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終章】峥嵘
極樂之門像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 瀚辰魂靈已散,解嶙耗盡精力只抓住了兩魂,其中一魂丢失, 解嶙茫然地看着被裝在魂燈中的魂火,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不越奄奄一息, 沒有人幫助他,他好不容易在怪物群的撒野之中撿了一條命回來,他跌倒在地上,眸色晦暗地看着逐漸消散的極樂之門。
解嶙無疑是最拼命的, 召魂術由他而發, 所有的懲罰和反噬也該落到他身上。
鏡靈轉頭看着陰霾漸消的天,長舒一口氣,她身影飄到解嶙面前,道:“把帝君的魂給我吧, 在鏡中幻境能夠溫養他的魂魄。”
解嶙攥緊了魂燈:“幻境中太古壽皇還在。”
他搖搖欲墜, 天征不忍叫他難熬,站到他身邊,輕輕扶住他。
鏡靈靈動的雙眼中滿是詫異:“太古壽皇,他早就死了,我的鏡中幻境現在裏面幹幹淨淨的, 什麽都沒有。”
天征猛地擡頭看她, 将之前在地下兵器庫時進入鏡中幻境遇到太古壽皇的事情講了一遍。
鏡靈思索許久,才道:“那應該是他留下來一道意識, 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也許是為了告訴你, 提早叫你做準備。”
天征斬釘截鐵:“不可能。”
鏡靈:“我也不了解他,更不了解你們之間的關系, 我只是選擇出一個可能性最高的答案。”
鏡靈看着他道:“也許,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太古壽皇沒有那麽壞,誠然他犯了無法讓人原諒的錯誤,但與聖澤和不越比起來也不是那麽罪無可赦。”
遠處随着極樂之門的消散,那些體型巨大的怪物像煙霧一樣散了,渺音還不知道另一邊發生了什麽,他浴血奮戰,所有壓力消失,他茫然地收了佛珠,拭去臉上的血跡,轉頭看向解嶙的方向。
血魔和玄衛都傷得不輕,但他們兩個不約而同地看住了不越,免得他趁亂而逃。
不越看着緩緩走到自己身前的解嶙,輕聲道:“上輩子那些事……”
解嶙臉色灰白,沉默地看着他。
“是我改了你護身大陣的陣法,讓你被雷劫劈死。”
解嶙喉嚨湧上腥甜,他忍道:“我知道了。”
“我不存在什麽背叛你不背叛你的說法,我從一開始就在聖澤的那一邊,我不是玄衛,是不越。”
解嶙:“我知道。”
不越哼笑一聲,輕輕哼起一段旋律,看起來心情不錯。
解嶙卻不是那麽好,他剛剛精神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況且還受到天征幾次三番的驚吓,身上的傷口還皮肉外翻着,靈力也早就消耗殆盡,而此刻他驟然放松,殘破的身體早就只靠那一口氣撐着,現在連那口氣都散了,弊端便顯現出來。
解嶙當衆嘔出一口烏黑的血,随後臉色煞白,額頭冷汗直冒,連站都站不穩了,天征臉色驟變,上前扶他,解嶙卻迷失了意識,嘴巴微張,鮮紅的血不住地向外冒,直接染紅了天征的衣襟。
天征臉色陰沉,他直接抄起解嶙的身體,叫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鏡靈看着他的臉色,也不敢攔他,只底氣不足地喊了一聲:“魂燈。”
天征猛然停步,剛剛還大步流星粗魯莽撞,此刻小心翼翼,動作輕柔,他将解嶙手中攥着的魂燈輕輕扯下來,衆人都看着他的動作,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将魂燈給了鏡靈,天征一刻也不多留,腳下生風,徑直就走出了衆人的視線裏。
天知道他浪費這些時間消耗掉了多少忍耐力。
懷中的人仿佛脆弱得下一秒就會碎掉。
不越死了,渺音動的手。
在他聽見不越懷着惡意的目的留在解嶙身邊,最後還導致解嶙身死的那一瞬間,什麽佛家法戒,什麽不殺生不見血全被他抛到了腦後。
不越死在了他自己的歌聲裏。
雪霜林崩塌殆盡,什麽都沒有留在這個世上,瀚辰身死、妙然仙子瘋癫、聖澤死亡、帝王臺龍氣盡失,津川也與毀滅沒有兩樣。
迄今為止,津川之西憑空出現了一道勢力,流川谷崛起,妖魔自發湧入流川谷,尊奉解嶙為妖尊。而南方阿彌天繁榮更盛;帝王臺龍丘旻在渺音幫助下将王位傳給太子,龍丘銘。龍丘銘手腕鐵血,拼着一身的罵名,殘暴、嗜血、暴虐,生生将四分五裂的帝王臺重新統一。帝王臺龍脈重新連接起來。
由此,昔日七星殿蓬萊閣雪霜林無悲天覆滅,而帝王臺流川谷和阿彌天三足鼎立,北方雪霜林和無悲天合二為一,由渺音大師代為執掌,而渺音大師又被趕鴨子上架,當起了蓬萊閣的閣主。
全津川最忙的,就要數渺音大師了。
瀚辰帝君的魂魄溫養在了起源之鏡中,而起源之鏡又認作渺音為主,因此,所有的麻煩都被扔在了阿彌天。
解嶙在床上昏迷了三日,天征一直守在他身邊,終在第四日淩晨,解嶙微微動了動手指,緩緩睜開了眼。
他這一遭元氣大傷,此刻躺在床上全身都在痛,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天征被他細小的動作驚醒,一瞬間握住解嶙亂動的手,嗓音沙啞:“怎麽了?”
