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許諾

臨近十二月,冬意漸濃,學生們已經在校服外套上了棉衣。

童秋拉着書包帶從對面跑過來,撲在韓葉安懷裏,擡頭看她:“冷不冷?”

“不冷。”韓葉安擡手把她耳邊的碎發撥了撥,遞給她一杯奶茶。

“只給我買了啊?”兩人并排往前走,蕭條的冬天裏,溫熱的奶茶暖熱了身子,也暖熱了心。

“我不愛喝。”韓葉安按下快門,回答。

“我覺得挺好的啊,你嘗嘗嘛。”她把杯子遞到韓葉安嘴邊。

韓葉安就着她手喝了一口,評價:“還可以。”

“你總是我說什麽就是什麽。”童秋笑着,覺得韓葉安特別好玩,什麽都聽她的,認識這麽久,還沒有聽韓葉安對自己說過一個“不”。哪怕本來不喜歡喝奶茶,只要自己遞到她嘴邊了,她也不會拒絕。

“都聽你的還不好?”韓葉安放下相機,伸手把她沒拿奶茶的右手拉過來,揣進自己口袋。

這些小動作在她們的相處中出現得愈加頻繁,童秋很喜歡也很享受這種親近的感覺,牽手,擁抱,或者在留宿時擠進韓葉安的被窩裏,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喜歡韓葉安,喜歡到想把她掰成好幾瓣,揉進自己的每一部分生活裏。

韓葉安的頭發前不久已經染回來了,雖然之前也挺好看,但童秋還是覺得正常的黑色和她更配,顯得她更白,五官也更立體,每次帶着笑意低頭看她的時候她都會覺得心跳砰砰砰的。

第二天周末,童秋醒來發現外面格外地亮,窗簾一拉開,就被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驚呆了。

“媽!下雪了!下雪了啊!”

“丫頭瘋了。”童媽媽跟丈夫吐槽。“沒見過似的。”

童爸低頭看報紙,聞言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媽媽媽,我要出去。”童秋一邊跑一邊穿衣服,“我去找韓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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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媽媽根本來不及拒絕,只在她開門之前囑咐了一句:“路上小心,別拉着人亂跑!”

“她跟那姑娘關系那麽好,怎麽也不見她把人帶回來玩啊?”童爸問。

“小孩子的事情,只要她不早戀,我就不管。”童媽媽起身去廚房,“上回那姑娘送她回家的時候我見過一回,是真對咱們女兒好,人也禮貌,有這樣的朋友挺好。”

上次她出門去打醬油,回來的時候剛好碰上了,黑衣服的小姑娘一邊童秋整理圍巾,一邊叮囑她做英語聽力的時候要細心,看到她的時候雖然有點吃驚,但立馬就打了招呼。小姑娘人長得漂亮,看起來也文文靜靜的,挺讨她喜歡。

童爸笑,“我也沒說什麽啊,交友廣泛是好事。”

童秋一大早踩着雪跑到了秋水街,她自從上回醉酒來過一次之後就老往這裏跑,有時候還會留宿,童家爸媽和韓老太太都習慣了。

王骁開門時正好看見她,哈着氣跟她打招呼,“小秋來這麽早啊!”這才七點多,天都還沒亮全呢。

“骁哥!”童秋穿着一件大號白色羽絨服,戴着一頂粉色毛線帽子,站在雪地裏像一只胖嘟嘟的兔子。

“她們應該還沒起呢,來這邊先坐會?”

童秋剛想說好,面前的門就開了,韓葉安裹着一件大外套給她開了門

童秋一看趕緊把人推進去,“快進去,別感冒了。”

韓葉安已經走到了房門邊,童秋卻沒跟上來,回頭一看,白團子正小心翼翼地踩着她剛剛的腳印往過走。

積雪軟綿綿的,哪怕踩過一次,還是能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音,童秋攬住自己衣擺看腳尖,認真得仿佛是在進行什麽儀式。

“幹什麽?”韓葉安問。

被她一打攪,童秋一個沒踩穩,撲通摔了個屁股蹲兒,韓葉安噗嗤一聲笑了,趕緊過去扶她。

童秋擡眼瞪她,“都怪你,多好的一片雪啊,被我坐出個坑來……”

韓葉安笑得眼睛都彎了,“是,我的錯,快起來。”

“奶奶還沒醒嗎?”童秋拍拍身上的雪,問。

“沒有。”韓葉安回答,說完去一旁給她倒水。

最近老太太覺越來越多,有時候會一直睡到早上九點多,晚上天還沒黑就睡着了。韓葉安也想安慰自己是因為天冷,人懶,但卻不由得想起她即将走向八十的年紀,和并算不上強健的身體。

韓葉安去做早飯,童秋也跟着去廚房,幫她打下手,韓葉安不許她碰冷水,她就幫着剝個蒜什麽的,小小的廚房裏不時傳來兩人的說笑聲。

早飯剛好時老太太起來了,看見滿院子的雪,吩咐:“一會兒吃完飯把雪掃了,也當熱熱身子。”

