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豁然

第二天早早起來, 童媽正在做早飯，滿屋子香味。

“媽，你做什麽啊, 好香。”

“炖湯，之前你大姑帶來的幹筍, 正好給炖了。”

昨晚一整晚沒怎麽睡，現在還困得不行，童秋靠在廚房門上打了個哈欠，“那我走的時候您給我裝一點呗。”

“給你，幹嘛？你們宿舍有廚房？”

搬出去的事情童秋還沒跟她說過, 她想了想，把事實折中了一下, “我之前不是說大二的時候想搬出去嘛, 前些天搬了, 就……忘了跟你說。”

童媽一個白眼，“你能記得什麽？”

見她沒生氣, 童秋又湊上去，“找的房子環境挺好，我想試着自己做飯呢。”

“得了吧, 別把自己手剁了。”童媽推開她的腦袋, 繼續切菜。

“那您教我嘛。”她和韓葉安都不怎麽會做飯, 做出來的東西僅限于能吃, 真說不上美味，不過要是有母親大人的法力加成，她以後說不定就能獨掌廚房重地了呢。

“行啊，”女兒一個人生活，做飯是基本技能, 只要她真心想學，童媽也樂得教，“來切個土豆片兒。”

“一開始就這麽難啊？”

“你學不學？”

“學學學！”為了以後的美好生活，必須學啊。

……

“媽，”童秋小心翼翼地切着土豆片，嘴也不停，“我哥可不小了，您不催他找對象嗎？”她昨晚想了很久，覺得出櫃應該循序漸進，至少要先探探口風，于是想了一夜應該如何試探。

童媽啧了一聲，“不小？怎麽就不小了？小的很呢，正值事業上升期，談什麽戀愛。”

“啊？”這可是童秋沒想到的，“您不想抱大胖孫子？”

“你一天天都在想什麽呢？”童媽在她頭上一敲，“你才滾開幾年？我可不想再帶孩子，煩死。”她嘗了口鍋裏的湯，“好不容易你倆都不在家了，我能自由點兒，這個時候千萬別再給我搞個小的出來。”

這……原來她媽是這麽想的？

“那幹脆讓哥哥別結了呗，我記得之前他說三十歲之前不想找對象。”賣哥哥賣得熟練無比，一如小時候甩鍋。

“找不找都是他的事，跟我說做什麽？”童媽随口答到，“把豆芽洗一下。”

童秋都要興壞了，“好嘞！”

“你高興什麽呢？”童媽終于覺得不對，“你哥是不是讓你來探我口風呢？”要不怎麽今兒奇奇怪怪的？

童秋動作一頓，連忙否認，“怎麽可能，我就是随便聊聊，昨天同學吐槽說爸媽特別擔心她的戀愛問題，我突然就想起來哥哥之前說的話了。”這慌撒得，臉不紅心不跳。

童媽一撇嘴，“現在都什麽時代了，父母還管孩子談戀愛呢。”

砰砰砰，心裏煙花直放，“我那個女同學，她喜歡女的，所以她媽媽比較擔心吧，怕她被人騙。”

童媽切香菇的動作停了下來，沒有答話。

這沉默太詭異，童秋心裏驀地一驚。

得意忘形，玩……脫了？

心底頓時升起一股恐慌，她想開口說點什麽，發現自己腦子裏居然空無一物。害怕害怕，還是害怕。

沉默一直到童媽重新開始切菜才被打破：“你喜歡什麽樣的，就去找什麽樣的。你從小就野，想法天馬行空的，我和你爸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什麽，就是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就像你哥高中的時候說要去拍戲，我雖然不怎麽高興，最後還是同意了。”

她語氣很淡，淡到讓童秋分辨不出她的情緒。湯鍋蓋子被揭開，白色霧氣一湧而出，擋住了她臉上的表情，“人生短短幾十年，怎麽活，在哪活，要不要活，都由你自己決定。我和你爸的任務，其實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

童秋傻了眼，她媽是已經知道了？怎麽知道的？什麽時候知道的？“媽……”

“小秋，我不反對你做的任何決定，只要你覺得那是你想要的，并且能為之負責。”

童秋已經忘記她媽上一次這麽跟她說話是什麽時候了，這些年裏，她們相處的當時總是吵吵鬧鬧，以至于她已經忘記了，她媽媽是第一個義無反顧走出燕山村的人，是傳承給她一身張揚骨氣的人。

“哭什麽？”童媽嘆了口氣，伸手擦擦她臉上的眼淚，“我是你媽，自己女兒的心思，哪怕不能每一分都明白，也總能猜到個七八分，不過我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接受，也是經過了一番掙紮的。”她捏了把女兒的臉，“所以呀，你看你，都上大學了，都離家了，還要我費神。”

“媽……”再也忍不住，童秋沖上去抱住老媽的脖子，哭的稀裏嘩啦，“你怎麽……怎麽這麽好啊！”

