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轉機

這還是韓葉安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被人這樣教育, 生氣之餘還有些懵逼。

“你……”

“你你你，你大爺！”傅琳都被氣出粗口了，狠做了幾個深呼吸調整情緒, 可惜并沒有什麽卵用：“你就是個慫逼！”

“煩死了。”可能是酒勁終于上了頭，韓葉安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心裏也亂的很，什麽也想不清楚，也什麽都不願意想。不過她要是想想清楚的話，還去喝個屁的酒啊。

“我真服了你，”傅琳起身, “等哪一天，你妹妹帶着對象站你面前, 你就高興吧, 高興死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操什麽心, 吃力不讨好。

然而她還沒走幾步，韓葉安開口了：“她跟我說, 她等了我十年。”這聲音在靜谧的夜裏格外戳人心弦。

“什麽？”傅琳停下腳步。

“韓葉安出現在她的世界裏不過兩年，可童葉，是占據她內心十二年的人。”

她不想孤注一擲嗎？她試過。哪怕從小在秋水街長大, 最後長成了混混, 她這輩子也沒做過幾件真正離經叛道的事情, 那晚親童秋, 是一件。

理智雖然脫線，卻到底還是剩了那麽一縷知道為自己想一想後路。她想着自己或許可以把童秋這層身份隐瞞一輩子，作為童秋十七歲上認識的那個韓葉安，去追求她。

都做好了自私的準備，卻沒想到, 原來一切早就脫離了她的掌控，她再也沒有辦法只做一個陌生人。及時止損，是她現在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式。

“你知道嗎？韓葉安，”傅琳在黑夜裏注視着她：“記憶是可以被篡改的，過去是可以被遺忘的。你有沒有想過，她需要的真的是一個姐姐嗎？”

“什麽意思？”

傅琳笑了一聲，慢慢說起來：“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一直和爸爸一起生活。我爸是個很冷漠的人，他不懂得和我交流，他給我所有的關愛，大概就是上不完的輔導班和做不完的習題冊。那時候我總在想，為什麽媽媽不在，我每天都在等，等她回來。因為她走的時候告訴我，她會回來接我走的。”

韓葉安沒有打斷她，靜靜地聽着。

“我等了她九年。十七歲那年，我爸給我找了個後媽，根本不顧我反對。我用盡了辦法阻止，卻沒有用處，那個人還是進了我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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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

“後來……我們相處得很好，後媽是個很溫柔的人，有自己的事業，但也很會照顧家庭，我每次回家，她都會做一桌好吃的等着我。”傅琳頓了一下，繼續說：“前年我生母回來，說要帶我去國外，我拒絕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韓葉安看着她。

“因為過了太久了。媽媽這兩個字就像一個傳說，停留在我的七八歲上，因為失去而不斷美化的形象已經讓我慢慢忘記了她真正的樣子，從一個立體的人，變成了幾個單調的形容詞。”

“可能不太形象，但我就是想告訴你，不論小的時候你和她相處得怎麽樣，彼此間又牽腸挂肚多少年，都不要讓記憶裏的影子成為現在束手束腳的理由。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傅琳說完就回了房間，客廳裏恢複安靜。

随着門咔噠一聲合上，韓葉安的腦子也終于清醒了些。她試了試，努力地想要去回憶小的時候的事情，卻發現那些曾經以為一輩子不會忘記的畫面真的沒有那麽清晰了。

那麽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童秋産生現在這樣的感情的呢？鳳蝶山上的吻，溢滿酒香的晚巷，還是那些依偎取暖的冬夜？

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妹妹重要？還是童秋重要？她們之間的那一段往事，真的有那麽難以逾越嗎？

揉成一團的毛線像是突然散了開來，攤了一地，等着被重新整理。她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抹了把臉上的水，她撐着盥洗臺看着鏡子裏的人。

二十一歲，早已經過了能被稱為少年的年紀，她是個女人了，面容長開，妝容精致，任誰，也無法把現在的她和之前的那個混混聯系起來。現在的樣子，早已經足夠她站到童秋面前，告訴她自己是誰，可她沒有，為什麽？

從在巷子裏遇見童秋開始，她就告訴自己，她們是姐妹，告訴自己要把童秋當做妹妹。可其實，十七歲的童秋早就不是那個六七歲的小孩兒了，她的所有依賴和喜歡，都不是因為自己是她的姐姐。

只是因為，她是韓葉安。

為什麽，她不可以只是韓葉安？

傅琳說的對，從一開始，她們就不是姐妹。

最終回到房間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韓葉安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開了機。

童秋剛剛上完課，累癱在書桌前，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來電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她剛閉上眼睛想要睡一會，被吵到還挺不樂意的。

“喂。”她閉着眼摸到手機，直接湊到耳邊。

“小秋。”是韓葉安的聲音。

童秋瞬間回神：“嗯，怎麽了？沒睡一覺嗎？頭疼不疼，有沒有吃點東西？”

“我有件事情，想問你。”韓葉安說。

不知怎麽，童秋突然有些慌：“你說。”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是你姐姐的？”

另一只手上的飲料瓶掉到地上，啪的一聲。

她沒有吭聲。她知道了啊，所以真的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啊。真奇怪，明明都放下了，怎麽這一刻還是覺得那麽想哭？

“小秋，我想知道。”

