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醉鬼

這個時間點的城區從來不會冷清，韓葉安攬着童秋的肩膀站在人□□織的路邊，在手機上叫了車。

喝醉了的童秋整個人都呆呆愣愣的，在韓葉安的提醒下才拿出手機給老媽打了電話。

母親大人的聲音自帶提神醒腦功效，一聲喂就讓她清醒了一大半，“媽，”她靠在韓葉安肩上，“我今晚不回去了，和同學去她家住。”

“怎麽突然要去別人家？”童媽媽不是很贊成，“不好打擾人家，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哎呀媽，我是大姑娘了是不是，我想和朋友秉燭夜談一下，給我個機會吧～”

韓葉安側頭看她，她發現這人撒謊都不帶臉紅的，只是聲音會放軟，哄着對方似的，讓人答應自己的無理要求，一點氣都生不起來。

童媽媽最終還是被勸服，答應她今晚留宿在外。

韓葉安把圍巾給她圍上，厚厚的毛線圍巾遮住了半張臉，只剩下透亮的眼睛露在外面，她捏住童秋的臉往旁邊扯了扯，“幹嘛喝酒？”

童秋聽出了興師問罪的意味，卻一點也沒覺得不高興，反而往前湊了湊把放在她肩膀處蹭了蹭，“就一點點……”

韓葉安拿她沒轍，擡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以後別這樣。”

喝酒容易出事，今天是她剛好打了電話來，可不是每一次她都能及時趕到，不是每一次都能像今天這樣幸運。她不希望童秋身上出現任何“萬一”。

“好，知道了。”依舊是軟軟的回答，軟到韓葉安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

出租車停在路邊，韓葉安帶着人上車，報了秋水街的地址。

“只送到巷子口，不進去啊。”司機提前提醒。

“行。”韓葉安答應。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了後座女生的彩色頭發，發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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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葉安聽到了，但沒理會。

“咱們去你家嗎？”童秋抱着她胳膊，像抱着只大布娃娃，兩只眼睛撲閃撲閃，

“嗯。”韓葉安調整了一下肩膀的高度，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好呀～”，童秋聽到她的回答，展顏一笑，讓她心頭陰霾盡散。

韓葉安嘴角揚起，摸了摸她頭，“乖。”

童秋聽見她說這個字，突然安靜下來。

“怎麽了？”韓葉安問。

童秋不說話，只是看着她。交錯閃過的燈光打在她臉上，明暗不定，韓葉安看不清她的眼神，突然有些慌。一點回憶漫上心頭，好像……她小的時候愛這樣跟童秋說話？童秋朝她撒嬌的時候，她總會像個小大人一樣摸着妹妹的頭說“乖”。

童秋看了一會兒，把頭埋進她懷裏，“我以後不會了。”

這話說得實在太委屈，韓葉安覺得心髒都抽疼了一下，她抱住懷裏的人，“不會什麽？”

“不會把你當成別人，不會把你當成……”

她話沒說完，聲音就漸漸低了下去，最後只剩下綿長的呼吸聲。韓葉安沒得到答案，卻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怎麽會這麽可愛呢？你讓我怎麽辦啊？小秋，該怎麽對你好才能把這十年的一切補償回來？怎麽樣才能更快地以本該擁有的身份站到你身邊？

出租車停在巷子口，韓葉安付了錢，輕輕拍童秋的肩，“醒醒，我們到了。”

童秋迷迷糊糊起來，迷迷糊糊下車，眼睛睜不開，腿也不聽使喚，站都站不穩。

韓葉安低頭，湊到她眼前，“能走嗎？”

童秋搖頭。

韓葉安底笑，“來。”

童秋還沒整明白，韓葉安就轉了個身，彎腰，“背你。”

幾乎是以大腦放空的狀态完成了趴到她背上的動作，童秋雙腳騰空時還下意識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秋末的夜晚泛着寒意，童秋在車上醞釀出來的睡意散去一些，只是依舊腦子混沌。銀色月光照在窄巷裏，輕輕淺淺。童秋腦袋擱在她肩膀上，兩道重合的身影一步一步颠簸着，時光仿佛變慢了，并不長的一段距離，卻好像可以走很久，很久。

童秋伸手去捏她的臉：“韓葉安。”

“嗯。”

“你真好。”

“嗯。”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韓葉安用力把她向上擡了擡：“你猜。”

“不猜。”

“韓葉安。”

“嗯。”

“我想我姐了。”

“……嗯。”

“我跟你講過我和她的故事嗎？”

“沒有。”