童爸在客廳裏聽見女兒嚎啕大哭的聲音，連忙跑進廚房，“怎麽了怎麽了……”

童媽拍着女兒的背，跟丈夫解釋：“出櫃呢。”

“哦……哦，那你們抱着。”童爸一推眼鏡，有些不知所措地退了出去。

“爸也知道了嗎？”童秋問。

“知道。你拿你哥當擋箭牌，你哥早把你賣了個差不多，你們兄妹倆，真是……”

原來是她哥給打了預防針啊，童秋心裏一陣暖，在她還不夠勇敢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在替她打點了，她怎麽這麽幸運。

她破涕而笑，“那我申請，”她退開，看着老媽，“寒假帶女朋友回來。”

童媽被她摟着脖子，聞言一挑眉，“暑假不行？”

童秋一哽，“額……她，要工作的嘛。”

童秋緊張的樣子可不常見到，童媽一笑，“行了。你願意往回帶就往回帶吧，不過是多個碗多雙筷子的事。”

這麽順利當真是童秋沒想到的，冷靜下來後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韓葉安打電話。

看着女兒恨不得飛起來的樣子，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童爸笑着嘆了口氣。“你說咱們以後能不能讓人來咱家啊？都是女孩兒，也不存在入贅什麽的……”

“得了吧，我可受不了，我喜歡清淨。”童媽打斷他。

“你啊，就是嘴硬。”童爸笑。當初童秋離家上大學，最舍不得的就是她，前些天，聽出童知話裏的意思之後，她好幾天沒睡好，看了各種資料去了解這個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的群體。只是這些，她從來都不會說。“反正我是要提的，以後絕對不能帶着我女兒跑太遠。”

童媽一個眼刀扔過去，童爸舉起報紙，當做沒看到。

韓葉安正在辦公室裏看樣刊，手機就放在手邊，屏幕剛亮起來就被她拿起來。

“小秋。”

“韓葉安！”童秋幾乎是在咆哮，“我媽剛剛答應我寒假帶女朋友回家了！”

這話聽得韓葉安腦子一懵，“什麽？”

“對不起，”童秋道歉，笑容卻燦爛無比。“我提前出櫃了，沒能等你一塊兒。”

文件夾都被扔出去，這麽多年來韓葉安第一次失控，剛走到門口的Tina只覺得脊背一涼，回頭一看，老板的臉色簡直鐵青。

“小秋……”

聽出她聲音裏顫意，童秋才發現自己有些過了，趕緊解釋，“不是我主動說的，是我哥一直在跟他們暗示，他們自己猜出來的，他倆其實早就接受了，一點也沒有為難我。”

上了頭的血退下來些，韓葉安坐下，手撐着額頭平複心情。

“韓？”Tina試探着叫了一聲。

“沒什麽，出去。”

“……好的。”

這聲音真是前所未有的冷，童秋有點慌，“姐姐？”

韓葉安沒有說話，沉默了很久。

“吓到你了？”終于開口時，童秋都已經打開訂票的App了。

“啊？哦……沒，沒有。”就是有點怵，不多，一點點。

“小秋。”韓葉安低着頭，“我被你吓到了。”出櫃要面對什麽誰也不知道，她害怕童秋受傷，難過，所以她希望，在面對那些未知的時候，自己能站在她身邊。天知道剛剛童秋說自己已經出了櫃的時候她心髒都差點爆炸。

童秋握着手機的手猛地收緊。“姐姐。”

“好了，”韓葉安恢複過來，呼了口氣，“沒事了，別怕。”

聽見這溫和下來的語氣，童秋一顆心才緩慢地落下去，立刻主動承認錯誤：“我知道錯了，我不該獨自行動，不該不跟你商量，我下次不敢了。”

這語氣委屈得不行，韓葉安一陣心疼，忍不住責怪自己剛剛的沖動，“是我不該跟你發脾氣，小秋別哭。”

“沒哭。”童秋擦擦眼睛，“剛剛都哭過了，被我媽感動哭的。”

“童秋你還吃不吃飯！”童媽在外面一嗓子吼出來，吼得童秋虎軀一震。

“哦！來了來了！”

“你看吧，她心情還不錯呢。”她轉頭和韓葉安說，“我都和她說好了，寒假帶你回家，你可一定要記得。”

“好。”韓葉安一笑，“記得。”

挂掉了電話，韓葉安伸手捂住臉，笑容裏帶着眼淚的潮氣。一顆懸了好久的心終于有了依托，她想到了很多，關于那對夫婦，關于那段天真無憂的日子。

曾經将她從黑暗裏拉出來的那個家庭，如今即将又一次接納她，這感覺讓她有些恍惚，恍惚過後，是升騰而起的幸福感。.

作者有話要說：童爸:反正女的和女的也談不上入贅。

童媽:你是認定你女兒是嫁出去的那個了？【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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