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書

那只黃狗在身後緊追不舍，直到三人跑進一戶人家，哐一聲把門拍上。

童秋累得不行，靠在院門上平複呼吸。

王骁癱在地上，嘴裏罵罵咧咧。

韓葉安手還抓着童秋的手腕，她松手，在對方頭上輕輕揉了揉，盡力放緩了語氣，“沒事了。”

這聲音太過熟悉，甚至語氣都那麽相似，童秋立刻就反應過來，可惜還沒開口，身後的大門就傳來震顫，接着是陸龐的聲音：“童秋！是你嗎！我剛剛是不是看見你了！”

韓葉安眉頭一皺，眼神不善地退開了些。

童秋這才想起來自己之前是給陸龐打過電話的，趕緊轉身，開門之前又猶豫了一下，“陸龐，狗呢？”

陸龐站在門外懵逼，懷疑自己兄弟腦子壞了，“狗？什麽狗？我只看見你了！你出來！”笑話，他剛剛可是看見韓葉安拉着童秋的手把她拽進了王骁家院子，童秋可是來找他的，這要是出了什麽事兒，他罪過可就大了！

并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的陸龐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而童秋知道狗跑了，這才慢條斯理地開了門。

陸龐看到親同學剛想關心關心，就看到她身後的兩個大佬用同樣陰森的眼神看着他。

“額……骁哥，韓葉安，你們這是……”

“我們被狗追來着，”童秋驚魂未定，“不是你們這兒怎麽還有瘋狗啊，太危險了吧？”

“我也不知道啊，你怎麽遇上的？”陸龐盡力忽略她身後的那兩位，咳了一聲，問。

童秋轉頭以詢問的眼神看向韓葉安。

突然被妹妹cue的韓葉安怔愣一瞬，表面冷靜地把頭轉向王骁。

一米八五的漢子被三道目光盯着，黝黑的臉頰似乎泛起一絲紅暈，“我……我怎麽知道！我就把雞腿往它鼻子上怼了一下，誰知道它幹嘛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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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秋嘴角抽搐，心說你們混混的智商都如此讓人難以捉摸的嗎？

韓葉安根本不想替傻氣沖天的發小解釋什麽，轉而問童秋，“你來這兒幹嘛？”

童秋被她一提醒才想起來，趕緊低頭去看自己手裏的袋子，見并沒有因為剛才的奔跑出現什麽問題的時候，擡手遞到韓葉安面前，“我來報恩，這個給你。”

她臉上笑容明朗，大概是因為剛剛被王骁逗的，但落到韓葉安眼中，那就是一道光。她幾乎是立刻想到了那個抱着她手臂撒嬌說要摘柿子的小女孩兒，紮着羊角辮，笑容和眼前的一般無二。

面前的人沒有動靜，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童秋有點兒尴尬，“那個……我媽從小就教育我，要知恩必報，你上次幫我，這是謝禮，你不要的話……”

韓葉安回神，在她話說完之前突然伸手，一把将袋子接了過來。

“……我就不走了。”童秋把後半句說完。

韓葉安：“……”怎麽那麽手快？

陸龐內心山呼海嘯，妹啊，你這是在玩火啊！

可當他看到韓葉安居然露出一個微笑的時候，他內心的山呼海嘯平靜了，平靜地仿佛一潭死水，大腦當機無法思考。這是……韓葉安沖童秋笑了？我靠，什麽魔幻發展？

王骁這個時候也終于緩過勁兒來，手往韓葉安肩上一搭，沖童秋一擺手，“別客氣，應該的，我們安兒就是人美心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常事兒，你以後跟她多交流就會發現，她這人特好。”

童秋開心地彎了彎眼睛。她知道這個大個子嘴裏的話不能全信，但她總覺得韓葉安身上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哪怕這個只見過兩面的女生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臉上幾乎沒什麽表情，還很兇，她也很難産生抵觸或害怕的情緒。

“好啊，那如果以後還能碰到的話。”

王骁感覺到了韓葉安身體的緊繃，心裏嘆了口氣，臉上卻笑得更開心，“行，以後肯定會有機會！”

明明是四個人的電影，我卻不能有姓名。陸龐站在一旁，仿佛一個透明人。直到王骁開始留童秋吃飯，童秋才想起來，“我晚上還要上晚自習，得往學校去了，拜拜！”

說着就要跟陸龐走，可剛擡腿，就發覺了不對，伸手往後一摸，心涼了半截。

“我……我書呢？”

四人回到那條路。

看着攤在地上的書本，童秋無奈地嘆了口氣。沒辦法，地上都是髒水，撿起來也用不了了，而且這會時間也不早了，她跟身後兩人揮手，“算了，我明天中午請假再去一趟。今天就先走了，拜拜！”

