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四件神器
法音寺沉入佛池的那天,瀚辰帝君已經回無悲天了,解嶙陪着渺音,看他強裝從容唱詞、指揮幸存的弟子們有條不紊地進行儀式,佛池金蓮失蹤,雖維持不了法音寺懸浮在佛池之上,但憑渺音來保證陣法的部分功能還是可以的。
解嶙一直在一側看着他,覺得前陣子那個偷溜出去玩,見着自家師父還吓得縮脖子的稚氣少年仿佛已經是夢裏了。
至于以後,自有能人在旁輔佐着他,使阿彌天不至于敗落了。
待一切都結束以後,解嶙向渺音道別,當他問及渺音以後如何打算時,渺音有些不安地笑着,到這時,解嶙才從他身上看出些專屬孩子的影子。
“只要我不死,真佛就不死,阿彌天就永遠不會死。”
渺音說這話時,解嶙覺得他看見了空山。
心鏡明,鑒痕垢,斬業孽,立松濤。
解嶙又問:“佛池金蓮打算怎麽辦?”
渺音似乎有些為難:“找,那是我境的聖物,就算我找不回來,我也得收許多的徒弟,讓他們找,他們找不到,就讓我的徒孫找,津川終歸是有邊界的,我不信找不回來。”
解嶙輕輕地笑:“那祝你在收到徒弟之前就找到佛池金蓮。”
渺音看着他:“借你吉言。”
“我該……”
“那你……”
兩人同時開口都覺得有點尴尬,渺音窘迫,立馬紅了耳朵。解嶙也知道經歷了這一次浩劫,渺音心裏有些地方跟自己過意不去。
解嶙示意他先說。
渺音嘴唇動了動:“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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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走了,接下來你有的忙,我就不在這給你添亂了。”
“那你什麽時候動身?”
“現在。”
“……”
解嶙察覺到渺音的無語,他有點好笑,解釋道:“帝君還讓我去一趟無悲天,我得趕快上路。”
渺音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便不再強求解嶙留在阿彌天,便點了點頭,任由解嶙自己做決定。
解嶙向他點頭告別,便轉身,在渺音的目送之下越走越遠。
“解嶙,”渺音忽然叫住他,看見解嶙沒有回頭,他将雙手攏在嘴邊,窮盡最大的力氣喊道,“謝謝!”
解嶙擡起左臂揮了揮,與他道別,着黑袍負黑劍的纖瘦人影行走在廢墟之中,伴随着濃烈的夕陽橘紅,融進渺音的眼裏,成了他最難忘的風景。
解嶙已經出了阿彌天的區域,他的腿被佛池淨水燒灼得疼痛不已,也虧得他在渺音面前忍了那麽久,又趕了這麽遠的路。
他終于撐不住,咬着牙找了一處避風的地方,坐在一塊枯石上,吸着氣輕輕地撕開半潮不幹的褲子,擠出剩下的淨水,望着自己那條蒼白細瘦的腿直嘆氣。
淨水不燒皮肉,只除污穢之物,解嶙忍着痛,嘆了口氣。
縱使沒有瀚辰逼空山大師做出選擇,空山大師如果一直沒有表态,但他阿彌天之外的那個隔絕妖魔的陣法,以及佛池之內只燒妖魔的淨水,都足以表明……
成見這座大山,已經深深地紮根在了世人的內心。
解嶙一口氣還沒嘆完,忽覺腿上一輕,他愕然擡頭,卻發現天征不知何時化出了人形,正單膝跪在地上,擰眉看着他那條腿,手掌懸空在上,靜靜地給他輸着靈力。
解嶙強忍着一腳把他踹開的沖動,之前忙着打架他沒注意,到現在兩人單獨相處着,那種無法言喻的違和感已經冒上來了。
解嶙聲音裏都透着寒意:“你幹什麽?”
天征擡頭,處變不驚,不着痕跡地挪開手:“看看你的傷處。”
猝然,解嶙手中銀光一閃,快到天征都未看清具體的動作,緊接着,解嶙已經站起來,微微弓身,右手反握匕首,悄無聲息地貼近了他的脖頸。
解嶙雙目之中俱是冷意:“你到底是誰?”
解嶙占據的地理位置很好,他逼視着單膝跪地的天征,與天征面對面,能很容易就産生壓迫感。
天征垂眸,很輕易地就看到了解嶙那條裸露在空氣之中的腿,在微微顫抖着——應該是痛得。
見天征不回話,解嶙又将匕首往前送了一分,兇神惡煞地道:“回答我!”
匕首割破脆弱的皮膚,有血冒了出來,天征神色不變,雙手漸漸舉過肩膀,示意自己對他并無威脅,同時乖乖答道:“我是天征。”
他老實地回答,即使他現在只要稍稍湧上一點靈力就能把解嶙掀飛。
解嶙眼中露出懷疑:“天征是我的劍,怎麽可能會……”這麽早就化出人形的?