“我跟你講好嗎。”

“好。”

童秋回憶着，慢慢敘述起來。即使是喝醉了酒，那些記憶仍然很清晰。“七歲那年冬天，下着大雪，晚上我一個人從家裏跑出玩，在路邊看到她，她被那家人丢下，就丢在路邊的桐樹下面，很可憐。”

沒有想到故事居然會從這裏開始，韓葉安的腳步不自然地頓了一下，才啞着聲音問：“然後呢？”

“然後我把她帶回去了。我媽說，我有一個哥哥了，還差一個姐姐，問她願不願意當我姐姐，她說她願意，我媽就給她取名字叫童葉，因為，桐葉屬于秋天，她只是我一個人的姐姐。她對我特別好，什麽都答應我，什麽都聽我的，我們一起跑了好多地方，一起做了好多事情，還說了很多很幼稚的話。

可是後來她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原來她是有家的，我那個時候才明白，他們都知道她總有一天會走，只有我不知道。”

“她肯定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到回家的每一天都掰着手指頭算歸期，舍不得到只有在提到“小秋妹妹”的時候才會多話，舍不得到十年來從未停止過尋找。

“她走的那天我一哭了一整天。她答應會回來找我的，可是我等了她好久……她都沒回來。”

“她會回來的。”她已經回來了，你再等等，再等等就能知道。

“我好想她。”

“我也想你……”

“什麽？”

“沒什麽。”她咽下喉頭酸澀，“我染頭發了，發現了嗎？”

童秋诶了一聲，伸手去撥弄她的長發，驚嘆：“啊，彩色的。”

“嗯，彩色的。”

“你為什麽要突然染頭發啊？”

“你想看。”

“我想看你就染了？”

“嗯。”

“我說什麽你都答應嗎？”

“嗯。”

“韓葉安……”

“怎麽？”

童秋抱着她脖子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聲音小小的，像只發嗲的貓：“我好喜歡你啊。”

韓葉安覺得被她頭發蹭到的耳尖有些發熱，淡淡應了一聲：“……嗯。”

……

兩人一路說着閑話，慢悠悠走到了韓葉安家院子。

老太太早就睡下，但老年人覺淺，韓葉安推門的時候她就醒了，本來想繼續睡，卻聽見了其他人的聲音。

“小安？有客人？”

韓葉安把童秋放下，沖她房間解釋：“小秋，喝醉了，我來照顧，你睡。”

房間裏沉默了一會，“給她家人說了沒？去沖點蜂蜜水，給擦擦臉，多抱一床被子出來。”

“知道。”

她轉頭，看見童秋正坐在小凳子上，雙手交疊在膝蓋上，擡頭望着自己，像幼兒園裏排排坐等着分果果的小朋友之一。

她捏住童秋的臉，“奶奶。”

童秋就轉頭朝向那邊的窗戶：“奶奶。”

老太太聽見，樂得不行。

“坐着別動。”

“好。”

韓葉安去廚房沖了一杯蜂蜜水，遞給她，童秋兩只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

她喝完了水，韓葉安正好端着盆出來，盆裏裝着溫水和一個搖搖晃晃的月亮。

盆被放在她面前的木桌上，童秋就指着水裏的影子：“月亮。”

“嗯，”韓葉安擰毛巾給她擦臉，“月亮。”

“大月亮。”童秋眼睛一直盯着水盆，韓葉安捏着她的下巴讓她轉向自己，童秋就把目光轉向她。

月光清冷，水聲悅耳。秋寒讓小院裏的花草都蔫了大半，可童秋卻覺得很暖和，從內而外的暖和。

她擡頭呆呆地看着韓葉安，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件事情。

韓葉安剛把毛巾挪開，童秋就湊了上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左眼皮上傳來一點清涼。

一個站都站不穩的醉鬼，踮起腳就更沒法正中靶心。童秋放開按着她肩膀的手，退開，整張臉上都寫着不滿。

“怎麽了？”韓葉安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的有些哭笑不得，問。

“歪了……”童秋嘟着嘴，可委屈了。

恍然大悟，韓葉安想起上次在鳳蝶山自己親過她一次，親的額頭。

簡直可愛透了。她退後一步，左手撐着桌面略微彎下腰去，“來。”

童秋頓時開心了，兩只手抱着她的腦袋，“MUA！”

月亮落在水盆裏，白菊搖曳在秋風裏，喝醉了酒的姑娘犯了糊塗，耍完流氓就倒在了眼前人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的，似乎沒走劇情的，對話多多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