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起源之鏡

解嶙有些絕望, 他親眼看着不越的臉漸漸變得模糊,他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在他的耳邊隔了一層厚厚的膜,叫解嶙腦子裏面嗡嗡地響着, 他甚至不願意去理解不越的話是什麽意思,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他這般自欺欺人,掩耳盜鈴。

極樂之門關不掉的,就算殺了不越也關不掉的。

這也就意味着,這個巨大的陣法不将神器毀掉是絕不會罷休的。

解嶙雙瞳無光, 他收了指着不越的劍:“我不殺你, 殺了你天征也回不來。”

不越倒伏在地面上,他詫異地看向解嶙,似乎早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卻對自己能活下來而暫時沒法接受。

解嶙嘲弄地看着他:“從現在開始, 你活着已經跟死了沒有區別, 你看現在津川混亂、肮髒,所有人都蒙受了無妄之災,如你所願?”

不越擡起嘴角:“是啊,只要我活到最後,把你們耗死, 我就能成為太古壽皇那樣的人, 我就永遠不朽。”

解嶙往萬象上灌注了些靈力,原本暗淡無光澤的劍身驟然澆淋上一層光, 他将劍橫在身前, 深吸一口氣, 緩步走到瀚辰身邊。

剛剛他讓瀚辰失望了,在這種要緊的關頭。

及時止損才是最好辦法, 而不是自暴自棄,在一切都尚還有拯救餘地的時候就亂了方寸。

渺音早已祭出鎮魔塔,他需要調動極為複雜的符咒法訣才能将那些怪物收入鎮魔塔裏,可極樂之門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魔窟,渺音還沒将怪物全部收服,海潮似的歪瓜裂棗的生物就又全都鑽了出來。

解嶙調整好情緒,提起長劍,運起靈力,逆着極樂之門散發出的耀眼光芒,朝着怪物數量最多的地點沖刺而去。

厮殺與血,末日和屍首。

解嶙手中的萬象已經出現了沒有辦法恢複的裂紋,解嶙不耐地甩了甩劍上的血珠,咬牙到渺音身邊,對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渺音道:“你快省省吧,你那個塔能收幾只怪?”

渺音嘆了一口氣,見解嶙來幫他解圍,幾不可見地舒了一口氣,活動着手腳:“那些怪物刀槍不入,我沒有辦法,只能用鎮魔塔。”

解嶙将有了豁口的萬象給渺音看:“你有辦法嗎?”

渺音搖頭,并示意他去看瀚辰那邊。

瀚辰帝君的情況并不樂觀,他一身銀亮的铠甲此刻沾滿血污,光芒也散了,臉上稍顯疲态。

解嶙心中一動,朝着瀚辰飛身而去。

渺音目眦欲裂,他佛珠狂甩,在自己身周打下了一圈安全的範圍,暫時阻止了那些怪物的進攻。

解嶙那邊卻不是那麽容易了,他不斷吸引着那些不斷從極樂之門裏跑出來的怪物,萬象劍身上的裂口越來越大,解嶙毫不在意,他與瀚辰并肩作戰,低聲問:“帝君,有辦法嗎?”

瀚辰分神出來看他,冷漠的眼裏終于有了些溫度:“關門。”

解嶙擰眉:“帝君,關不掉。”

瀚辰幹脆利落地操控淩霄砍下怪物的一臂,髒血噴濺,瀚辰後退了些,道:“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關門,不管是極樂之門,還是滅世之門,說到底只是空間的扭曲而引起破洞,這個破洞連通另外一個空間,只要将這個破洞堵住,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

解嶙豁然開朗,可心頭還沒有松這一瞬間,無數問題就又湧了上來:“這個破洞,該怎麽堵上?”

瀚辰看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麽,重新投入到戰鬥之中。

解嶙沒有得到答案,沉下心來,專心地與那些怪物決一死戰。

洪水天火他都沒有辦法,遠處的帝王臺已經大亂,饑荒與瘟疫使原本一個完整的國家四分五裂。

解嶙深吸一口氣,身後的不越卻有了行動,他陡然釋放靈壓,四件神器有了感應,驟然光芒四射。

解嶙心道不好,忽然想起不越大概有一個操控空間的能力。

倏然,解嶙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收納空間中爆發出一股洶湧的靈力,解嶙愣住,連忙探視自己的收納空間,卻發現那面鏡子驟然有了反應。

那是那面起源之鏡。

解嶙轉頭去看不越。

只見不越咳出一口血,靈力卻仍舊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四件神器中,解嶙突然問:“不越,你為什麽想得到起源之鏡?”

不越有些艱難地轉頭看他,他喉結動了一下,似乎是吞進了喉間湧上來的血腥:“起源之鏡是件最接近神器的法器,你知道吧。”

解嶙心中陡然一顫。

“解嶙,我問你,你知道起源之鏡為什麽不是完全的神器嗎?”