“不久之前，打掃屋子的時候，看見了衣櫃頂上的鐵皮盒子。”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這樣啊。”韓葉安低頭笑了一下，“就這麽掉馬了。”

“韓葉安。”童秋聽見她笑，心裏慌得很。

“姐。”她叫出這個稱呼，光是這樣都需要花費好大一番力氣，“你怎麽了？”

對面沉默了一會，才出聲：“所以之前……是因為生氣嗎？”

不是，是因為想忘了你，所以才故意疏遠你。可她不能說，現在不能說，以後也永遠不能說。“我……不知道為什麽你不告訴我，我等了你好多年。”她委屈得帶上了哭腔，搞得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

“對不起。”韓葉安啞着嗓子跟她道歉，“不是故意要瞞着你。”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認出我了，是嗎？”所以對她那麽好，好到讓她心動。

“是。”韓葉安承認，“現在……還在生氣嗎？怎麽才能不生氣？”

童秋從桌面上拿了只筆，好像手裏抓着點什麽能給她些勇氣似的：“早就沒有生氣啦，你回來我很高興。”

這語氣聽起來就像是真的輕松，她自己都佩服自己，擡手抹了一把眼睛，“你早早回來我就開心。”

“那就好。”韓葉安躺倒在床上，在黑暗裏盯着天花板。

接着是長久的沉默。

突然間的坦白讓兩人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身份的說開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可有些心意，卻需要花更多的時間來處理。

“小秋？”韓葉安從床上坐起來，低頭看着自己的膝蓋，終于決定開口：“如果讓你在童葉和韓葉安之間選一個？你選哪個？”

她語氣像是在開玩笑，童秋卻愣了神。什麽叫選一個？她什麽意思？

“我……”她猶豫着，不知道該說什麽。姐姐是她心心念念十幾年的，韓葉安，是現在陪在她身邊的。可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麽要選？

“我選韓葉安。”對面傳來沙啞的聲音，替她做了決定。她不要做那個記憶裏的姐姐，不要做童葉。

童秋猛地擡起頭，心裏砰砰亂跳，這一秒，她直覺有什麽在不經意間發生了：“什麽？”

“我說，我選韓葉安。”她說。

“童秋，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好不好。”

童秋，從她們認識到現在，這個稱呼韓葉安只叫了不到三次。心髒處突然出現一片巨大的空洞，童秋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卻死活想不起來，她覺得這句話不對，卻不知道什麽地方不對。

她沒有出聲，對面卻已經開始說話了：“我叫韓葉安，今年二十一歲。”

她說完後很久，童秋才反應過來，按她的句式回了那句：“我……是童秋，今年十九歲。”

這句話說完，就像是完成了什麽儀式一般，氣氛突然松弛下來。

韓葉安的笑聲也不再讓她覺得緊張，童秋開口問：“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突發奇想。”韓葉安拿起旁邊的杯子喝了口水，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下來，從來沒有這麽愉快過。她給自己的話找了個完美的理由：“就是怕你不習慣，以後，我們還是像這樣相處，可以嗎？不想的話，就不用叫姐姐。”

“我……”童秋覺得不對啊，之前在秋水街，不是還讓她叫姐姐嗎？應該是喜歡聽她這麽叫的，現在……是在照顧好她的感受，口是心非？可她都做好了當妹妹的心理準備了，根本不用韓葉安受這種委屈啊，于是拒絕到：“不。沒有不習慣，姐姐！”叫得那叫一個清脆。

韓葉安嘴角一抽，“你……高興就好。”

童秋這才舒了口氣：“你剛剛吓到我了，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了和我對暗號呢。”說真的，就這兩分鐘內，她真想過這種可能。

韓葉安笑了一聲：“你腦子裏一天都在想什麽？”

“想你咯。”童秋順着她的話說，一點兒也不再怕的。

“好。”韓葉安回她一個字。

這反倒把童秋整懵了：“啊？”

“想着吧。”韓葉安說。“我明年就申請回國。”

“什麽……”童秋被她這話一砸，人高興得話都說不完整了：“真的？”

“嗯。”韓葉安認認真真應着。她最多忍一年，不能再多了，想盡辦法也要回去。

“姐！”童秋從椅子上蹦起來：“太棒了！”

“這麽高興？”韓葉安問。

“當然，我能不高興嗎？你要回國了啊！”這一刻別的什麽感覺都沒有，就是開心。

“小秋。”韓葉安笑着打斷她的發瘋。

“啊？”童秋冷靜下來，坐好。

“生日快樂。很抱歉，遲到了。”那一晚的兵荒馬亂，讓她連這句話都忘了說。

“沒關系呀，”知道了她要回國的消息，這點遺憾童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了。“明年的生日，你會陪我過吧？”

“以後的每一個生日，我都陪你過。”不僅是生日，還希望往後你的每一天裏都有我。

童秋覺得今天的韓葉安太不對勁了，不對勁到不停地惹她心髒狂跳，而她只能捂着心口回答：“……好。”

挂了電話，韓葉安給傅琳發了個消息。

韓葉安：謝謝

沒想到對方秒回：謝什麽啊謝，別讓人跑了才最重要好嗎

韓葉安笑了一下，回複：不會

上一次，她把童秋弄丢了，這一次，她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作者有話要說：童秋:姐姐！

韓葉安:自作孽不可活啊……

傅琳全場最佳助攻，她值得擁有姓名！

明天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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