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講師
季寒川語調懶散, 笑道:“啊呀,本來就是活動環節,不要這麽認真嘛。”
講師:“……”
誰也不知道, 眼下這局游戲是第幾周目。而這些NPC在每局開始時都會被清空記憶、回檔重來,一遍又一遍, 在“游戲”之中, 履行職責。
但在場的其餘玩家很确信:恐怕NPC們還真沒遇到過韓川這種上趕着找死的。
講師卡了許久,不知作何言語。而這期間, 助教手邊的話筒上忽然傳來“咔嚓”一聲。
聲音透過音響, 傳遞到整個教室。季寒川側頭看助教, 那是也是個年輕女人,一樣化着妝,一樣帶着面具似的笑臉。此刻, 她的眼睛黑沉沉的,其中沒有一點光彩。
季寒川的頭偏了偏,笑眯眯道:“啊呀, 不小心把你手掰斷了。”
臺下玩家:“……”确信了,和助教比起來, 韓川才是怪物吧!
氣氛凝固, 于章偷偷看一眼自己腕上手表。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最後, 講師回答:“那就請韓哥來我們這裏。”
她嘴巴更紅,上面的血幾乎要流下來、在下巴上留下一道蜿蜒痕跡。
聞言, 胡悅如蒙大赦。而季寒川腳步悠哉地走過去, 将胡悅換下來,朝她眨眨眼,說:“下去休息吧。”
胡悅欲言又止。起初的驚喜、慶幸之後, 對他的擔憂也浮了上來。可要說大方一點、放過這樣死裏逃生的機會,她又說不出來。
最後忐忑地下了講臺,回到自己的座位。這時才發覺,原來不知不覺間,身側NPC們都成了一般僵硬的面孔。她坐在其中,像是一堆木偶中唯一的活人。
她咽了下唾沫,擡頭看講臺。韓川坐在她先前坐的位置,對講師說:“鄭姐,可以讀題了嗎?”
講師皮笑肉不笑,說:“因為我們韓哥是主動要求來參與問答,所以最後一局的答錯懲罰要加倍,大家說好不好?”
季寒川無所謂,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撐着下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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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了一張很漂亮的面孔。先前祁俊、于章第一眼見他,就覺得,這個人在游戲降臨之前,興許是娛樂圈中的明星。此刻,冷白色的燈光落在季寒川面孔上,讓他的五官投下細微陰影,像是教堂中冰冷的塑像,俊美、遠離人世。他眨了眨眼睛,睫毛忽閃着,像是蝴蝶在扇動翅膀。面孔一下子變得生動起來。
回答:“好啊。”
季寒川笑一笑:“聽起來蠻有趣。”
講師眯一眯眼睛。她語調冷一些,但還是先前那種誇張的語氣,說:“我們的懲罰箱也會換一下,部分器官增多哦。”
季寒川嘆口氣,配合她:“啊,我運氣那麽差,不會抽中‘心髒’吧?”
他話音落下時,講師眼裏劃過一道幽幽的光。同時,季寒川視線微微偏移,意外、又理所當然地在臺下看到寧寧。與第一天時精致可愛的小姑娘相比,現在,寧寧衣服是皺的,頭發也變得亂七八糟。完全是沒人照料的小孩子。她坐在第五組的桌子前面,兩條腿晃啊晃,看着懲罰箱。
小臉上帶着擔心、憂慮。這樣過去片刻,又像是靈光一閃。她跳下來,跑到臺上,踮着腳尖,去夠箱子——
夠不到。
這一切,悄無聲息地發生着。只有季寒川能見到。季寒川覺得很好笑、又可愛,在寧寧吭哧吭哧、試圖夠箱子的時候,他以手掩唇,咳了一聲。
小朋友轉頭看他,見季寒川朝自己眨一眨眼。他像是又低低地哼了什麽歌,寧寧聽着,一點點放松下來。
爸爸和她約好了。
游戲裏危險太多,但爸爸總能察覺到。如果他發覺什麽異常,又不好與自己溝通,就會哼一哼兒歌,意思是:我可以的,寧寧不要插手。
可寧寧仍然擔心。她偏着頭,看季寒川。仍然站在那裏,身形卻一點點模糊。她在很深、很遠的地方,問另一個父親:“爸爸真的沒事嗎?”
而那個人低聲回答:“沒事,相信他。”
……
……
游戲第七天,早晨,九點十分。
酒店二層,第四會議室。室內一片黑暗,只有講臺方向,亮着一束光。光下,是季寒川與講師。到這時,講師的惡意鮮明流露。而另一邊講桌上,助教“咔嚓”一聲,自己掰正手腕,算是接骨。她手放在鼠标上,輕輕一點。
季寒川背後,出現第十個問題。
講師緩緩念出:“地下的‘心髒’之外,是什麽?”