似乎也不是在真正等解嶙回答,不越自嘲地笑了一聲:“神器生而有靈,但是起源之鏡沒有靈。”

解嶙震驚地看着他,甚至忘了提防不斷對他發出攻擊的怪物,甚至忘記了避水避火,還是瀚辰帝君看不過去,親自過來為他解圍。

不越繼續說:“所以,半神器也是神器。”

解嶙忽然懂了不越的意思。

“那你一開始要搶走起源之鏡,是為了以防萬一?”

不越越來越虛弱,他咳出一口氣,道:“起源之鏡是一件不完全的神器,而且取材于溯的劍身,如果開啓極樂之門的時候,這面破鏡子突然跑出來給我造成什麽影響,讓我的計劃毀于一旦就太過得不償失。”

解嶙輕聲笑了:“多謝。”

不管之前不越如何,這聲謝是他真心實意說的。

不越看了看遠處布滿陰霾的天,輕聲說道:“那九千年,如果沒有聖澤,那就是我最舒心的日子。”

解嶙看着他,心中忽然開始漫上些苦味。

不管不越身份是何,解嶙都是真心對他的,把他當成真正的玄衛,信任他,保護他,将他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留任何餘地。

不越道:“到現在為止,我們各憑本事,互不相欠。”

解嶙緩緩勾起嘴角:“如你所願。”

起源之鏡散發出耀眼光芒,那光折煞天地,五件神器同時漂浮在半空,光芒共鳴,眨眼之間被禁锢的四件神器同時散發出不同的光芒。神器震動,法陣靈力丢失,整座法陣在起源之鏡的幹擾之下趨于崩潰。

解嶙的目光牢牢地釘在天征上。

他就此放松了下來,但卻忽略了他們現在仍舊處在危險之中。洶湧如潮的怪物仍舊不斷湧出,即使陣法在逐漸失效,但極樂之門并沒有關上,也就是說,門一旦成型打開,就再也沒有辦法關上了。

這種情況與聖澤那次又不一樣。

一張血盆大口突兀地出現在解嶙面前,解嶙驟然回神,右手應機而動,卻仍舊晚了一點,他清楚得很,他即将喪命于此。

但下一瞬,一柄厚背的重劍突兀地出現在解嶙面前,替他攔截住嚣張的巨口。

淩霄比萬象要厲害得多,是最接近神器的存在了,解嶙看着那張巨大的嘴在他面前從嗓子眼那裏一分為二,濺了滿臉的髒血,再轉頭,他看見瀚辰淡然的臉。

“多謝帝君。”

瀚辰甩幹淨了劍身上的血珠:“舉手之勞。”

起源之鏡懸浮在半空,它有能預知到所照之物的未來的能力,解嶙心下稍安,定定地盯着鏡面,卻發現,不管哪一面,都顯露出了支離破碎的津川,和一派末日景象。

沒救了。

解嶙心中咯噔一聲:“這什麽破鏡子。”

他這一聲剛剛說完,就見四件神器脫離了禁锢,淩亂地摔在地上。

解嶙急忙趕過去,戰圈那裏有渺音和瀚辰在,他暫時能分些心出來。若是叫他以此刻這種焦灼的心态,去對上那些洪水猛獸,恐怕是要被一口咬死。

天征落地,發出一聲脆響,劍身布滿裂紋,就連上面璀璨耀眼的浩海宸星也沒了光澤,整柄劍都顯得灰突突的。

解嶙心裏涼絲絲地痛,他不管不顧,徑直為天征輸送了許多靈力,但這柄劍全絲毫起色都沒有。

越慌亂他越忍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越胡思亂想他心中便越不安。

上一次太古壽皇開啓極樂之門的時候,四件神器毀了三件,還有一件半死不活。

解嶙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由此,便更加不節制地将靈力向天征輸送過去。

不知是解嶙內心太過虔誠,還是天征聽到了解嶙內心的擔憂和緊張,最後,天征的劍身竟緩緩變化成了滿身傷痕的人形。

解嶙動作輕柔地讓天征枕着自己的腿,他緩緩地撫摸着天征的眉眼,覺得自己心中那塊沉重的巨石漸漸消弭。

天征回來了,回來就好。

解嶙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眼中藏着的溫柔,他低低俯下身,在天征的額頭輕輕印下了一吻。

天征身上的這些傷很重,但他也掙紮着醒了過來,一睜眼,便看見解嶙眼角有盈盈的水漬,一張無暇的臉漸漸放大,最後柔軟的雙唇落在了自己的額頭。

天征瞬間又閉上眼。

這是天堂吧。

解嶙離天征很近,他當然知道天征的反應,又好氣又好笑,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把,輕輕出聲:“天征,別裝了。”

他出聲之後,聲音是沙啞和顫抖的。

天征笑了,身上的痛感都不見了,他看着解嶙,突然覺得自己這一遭值得了。

“解嶙,我現在有些虛弱,你借我些力量。”

解嶙抱着天征的手漸漸發緊:“怎麽借?”

天征勾起嘴角:“你再親我一口。”

然後不怕死地指着自己的嘴唇:“親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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