”
“哼,一首曲子而已,有什麽可怕的,我就偏不躲,到要看看他有什麽厲害的本事!”王憐花舉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口酒水,偏是不服,文武兩途之外,若論涉獵廣泛這世上還有比他還更出色的人物。
周伯通也是着急,但任他如何勸說,如何誇大其詞,王憐花就越是不躲,眼見那簫音越來越近,周伯通心中打怵,只好捂着耳朵自己跑到洞裏打坐去了。
起初只聽那簫聲細膩委婉,如同大海浩淼,萬裏無波,海闊天空,霎是好聽。王憐花對那樂曲也是精通,他枕着一條胳膊躺在岩石上,翹着腿左右晃着腳尖,手指一下又一下打着拍子,心中對黃藥師的蕭藝大大贊賞,心想這倒是和花滿樓的琴音有的一比,皆是絕妙之音。
就在王憐花沉浸在這曼妙的簫音中時,那簫聲已慢慢轉了曲調,萬裏無波的海上升起了浪潮,自那遠處緩緩推進,漸近漸快,忽而波濤洶湧,白浪連山,呼嘯而至,潮水之中魚躍鯨浮,海面上風嘯鷗飛,群魔弄潮,栩栩如生,如同親臨其境,身在海中飄浮!
王憐花的眉頭逐漸皺起,忽而記起自己當年落海的那生死一瞬,額頭逐漸滲出了冷汗,忽而又覺那驚濤海浪漸去,身随海浪飄浮,忽而遇冰山飄忽,忽又遇熱潮如沸,冰火兩重天,似引有欲、火自體內蹿出,浪潮湧現,面紅耳赤,腦中畫面一轉,卻是昨日與沈浪翻雲覆雨,紅浪如潮,一股又一股的極樂逍遙,恨不得立時想叫人脫掉衣衫抓耳撓腮再去手舞足蹈一番。
“啊~”體內似有欲、火焚身,王憐花扯開衣衫,不知不覺已随着那簫音指引,發出一聲痛苦呻、吟。簫聲依舊,潮水退去,卻又是暗流湍急,險象環生!
額頭上有大滴的汗水順着潮紅的臉頰滑落,王憐花咬了咬牙,早已覺出了曲調的不對勁之處,好厲害的攝魂術!
好在王憐花在這攝魂大法方面也有涉獵,他連忙翻身而起,運起內力抵擋,迫使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怎奈體內的痛楚一波強過一波,叫他好生後悔沒聽周伯通的話,小瞧了黃藥師的本事。
忽而又聽那簫聲漸遠,卻是曲調惑亂,誘人心神,防不勝防!
滿腦春/色旖/旎,滿腦被翻紅浪,讓王憐花這個小色魔好生痛苦,好生煎熬!
碧海潮生曲,于無聲處亂人心魄,奪人心智,殺人于無形,果然厲害!
“小畜生,有種向我挑釁,沒種接招嗎?”
簫聲忽停,王憐花擡眼,便瞧見黃藥師竟早已站在他身前,居高臨下正瞧着他冷笑,卻是豐姿端麗,氣度閑逸,湛然若神。
王憐花雙眼朦胧,也不驚訝,深呼一口氣,強壓下渾身痛楚,對他笑道:“哎呀黃兄啊黃兄,幸好你及時停下了,若是再繼續吹這小黃曲兒,我定要忍不住把你渾身上下都摸個遍了。”
黃藥師板着臉,擡起腳,只聽‘砰’的一聲,便将人從那岩石上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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