臺下,于章、高修然的瞳孔猛然一縮。
其他三名玩家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屏幕上,倒計時開始。胡悅心髒怦怦跳動,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會兒的計時要比自己剛剛那會兒字號要大、更有沖擊力。從六十到五十,韓川若有所思。從五十到四十,韓川微微張口、又閉合。
胡悅有種直覺:如果在臺上的仍然是自己,那講師念出的,興許就是另一個問題。
而于章一時懊惱。在韓川要踹破肉壁時,是他攔住韓川。可昨夜那種情況,如果不攔住,自己眼下能否坐在這裏,都不一定。
說到底,是一筆爛賬。
他自認不算好人。在上一局游戲之中,磨掉了原本的善心。可他也并非喪心病狂,在利益不沖突的情況下,于章還是希望其他玩家能夠有一個好的結果。
所有玩家一起,看着臺上。
興許是錯覺,他們隐隐覺得,屋內像是比方才更冷。
六十秒,說來不過一分鐘,轉瞬即逝。
在十秒倒計時開始、玩家們幾乎絕望地時候,季寒川倏忽開口。他看着講師,唇瓣張開、阖上,吐出兩個字。
“‘核心’。”
講師唇上的鮮血流下。
一滴、一滴,濺在地板上,成了朵朵小小的血花。
她沉默,像是“控制”她的東西在猶豫、不知是否做出判斷。可按照“規則”來看,這個玩家,并沒有回答出錯誤答案。
他講的非常、非常寬泛,甚至其他人都不能聽懂。
而游戲生物們甚至懷疑,這個自稱叫“韓川”的玩家是否真的知道答案、而非信口一言。
可最後,“規則”判定——
“恭喜你,”講師笑一笑,咧到耳根的唇角一點點收回,又成了一開始那個年輕、貌美的尋常女性,“回答正确。第八組加一分。”
她下巴上的血更多了,幾乎要染紅整個下颚。血流到工裝上,雪白的襯衫帶着污漬,觸目驚心。
季寒川卻仿佛沒有看到。他站起身,從講師手上接過話筒,說:“在這裏,我也想和大家聊幾句,可以給我這個時間嗎?”
講師靜靜看他,“好。”
血仍然在流。
季寒川視若無睹,轉過身,看着臺下。四十多個人,坐在原本供百人坐的桌子邊,顯得稀稀拉拉。到現在,又都成了正常神色。看着講師下巴上、身上的血,驚懼莫名。
季寒川意興闌珊,想:啊,回來了嗎?
季寒川:“在過去七天的培訓之中,我們學到了很多東西。”
臺下諸人沉默、不知他要做什麽。
季寒川笑道:“同時呢,我們也失去了很多同事。他們或者淹死——”
他身側,講師渾身一震,轉過頭。這一回,不止是嘴巴,連眼睛、鼻子,還有耳朵之中,都流出一樣的鮮紅血液。她眼中帶着怨恨、仇恨地看着季寒川。而季寒川不以為意。
他繼續說下去:“或是摔死。”
講師尖嘯一聲,朝季寒川撲來!
誰也沒有看清,季寒川究竟做了什麽。在旁人眼裏,他只是輕輕巧巧地偏了偏身子,腳步晃動,就這樣避開講師。明明幾刻之前,講師還是談吐得體、落落大方,自信優雅的行業典範。可在此刻,她身體扭曲,仿佛全身骨骼寸寸碎裂。手翻出奇怪的弧度,朝季寒川伸去。
臺下,朱葛渾身一震:這不就是電梯裏那個碎骨女人?!
季寒川:“或者被剝掉一身皮……”
NPC員工們看着講臺上的亂象,都露出驚恐的目光。有人終于忍耐不住,尖叫一聲,就要開門、逃跑。可此刻,彭總轉頭,頭顱直接扭曲了180度,呵斥:“還在培訓呢,你要去哪裏?是哪個組的,主管呢?!”
主管們被吓住,磕磕巴巴:“彭、彭總?!”
彭總像是在此刻才發覺,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竟暴露了什麽。
而臺上,季寒川在“NPC員工們多半不記得剛剛問答時間的事情”的猜測上,畫了一個圈,再打一個勾。
那個碎骨女人仍然在不斷朝季寒川撲來。可季寒川眼睛微微眯起,看準方向,擡腳便朝她踹去!這一下力氣之大,讓她直接被踢到牆邊,幾乎懵掉。季寒川“啧”一聲,繼續道:“或者被直接拽進水管裏。”
他視線轉向臺下一個員工,友好地:“之前吃飯,我記得你說,覺得水管裏有異味,還去報修了?”
員工臉色煞白,幾乎要吐出來。
季寒川笑道:“大家也發現了,情況這樣糟糕,大約是沒辦法繼續進行‘通關考核’。到現在,大家還是努力找出路、離開這裏,離開這座城市——”
他宣布:“科信金融為期七天的培訓提前結束。彭總,您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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