“好嘞!”童秋高高興興地答應。

小院不大,掃雪也用不了多久,王骁掃完自己院子,跑到這邊來幫忙,手裏提着幾個模具。

“骁哥,你拿的什麽?”童秋問。

“玩雪的。”他把模具掰開,弄了點兒雪進去,再倒出來的時候是個小鴨子的形狀。

老太太在屋檐下看着兩個幼稚鬼在花圃邊擺了一排小鴨子小兔子,臉上帶着笑意。

韓葉安放下鏟子走過去,拉了個凳子在她旁邊坐下。

“怎麽不去玩?”老太太轉頭看她。

“奶奶。”韓葉安叫她一聲,沒再說話。

老太太嘆了口氣。她的小孫女看着不近人情,其實心思比誰都敏感,韓葉安對外人有多冷,對家人就有多暖,只是她不善于表達自己,更不善于提問。

手被熟悉的溫度攏住,韓葉安轉頭去看她,眼底是濃濃的擔憂。

“冬天總要來的,生死有命,誰也逃不開。”她活了這麽些年,看過多少生離死別,早就不在乎這些了。兒子兒媳離開,白發人送黑發人,那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為了孫女,她撐過來了。可終究是七八十歲的人,那被時間帶着貫穿身體的衰老,她都能感受到,她知道自己陪不了她的小安多久了。

“奶奶……”韓葉安聽不下去,她蹲下來,把頭埋在老太太膝蓋上,像每一次受了委屈時一樣,想借這個動作安撫自己。

“韓……”童秋正和王骁玩的歡,轉頭看到這一幕,突然沉默了。

白雪覆蓋的屋檐下,女孩兒趴在老人的膝上,以那樣柔軟的姿态。這畫面美得像一副中世紀油畫,靜谧而平和,卻讓童秋自心底升起一陣酸楚。

一直到雪掃完,童秋心裏都憋着一股郁悶,那畫面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她總覺得在韓葉安那個背影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傷,可對方太善于僞裝心情,起身時就沒了異樣,這讓她無處安放自己的心疼。

兩人走在去中心公園的路上,童秋突然把手從自己口袋裏抽出來,伸進韓葉安的口袋,扣住她的手。

韓葉安回頭看她。

天生笑眼的女孩兒擡頭沖她一笑,“我喜歡拉着你。”

哈出的白氣散在零下五度的空氣裏,暖熱了韓葉安的心。

“嗯。”

“我拉着你一輩子好不好。”童秋說。

她不知道該怎麽去表達自己內心此刻的心情,開口只能說得出這個像小孩兒開玩笑一樣的句子。她不想韓葉安難過,不想她發愁,不想她像把世界隔絕在外,卻又不想她擁有太多。

她想把自己的一切分享給她,卻又想獨占她的一切。

韓葉安垂眸,握緊了她的手:“好。”

你不知道,這一直是我最真誠,最深沉,最堅定不動搖的心願和目标。

她這一個字出口,童秋只覺得心裏所有的郁悶全部消散,像是緊扣的大門被突然打開,門外是砰砰綻放的煙花,絢麗,壯觀,讓她眼花缭亂。

她湊近一步,踮起腳親在韓葉安的左臉上。輕輕巧巧的一下,比起親,這更像一個吻。只是兩個尚在懵懂之間的人,還不懂這兩者的區別。

她剛剛退開,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陣樂聲,薩克斯和手風琴的聲音格外抓耳。

“這是在幹什麽?”童秋拉着韓葉安的手,循着那樂聲而去。

越走近,人聲越清晰,是一群人在起哄,“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在求婚嗎?”童秋兩眼放光,“走!”說着就拉着韓葉安闖進了那一群路人的隊伍裏,開始跟着起哄。

韓葉安放開了她的手,退後幾步,舉起相機。

右手突如其來的落空讓童秋回頭,正撞進韓葉安眼前的取景框裏。

少女臉上帶一絲疑惑,她耳尖被冬風吹得發紅,眼神清亮而幹淨,她的身後,是歡呼的人群,被抛起來的求婚成功的小夥子,薩克斯和手風琴的演奏者,以及……

“啊呀!”

朝她腦袋飛來的捧花。

“噗……”韓葉安笑着,定格了這個畫面。

“小姑娘,今年多大!”身後有人問。

童秋笑着撿起從她腦袋上蹦下來的捧花,轉身,“還小,姐姐再扔一次吧!”

“小姑娘上道!”有人樂呵呵地跑過來接過了她手裏的花。

童秋笑着靠到韓葉安身邊,看着那一群人,“真浪漫。”

“以後也會有個小夥子為你準備這些的。”韓葉安說。

尋常的祝願,卻讓童秋的心髒漏了一拍。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她發現自己一點兒也不期待,甚至有些抵觸。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直會撩,一個天然彎。

替妹妹完全打開新世界大門的,你們猜猜是誰。感謝在2020-05-02 19:25:54~2020-05-04 00:11: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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