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滅頂之災(三)
司律更加有底氣,他似乎瘋狂了:“你來送死?死了,都死了才好,都死了就沒有人敢忤逆我了!”
渺音在解嶙身後跪着,張大了嘴無聲地哭着,手中一直不斷地給空山輸送着靈力,只可惜空山只剩了一口氣,再多的靈力也只是在他體內走了個過場,根本留不住。
另一方傀儡與弟子們之間的戰鬥進入白熱化階段,解嶙這邊卻剛剛開始。
那虎妖力大無窮,鐵爪鋼尾一齊朝解嶙送了過來,解嶙迅速出劍,以劍橫檔,雖是擋住了,卻沒攔住虎妖的力道,解嶙被壓得雙足陷在了地裏,又足足被虎妖推得向後滑了一道距離。
天征支撐不住這般大力,劍身上已經出現了蛛網似的裂紋。
解嶙眸中兇光盡顯,雙瞳漸漸變化成了蛇類的豎瞳,他輕緩開口:“所以……我最讨厭與你們這種空有一身蠻力的妖打了。”
下一瞬,他掏出浩海宸星,金色的小珠子在這種陰暗無邊的環境裏也能閃耀着金色的光芒。
司律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他忽然猜到了解嶙要幹什麽,立刻大吼,又飛身沖向解嶙:“住手!”
解嶙用巧勁挑飛了虎妖的爪,又躲過了追上來的幾名妖的連環攻擊,終在司律靠近他之前,輕輕松松地将浩海宸星嵌入了天征劍柄上的凹槽裏。
司律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空白而僵硬。
下一刻,金芒大綻,解嶙咬牙,死死握住天征的劍柄,金光附着在劍身之上,仿佛在對這把劍重新淬煉着,金光所淋之處,天征劍身好像剝掉了一層殼一樣,露出漆黑而鋒利的內裏,解嶙咬牙拼命死撐着,擡臂擋住了無盡的光芒。
這光似乎給了空山些救贖,他掀起沉重的眼皮,嗓子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渺音立刻攥緊了空山的手,喊了一聲“師父”。
浩渺的劍氣淩空而起,解嶙的識海之內那個原本端坐着的人已經被一團金光籠罩住了,待到金光散去,白衣人影已站立起來,白衣勝雪,雙眼之上的白綢已經消失不見,他立着,雙眼睜開,裏面現出的是一雙冷漠清寒的金瞳。
與此同時,天征劍身之後金光化為淩厲劍氣,于高空之上現出巨大的“蛇繞細劍”暗紅的血紋,粘稠的血色光芒落下來,伴随着鋒利的劍氣,紛紛朝那支妖軍刺了過去。
解嶙內心震撼,口中呢喃:“天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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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海之內的人微微颔首,表示應了這個名字,頓時,蛇繞細劍的血紋迅速擴大,幾乎要遮住了整整一片天。
熾金與暗紅交織之中,血紋緩緩暗了下去,最後化為只有指甲蓋的大小,消失在了衆人的視野裏。
解嶙握着天征的手在微微發着顫,他竭力保持着冷靜,轉頭對空山鄭重地道了一聲謝。
空山像是沒有了記挂那樣,竭盡全力擡起手,輕輕碰了碰渺音的臉頰,最後雙目逐漸變得空洞,舒出最後一口氣,于剎那之間,整個身軀化為點點淡金熒光,随後飄向了高空。
渺音哭嚎聲響徹天地,他徒勞地伸出手,撈着飛向高空的光點,但那些光點絲毫不受阻礙,飄蕩着向空中飛去。
解嶙借了天征的力量,一劍揮下,地面驟然現出一條金火深溝,攔下衆妖的圍攻,将企圖追上來的妖軍隔絕在了深溝之後。
解嶙有些詫異,心裏莫名覺得不對勁,天征的力量未免也太過強大,但他無暇顧及,望着對面憤然朝他襲來的司律,振臂揮劍,長鋒直迎司律鐵拳。
司律這般一直在拉近彼此之間距離的近身戰鬥對解嶙來講太過不利,一雙拳頭往往能使天征施展不開,解嶙反手握劍,猛地朝司律脖頸一劃,卻被他輕易躲開,司律連環出拳,解嶙緊咬牙關,應接不暇,天征之上的靈力強勁,此刻卻毫無用武之處。
解嶙開始惱恨起自己這副孱弱的身軀來。
疾風之中,解嶙忽然聽見耳邊一道低沉的聲音:“我來。”
他愕然。
狂風更盛,積卷而起,碎石亂沙漫天蓋地,天地之間的靈流仿佛都朝這邊湧來了,解嶙的頭發與衣衫皆被吹亂,眼睛明明難受得睜不開,他卻仍舊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眼睛被風沙吹得通紅,也不忘直直地望着疾風正中的那人。
天征穩立在他身前,手掌攤開,輕松地接下了司律那仿佛攜帶着萬鈞之力的一拳。
司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憑空出現的天征,天征冷眼一瞥,迅速利落地一掌推出去,裹挾着強勁的靈力,手臂輕輕一挑,司律整個人猶如斷線的風筝一般,飄飄搖搖地墜落在榮堂的牆壁上。
天征這一擊着實不輕,司律斷了幾根骨頭,正單膝跪在地上艱難咳着血。
天征衣袖纖塵不染,依然白得脫俗,他緩緩轉身,金瞳眨也不眨地看着解嶙,看到解嶙調整好了自己眼睛的狀态要向自己這邊望過來了,便迅速移開眼睛,裝着剛轉過頭來的模樣,朝他微微颔首。
解嶙在看到天征眉心之間那個血紅的蛇繞細劍紋之後再次呆滞。
上輩子,天征眉心有這個紋嗎?