解嶙嗓子發幹:“天征……”他後面還動了動嘴唇,天征沒有聽見,故而低下頭,雙手撐在他的耳側,将解嶙整個人都圈在懷裏,他低下頭,想聽清解嶙在說什麽,哪知道解嶙仰起下巴,湊到他面前,狠狠咬上他的嘴唇。
天征:“……”
解嶙發了狠,他初醒來,身上連力氣都沒有,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殘存的氣力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天征又氣又笑,他将手托住解嶙的後腦,擔心解嶙太過用力閃傷脖子,随後輕輕閉上眼,将最後一眼解嶙慶幸又悲傷的表情收在眼底,反客為主,将解嶙所有的感情都封在這綿長的一吻之中。
天征念他剛剛醒來,身體還不穩定,淺嘗辄止,他輕輕放了手,解嶙頭重新挨到枕頭的時候側到一邊,故意不去看天征,咬牙切齒道:“混蛋。”
他氣息淩亂,面色潮紅,眼眶也有些潮濕,天征心中有愧,他順勢将解嶙抱起來,摟在懷中,親吻着他的發頂:“對不起。”
解嶙辛苦隐忍的眼淚那一瞬間就爆發出來,他低下頭,死咬住嘴唇一聲不吭,但滾燙的液體順着臉頰的弧度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攔在他腰間天征的手背上。
名動一方的妖尊解嶙,如今在整個津川獲萬人敬仰群妖來賀的妖尊解嶙,此刻竟然委屈地哭了。
原來眼淚都是熱的。
天征有些驚訝,輕聲喊:“解嶙?”
解嶙不說話也不動,頭發披散下來,隔絕了天征的所有的視線。
天征很有耐心,他将解嶙的頭發撥到身後來,将下巴搭在他的頸窩,灼熱的呼吸噴在他耳側,一聲又一聲:“對不起。”
這三個字就像是魔咒一樣,一聲聲一遍遍,解嶙也不理他,繼續保持自己的沉默。
天征道:“我再也不會丢下你了。”
解嶙從喉間壓出一聲:“滾。”
天征纏在他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讓我滾,你在考驗我嗎。”
解嶙卻開始掙紮起來,他企圖撥開天征的手臂,但他剛剛醒來,哪裏是天征的對手,天征縱容他,任他鬧,僅僅是攔住他不讓他從床上摔下去而已。。
天征輕輕嘆了一聲:“解嶙,對不起。”
這三個字鄭重又嚴肅,是用心說出來的。
解嶙的動作在一瞬間滞住,天征趁機擡起解嶙的下巴,使他仰臉看着自己,天征輕輕啄去解嶙眼角的淚水,低聲道:“是我混蛋,一直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我總将我自己的意願強加在你的身上,也不去考慮你究竟需不需要。”
帝君一句話點醒他,那些他自以為是的好,解嶙難道真的想要嗎?
“我錯了,你願意原諒我嗎。”
解嶙詫異地擡眼去看天征,只見天征運轉靈力,憑空落下一道陣法,是解嶙從沒有見過的陣法。
他的面孔在瑩瑩光輝中變得不太真切:“不管怎樣,你原諒與否,你也甩不開我了。”
天征輕聲宣誓,聽着內容,解嶙卻變了臉色。
這是咒縛,與心魔血誓類似,但心魔血誓只是背叛誓約就要受到懲罰,而咒縛則是在靈魂上打上印記,被打上印記之人從此就是另一人永遠的追随者,不可變更不可違背。
而天征作為劍靈沒有靈魂,這個印記直接被烙在他的靈上,他若有違背,劍身折斷,靈智消散。
解嶙看着天征眉心那道“蛇繞細劍”的印紋顏色似乎更加豔麗了一些,心中殘存的不安也終于散去,眸中波光潋滟,他道:“你別後悔。”
天征看着他,輕笑:“怎麽會。”
津川終于恢複了些從前的秩序,妖魔自發地前來流川谷定居,解嶙不想插手,便将這一切都丢給了玄衛去處理。
血魔似乎變得聰明了些,他開始有了審美認知,将自己的人形變得高大俊朗,帥氣逼人。解嶙疑惑血魔從哪學來的這些,直到他有一日發現血魔忙裏偷閑在翻看從帝王臺那邊收來的話本之後疑惑頓消,又在隔了幾日後偶然在隐蔽角落裏發現血魔将玄衛圈在滿牆的爬山虎後面不知道在幹什麽後恍然大悟。
出息了。
渺音雖忙,但也一直在和解嶙保持聯系,說起源之鏡的鏡靈已經有實體了,佛池金蓮又被重新種回了佛池裏,阿彌天現在比空山大師在世時還要香火鼎盛。
解嶙笑着回了信恭喜他。
忽然,信紙被收走,解嶙訝異擡頭,卻見天征眸色深沉地望着他。
解嶙心中一驚:“怎麽了?”
天征沉默不語。
解嶙心中的不安逐漸發酵,他站起身,擔心是哪裏又出了什麽事,急切地想問清楚,但天征猛地截住他,俯身下來,徑直吻住了他。
解嶙:“……”怎麽回事?
天征卻不說話,整個人壓了下來,呼吸逐漸粗重,這與他平日的溫存不同,這次的吻帶上了極重的侵略色彩,像是野獸圈占地盤。
解嶙呼吸不穩,他推開不知發了什麽瘋的天征,天征後退一步,站定,道:“剛才你笑了。”
解嶙一臉莫名地看着他。
天征又湊上前:“你以後只許對我這麽笑。”
解嶙怔愣一瞬,又輕輕笑開。
天征看着他,着魔似的環住解嶙的腰,解嶙配合他,微微仰頭,二人在寂靜的小書房裏擁吻,夕陽的光輝染紅他們滿身。
風雨走過,再沒什麽可以将他們分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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