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帝位信物(一)
解嶙驚詫:“你說什麽?”
天征眼皮也不擡,似乎在組織語言:“天龍血是皇家權力象征,龍丘旻不可能不嚴加看管,但目前天龍血被盜,整個帝王臺都慌了手腳,進城容易出城難,就是為了防偷盜者攜帶着天龍血出去。”
解嶙仔細思索着:“可如果能在重重戒嚴之下,在龍丘旻眼皮底下盜走天龍血,此人絕非尋常。”
天征:“是,若是有帝王臺之外的人參與到此事之中,尋常的搜身也攔不住他,所以龍丘旻做的這一切,都是無用功。”
解嶙哼笑:“佛池金蓮剛失蹤,緊接着天龍血就出了事,司律那家夥下落不明,但我不相信他死了。”
天征靜靜地看着他。
“帝君說司律無力回天,但司律沒有死在我面前我就不會安心,更何況……”解嶙把玩着杯盞,“把他救走的那黑煙魔也并非善類。”
“天征,你說呢?”
天征搖搖頭,表示并無異議。
他認為解嶙說得都對。
解嶙覺得口幹舌燥,将盞中的酒喝了幹淨,道:“走,去宿京摻和摻和。”
宿京便是大齊的都城。
他話音一落,忽覺得有點頭暈,擡頭,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天征瞳孔微縮,睜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樣。
解嶙揉了揉眼:“天征,沒事你轉什麽圈。”
天征嘴角一抽。
緊接着,便聽見“砰”一聲響,解嶙腦門朝下,已經徹底睡死了,砸在了面前的酒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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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嶙許是維持人形太久了,忘記自己本相是一條蛇的事實,蛇類最懼刺激性的氣味,平時他看見酒都要繞路走,雖然化為人形之後這種影響稍有減少,但他也不會故意去找酒喝。
但今日,他着實是被天征氣昏了頭,又說話說得口幹舌燥,一時不查,才将杯中的酒喝了進去。
也不知道他是被毒暈的還是被醉暈的。
天征站起身,輕輕拍了拍解嶙的肩,湊在他耳邊輕輕地喊:“解嶙,解嶙?”
解嶙一點反應都沒有,天征這才放下心,将解嶙托起來抱着,朝外走去。
解嶙只覺得渾身仿佛有火燒灼,痛、酸,每一處都不舒服,他擰眉捱着難受,意識混沌之中就少了些平日的堅強忍耐,他嘴裏不斷吸着涼氣,眉頭緊皺。
忽然聽見耳邊朦朦胧胧地傳來一聲低沉的:“不痛了,別慌。”
解嶙艱難地扒開眼睛,眼前視線由模糊逐漸轉為清晰,他看見天征正在用冰涼的布巾給自己擦着額頭和手心,而他身下一片溫暖柔軟,是油亮光滑的水貂皮毛毯子。
他靜靜地感受了一下,發現自己此刻正在一架馬車之內,燃有安神的香,以及……他正躺在天征的腿上。
他猛地回神,登時就要坐起來,可起勢太猛,一時之間頭暈目眩,還未完全坐起來,就又重重跌坐了回去。
天征托着他的後背,順勢輕輕撫上他的額頭,聲音低沉:“還難受嗎?”
“把安神香熄了,”解嶙難受的勁兒還沒緩過來,胳膊擋在眼睛上,悶悶地道,“你哪來的錢租馬車?”
天征十分縱容他,熄了香爐,又掀開簾子通風,光芒一瞬間就從窗牗湧了進來,才道:“賣了兩張劍氣符。”
解嶙腦瓜仁又開始痛起來,他奄奄一息:“你……劍氣符那是随便能賣的嗎……而且你賣了兩張劍氣符就只租了一輛馬車?”
天征,那可是天征的劍氣符……在他眼裏,一張就足以夠得上天價,更別談是兩張。
解嶙氣得直捶他:“天征,你識不識貨!”
天征垂着眼眸,看着酒勁還沒下去,面頰微紅,跟他耍瘋的解嶙,嘴角微揚:“都值得。”
解嶙還是暈着的,他也不管自己究竟躺在哪了,更是不想再去追究天征被人坑了的事實,扶着額頭坐起身,問道:“我們現在是在去宿京的路上嗎?”
天征點頭:“還有半個時辰。”
解嶙剛要詫異怎麽這麽快,目光向旁邊一側,卻驟然發現,此刻他們正在天上飛!
馬車整個行駛在了天上,如履平地,窗外時不時掠過幾只飛鳥,讓解嶙整個人都呆滞了。碧藍天幕近在咫尺,他們穿梭在溫柔的雲團之間,平日裏不曾幻想過的天空此刻就在從他的手邊偷偷溜走。
饒是上輩子都做到了妖尊之位的解嶙,多大的世面沒有見過,也沒見過馬車在天上飛。
天征坐在解嶙身後,替他捋順了幾根毛躁的頭發,輕聲道:“略施了些障眼法,讓馬以為是跑在平地上,也讓地上的人看見天上的馬車之後認為僅是飛鳥而已。”
解嶙擡頭轉頭看他,心中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已經脫離他的掌控了:“天征,你哪來的這麽強大的靈力?”