好像沒有吧……解嶙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他平時對細節的觀察并不是很仔細,導致他一會覺得沒有,一會又覺得有。
耳邊是妖軍以及傀儡與阿彌天弟子的厮殺聲,身後是渺音抽泣的聲音,只有他腦子裏空蕩蕩的,灌了水,是水聲兒。
在這麽個緊迫的時刻,解嶙還在思考為什麽天征會近身搏鬥,但他又瞬間想起來上一世天征也是什麽都會的,槍戟刀劍這些都不在話下,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想到這,他甚至忍不住想洗衣做飯天征是不是也會。
解嶙及時收回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目光牢牢鎖住遠處狼狽不堪的司律,緩聲道:“司律,收手吧,你已經輸了。”
阿彌天雖一直在走下坡路,但弟子們也都是勤勉修煉了的,與妖軍對上絲毫不怵,傀儡們雖也是阿彌天的弟子,但他們思想已經僵滞,動作也遲緩,力量雖強悍,但始終并不算是行動自如。
以至于,阿彌天的弟子們在以少敵多的情況下,還能持平。
司律驟然爆發出笑聲,他擦幹淨嘴角的血,雙目中露出邪性的光:“妖物,你從哪看出來我已經輸了的?”
天征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雙眉一擰,迅速有了動作,閃身站在解嶙的斜前方。
下一瞬,司律突然就站了起來,他雙手結了個十分複雜且且冗長的印,解嶙靜靜看着那個印,忽覺頭皮發麻。
司律的手動得非常快,解嶙僅能辨出一小段來,但就是這一小段,讓他瞬間渾身汗毛倒豎。
似乎受到了感應,傀儡與妖軍的動作都停下了。
阿彌天的弟子們見此大好時機,紛紛亮出絕招,要趁他們此刻分神來達到一擊斃命的效果。
解嶙目不轉睛地盯着司律變換的雙手,如芒在背,退了幾步到渺音身邊,輕聲道:“渺音,認路嗎。”
渺音還沉浸在空山已故的悲痛之中,聽見解嶙的聲音,茫然地擡起頭。
解嶙道:“蓬萊閣七星殿無悲天,随便哪一個都可以,你認路嗎。”
渺音睜着哭腫的雙眼,嗓子也哭啞了,極為艱難似的吐出兩個字來:“認識。”
“乖孩子,”解嶙轉回頭去,提起了全身心的戒備,他盯着天征緊繃着的身體,對渺音說道,“一會你就向後面跑,不要管別的,別回頭。”
司律的印已結好,他嘴角勾起,雙目中的神情變得邪惡而絕情。
“聽我的,”解嶙感受到渺音疑惑的目光,“我讓你跑你就跑,你必須要活着,去那三個地方哪裏都行,叫人來,只要你不想讓你師父苦心經營的基業毀于一旦。”
渺音現在最聽不得與空山有關的任何事情,他捂住雙耳,又擦幹淨眼淚,不得不振作起來:“我去。”
司律陰森的聲音驟然升起:“廢物,你想去哪?”
下一瞬間,不光解嶙與天征,在場所有的弟子們也都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如果解嶙沒有記錯的也沒有看錯的話,那個印決——
戰場上所有死去的妖的妖丹忽然脫離到體外,閃爍着各色不同的光,司律大展雙臂,一張臉上現出一種扭曲了的痛快淋漓,他嘴中低低念了一句口訣,那些妖丹仿若找到了歸宿似的,争先恐後地湧入司律的體內。
而吸收了這些妖丹的司律目光陡然變厲,全身上下的妖氣像是沖開了開關一樣,濃烈地擴散了出來。
司律變強了。
——這種術法名為吸丹術,轉為虐殺妖物而存在,是修習此術者通過吸收妖物妖丹之內的修為來達到提升自己法力的殘忍術法,在很久以前,焚天大魔出世之前都要很久,就已經被列為禁術,各種記載都找不到。
解嶙也只是偶然間在一本古籍術法的殘卷上看到這一描述,并不是完整的。
先不說司律如何得知的此種邪術,他作為阿彌天之人竟修習此種術法,實在有違天道倫常,解嶙恨空山竟為這種罪大惡極的人喪了自己的性命。
在場所有人、妖都驚訝地看着司律。
妖軍看着自己死去的同伴落得如此下場,紛紛對司律露出了懷疑的目光。
解嶙氣得将牙咬得咯咯作響,他橫跨出一步來,擋住司律看向渺音的視線,怒視着司律,爆出一聲“跑!”
渺音當即轉身,閉眼咬牙,将身後所有狠狠甩開,他要沖出阿彌天,為這個搖搖欲墜的阿彌天再尋一線生機。
然而,渺音剛跑出沒有多遠,阿彌天西方驟然出現粉金佛光沖天,将陰沉無比的天空映得璀璨明亮。
巨大蓮花虛影浮于半空之上,緩緩旋轉,多重蓮瓣緩緩舒展開來,清香陣陣,明亮至極!
司律驟然扭頭,臉上出現猙獰的笑容。
“佛、池、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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