後半句他沒問出來,問出來反倒惹人懷疑,因為上一世天征足足用了百年才生出靈來,能化出人形。但這一世他怎麽知道天征不該這麽早化出人形?天征精明得像個猴子,難免要多想些。
天征冷靜自若:“我就是你的劍——你将浩海宸星與我融合時,又有佛池金蓮在旁,金蓮對催生出我的靈有助益,我便吸收了那些外溢的靈力,才能像現在這樣。”
天征信口胡謅,忽悠傻子。
解嶙将信将疑:“是嗎……?”
“佛池金蓮的靈力不容小觑,不然司律為何不惜殺了自己的恩師也要奪得它,焚天大魔死亡樂園圍牆停滞,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來到阿彌天搶佛池金蓮。除了起死回生,它什麽都可以。”
解嶙似乎被說服了,戒備之心漸漸消散,他緩緩地挪開匕首,眼眸垂下,重新坐回石頭上。
天征認真端詳着解嶙安靜的模樣,問道:“還疼嗎?”
解嶙不理他,他說完便又要給解嶙輸送靈力,解嶙瞬間挪開自己的腿,又将被自己撕得破破爛爛的褲子系上,勉強擋住了皮膚,才擡起頭來,道:“那你給我講講四件神器到底是怎麽回事。”
上一世他對這些了解甚少,也懶得去查閱古籍,但這一世他總覺得冥冥之中自己要和這四件神器扯上關系一樣,還是早些了解為妙。
而且據剛才天征的描述,天征顯然知道點什麽,索性他直接問了出口。
天征無奈地看他片刻,保持着單膝跪着的姿勢,仰頭看着解嶙,好像他已經很習慣這樣講話似的,緩緩開了口。
“津川有四件神器,佛池金蓮、天龍血、飛鳥印和……水朔劍。
“在津川還是一片混沌的時候,有一名大賢者,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但後人都稱他為太古壽皇。
“集齊四件神器可以開啓極樂之門,世人記載便是太古壽皇集齊四件神器之後,輔以幾乎能将整個津川都颠覆的靈力,開啓了極樂之門,從門的另一頭引入了稻米、仙器和住民,讓混沌的津川有了生命的存在,他是創世之神……但太古壽皇卻因為開啓極樂之門而窮盡靈力,身隕了。”
解嶙靜靜地聽着,問道:“所以這也是後人對他評價這麽高的一個原因?”
天征眼中閃爍着意義不明的光,他含糊地應了:“極樂之門關閉之後,津川一切井然有序,四件神器落入塵世,佛池金蓮落入真佛之手,于南方創立阿彌天,為南方尊主;天龍血落到東邊凡世帝王臺,為皇家皇權象征;飛鳥印落入妙然仙子之手,于北方雪霜林居北方尊主之位,至于神劍水朔……下落不明。”
解嶙聽着,有些惋惜:“真想看看水朔到底是何模樣。”
天征微微側頭,看着解嶙,補充道:“水朔為不祥之劍,傳說它噬主不義,沒什麽大用,除了殺人是一件利器。”
解嶙擰眉:“既然你說佛池金蓮靈力充盈,除了起死回生之外什麽都可以做,水朔暫且不提,那天龍血和飛鳥印呢?”
“天龍血為皇權象征,能鎮壓邪魔,飛鳥印記錄世事變遷。”
解嶙自嘲一聲:“我還以為至少有一件神器能生死人肉白骨。”
天征卻忽然激動了,他的語氣陡然嚴肅起來:“解嶙,死人是永遠都活不過來的,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起死回生。”
說完,天征仿佛覺得自己失态了,雪白的衣角落在地面,被泥土沾了,他徒勞地抿着唇角,擡眸等待解嶙的回應。
解嶙被天征那一聲“解嶙”喚回了些許塵封的記憶,上一世他對天征強調過許多次喊他主人,但天征總是改不過來,動不動就喊他全名,到後來解嶙索性直接懶得糾正了,稱呼不稱呼主人不主人的,只要劍好用就行了。
想到上一世自己的死狀,他心裏又有點密密麻麻的痛感,但他既然選擇這一世從頭再來,又選擇了天征作為自己的劍,他就要将扭歪了不合扣的齒輪重新掰上正軌。
解嶙沒有察覺到天征隐蔽的忐忑,他完全信了天征的話,道:“是啊……人死了就是死了,不過——巧了,接下來我要去無悲天,最快的路就是從帝王臺穿過去。”
“正好,去見識見識神器天龍血。”
忽然,不知為何,天征的手掌卻忽然按上了他的膝蓋,冰涼寬大,意外地能夠緩解疼痛。
“嘶——”
解嶙渾身僵滞,瞪大了眼看天征,他像是被掐中七寸那樣,不敢動彈。
緊接着,解嶙像是緩過來了似的,發出一聲帶着薄薄怒氣的:“天征,你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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