障眼法能騙過一兩個人的是基礎,能騙過百人的是進階,能騙過千人已經算是爐火純青,但若是能騙過每一個人,毫無漏洞破綻可言,不僅需要強大的精神與意志,而且還需要精純的靈力作為支撐。
更何況,讓馬車跑在天上,就算解嶙再有本事,靈力再渾厚充盈,也不會做出這等事來的。
天征剛剛有靈不久,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解嶙把這個疑問藏在心中,倒是沒有直接點破。
天征卻不假思索:“我借用了浩海宸星的力量。”
解嶙信一半,也懷疑一半,但現在不是與天征對峙的時候,他便将視線挪開,去看窗外的景了。
馬車悄無聲息地落地,落在了宿京城牆之外的小密林裏,天征率先下車,然後轉身擡起雙臂,似要扶解嶙下車。
解嶙一哂:“我哪有那麽弱。”
說罷便撥開天征的手,顯擺似的從車上跳了下來。
結果卻沒把握好尺度,腦袋還暈着,落地時沒有掌控好方向,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摔倒。還是天征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他才免得解嶙摔得不太體面。
不知解嶙是心有餘悸還是怎麽樣,他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着天征的小臂,緩了好一會才開口:“鬧笑話了。”
天征紋絲不動,手臂穩穩地撐着解嶙幾乎全身的重量,他認真地看着解嶙,問道:“還有哪裏難受嗎?”
解嶙站起身,拍了拍還有些混沌的腦袋,道:“沒事,就是反應有點慢,不礙事,走吧。”
天龍血被盜與他半分關系都沒有,但此事發生的時間太過巧合,他完全可以直接穿過帝王臺去無悲天找到瀚辰帝君便可,但這次天龍血失竊,牽扯到了四大神器,解嶙實在不願袖手旁觀,若是司律真的沒死,他在哪個隐蔽的角落裏茍且偷生,渺音羽翼未豐,若天龍血真是被司律盜走,那阿彌天恐怕又将迎來一次劫難。
但如果天龍血失竊是單純的另外一件事,那一切便都好說。
只不過解嶙賴不過那一句不放心,他必須要将所有的危險苗頭全都扼殺在搖籃裏。因此這才有了他一定要來宿京一探究竟的想法。
宿京此刻全城戒嚴,先不說出城,進城都是一件難題。若要進宿京,最為容易的便是宿京之內的原住民,他們只要向門口守衛展示城內住民才會有的龍紋印章,再由守衛仔細搜身之後方可入內。若非如此,則十分麻煩,先要遞交一份申請函,再從下往上層層審批,确認此人背景與家庭絲毫無誤之後還要排隊等着日期安排。
解嶙頓時頭大如鬥,若想投機取巧借用靈力偷渡進去……
皇家尊貴,皇權威嚴,都城不光對來往的凡人嚴加搜查,就連宿京的上空都被全面覆蓋上了禁靈網,不管是仙、妖還是魔,在裏面都要被禁了靈力,與凡人無異。
解嶙也不是沒有想過找個機會,半路搶個龍紋印章過來,但一想到龍紋印章自然與主人有相匹配的法子,而且造假不得,到城門口守衛那裏自有法子來辨別,于是心裏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被他扼殺了。
解嶙揉了揉微痛的額角,下意識地就問:“天征,我們該怎麽辦?”
天征輕輕地攥了攥他手心,解嶙詫異擡頭,卻見遠方華光大盛,王宮正上方彙聚了四條蔓延到四方的天路,流光溢彩,璀璨生輝。
帝王臺神器被偷的此等大事,定然要邀請津川之內其他數境的尊者前來商讨解決之法。
只是為何不選在蓬萊閣商讨此事?
解嶙看着在皇宮上方彙聚到一起的天路,眸中有光閃過。那裏,是不用經過城門繁瑣程序又能體面進入宿京的最好的辦法了。
解嶙轉頭看向天征:“我們從那走?”
天征颔首。
可那天路是為尊者所備,四條天路上都固定了尊者的位置,也就是說每一條天路都只有某一位或某幾位尊者才能走上去。他一無名無姓的小妖,如何能上天路?解嶙上一世雖也貴為西方之尊,但現在,他什麽都不是。
天征嘴唇微動,似乎剛要說些什麽,但嗓音還含在喉間,就被身旁的窸窣聲響打斷,他眼眸立即沉了下來,戒備提防着。
卻是瀚辰帝君從遠處小路而來,昔日常穿的绛紫華貴衣袍換成了低調的月白色便裝,金玉冠也卸下了,滿頭黑發由一根木簪束了起來,他這身裝束不顯平日的貴氣,倒顯得平易近人了起來。
瀚辰眼眸微擡,看見了沉思的解嶙和似有些仇視地盯着他的天征,不含任何情緒地喊了一聲解嶙的名字。
解嶙猛地回頭,雙瞳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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