韓葉安看着轉身離開的童秋，又看看地上被弄髒的書頁，眉頭緊皺。

晚上月明星稀，老太太睡前問孫女今晚出不出去，韓葉安點了點頭。

“路上小心。”雖然知道丫頭本事大，卻還是忍不住擔心。

“好。”韓葉安答應下來，推開院門走了出去，卻沒有走多遠。

陸龐下晚自習回家，遠遠就看見昏暗的路燈底下站了一個人，心裏砰砰砰地跳，在看到對方是韓葉安之後跳得更快了。

不會是因為自己之前騙她不認識童秋，來報複的吧？

然而預想中的诘問并沒有發生，韓葉安開口第一句是：“你們用的什麽參考書，書單給我。”她聲音向來很冷，冷到陸慫慫都忘了該思考些什麽，就把單子給她了，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為了發東西，竟然還加了她微信，一時間于夜色中淩亂不已。

書店離得有些遠，韓葉安打了出租車，穿過幾條街，才找到那家早就已經熄了燈的店鋪。

書店旁邊是一家奶茶店，這似乎是校園路的不朽文化之一。果然，快下班的奶茶店小妹那裏存着書店老板的電話。

她來時是十一點半，等到書店來人時，已經是四十分鐘後了。

“怎麽不早點來？”書店老板是個還算客氣的中年女人，語氣裏帶着些對學生的熟絡。“要是我手機關機了，明天上課用什麽？”

韓葉安不善于和人交流，換做平時估計不會搭理，但這種被人關心學習的感覺實在是很久沒有過了，她壓了壓帽檐，回了句抱歉。

“沒事，”老板笑笑，沒在意她的腼腆，“趕緊進來吧，外面冷起來了。”

确實，最近下了場雨，氣溫驟降，韓葉安T恤外只穿了件薄外套，站在快落光葉子的梧桐下确實會冷，只是她自己沒在意。

回到秋水街已經淩晨了，本來想讓陸龐把書帶給童秋，想了想還是體貼地沒有去敲門，畢竟人家明天早上還要起早。

回房間躺到床上的時候突然很期待明天的到來，這實在是很久沒有過的感覺了，這幾年過得如履薄冰，沒有一晚不擔心天亮，天亮意味着讨債的人可能會來砸東西，意味着父母的離世可能會再次被人提及，意味着那些事情将會帶着更為深沉的重量壓回到她肩上。

夜晚是一重自欺欺人的保護色。

可現在，她希望，可以能早一點看到天亮……不，還是算了吧，學生要多睡一些才好，她可以等。

嶄新的服裝袋放在衣櫃裏，房間裏的人帶着那樣柔軟的心思緩緩睡去。

童秋早上起來還是有些愁的，早上兩節化學連上，她沒有習題冊，怕是要被老陳好好明嘲暗諷一番。

她們學校的那一條街和別的校園路一樣，開滿了奶茶店和雞排店，秋日早晨的天不夠明亮，店鋪的燈牌都還亮着。她一路垂頭喪氣地往學校走，沒有注意到身後跟着的人。

韓葉安臉上帶着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意，混在身着藍色校服的學生堆裏，不遠不近地跟着她。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童秋感覺到肩膀被拍了一下，回頭去看，是那張昨天才見過的臉。

自帶冷淡氣質的韓葉安總讓童秋覺得舒服，她擡頭，露出笑容，“你怎麽在這裏？來找我嗎？”

“嗯。”韓葉安嘴唇上揚的弧度很小，但童秋還是看見了。

她拉着書包帶，往後退了一步，沒辦法，和韓葉安說話站的太近實在太累了，脖子酸。“有事嗎？”

韓葉安把手裏的袋子向上提到她面前，聲音不大，剛好夠童秋在嘈雜的人群中聽到，“你的書，昨天的事，很抱歉。”

童秋看着她手裏的袋子，愣了一下。

袋子是透明的，上面印着xx書店的标志，還很新，顯然是剛拿回來，裏面的書很整齊地疊放着，就是他們學校訂的那一套。

書店早上七點半開門，她是知道的，站在才不到七點，韓葉安是怎麽找到這套新書的？

“小……童秋？怎麽，不對嗎？”韓葉安見她不說話，以為她不開心，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卻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就像小的時候，童秋一哭，她就道歉，哪怕不是她惹的。她就是見不得妹妹不開心。

“不是……”童秋接過她手裏的袋子，鼻頭有些發酸。明明不是一個人，明明不是一件事情，這感覺如此熟悉，讓她心裏湧起一股忍不住的酸澀。

她想起小的時候，她想吃村口那棵樹上的柿子，于是讓老爸給她摘，可因為什麽事情老爸忘了，她胡攪蠻纏地哭了一晚上，家裏沒人理她。第二天起床，她在桌上看見了兩個黃澄澄的大果子，那是她姐天沒亮跑去村口找劉大爺幫忙摘的。

那兩年裏，她想要要不到的，喜歡卻壞掉的，丢了又想找回來的，她姐都幫她弄到手了，只有一樣，只有那一件事，她沒信守承諾。

其實也有過那麽一兩秒鐘猜測韓葉安會不會是她想的那個人，可理智告訴她絕對不可能，如果是，面前的人絕對會先認出她的。

“韓葉安，你……”

作者有話要說：

把雞腿往狗鼻子上怼然後被追的骁哥:那狗有病，不是我的錯！

童秋:這個大哥好像不太聰明的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