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強者

當然, 在星際的傳說裏面，王妃和聖女的相遇簡直是風雲湧動，天地之間恨不得打雷大雨刮風, 最好再來個八十級地震來表達一下歷史的車輪咔咔咔地開始轉動了的宿命感。

然而真正的大事要發生的時候, 其實往往只是平凡普通的一天，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當事人艾薇莎莉擡起頭，看到了陸尚和愛德華, 還沒說什麽, 突然就聽到後面有人沖出來，大喊：“她在這裏！！！”

然後，艾薇莎莉就被從山坡上爬上來的人抓住了。

陸尚看到這個女孩穿的十分破爛，整個人都是營養不良的感覺，頭發枯黃毛躁，全身的皮膚都帶着淡淡的黃灰色, 看着本就非常可憐。

然而抓着她的人看着和她打扮差不多，都穿着一種發黑的粗糙布料，做的方法也十分粗放，似乎都是簡單裹起來, 別說剪裁，連固定的方式都是直接用帶子捆起來。

看得出來，這個星球的整個發展都還在極其粗放的年代, 物資都極其匮乏、人都吃不飽的那種。

這些只是電光火石察覺出的一些信息，倒是這個女孩被抓住，陸尚看到了, 不可能不聞不問，他皺着眉開口了：“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抓這個女孩？”

那群人看到陸尚和愛德華，頓時臉上露出了惶恐。

在他們看起來, 這兩位散步的一定是什麽大貴族家的老爺，那穿着打扮，還有巨大的寶石，首飾上精致的雕花和細節……幾人對視一眼，那個老一點的金發男人就站出來，謙卑地趴在地上說：“兩位老爺日安，這位是我的女兒艾薇莎莉，若她不懂事冒犯了兩位閣下，祈求貴人的寬容。”

“我沒有冒犯他們！”被抓住的艾薇莎莉大吼，“你們放開我，我絕不會去和約翰·格拉睡！路易，你說話啊路易！”

那一直反剪着艾薇莎莉的雙手的年輕褐發男人頓時渾身一抖，他狼狽地躲避着艾薇莎莉帶着希望的眼神，輕聲說：“艾薇，你想嫁給我的話，必須把初夜交給格拉子爵，我們才能合法在一起啊！”

“我呸！憑什麽，我不服！”艾薇莎莉瘋狂掙紮，陸尚都給聽呆了。

他瞬間就懂了目前這是個什麽情況——初夜權！！！

顯然，這個地方的落後包括了方方面面，不但看上去吃不飽的樣子，這裏居然還有那種“貴族有他管轄區內所有初夜權”的權利！

這種初夜權曾經在地球也出現過，但都是極其野蠻的時代，裏面的農奴自由民的女兒們結婚不但要出賦稅，甚至還要在新婚之夜的前一天去服侍領地內的貴族，才能算合法的婚姻。

這種事情在現代人聽起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陸尚更是沒想到這種事情居然還能發生在他的面前，他頭皮一下發麻，整個人都驚呆了。

他沒想到的是，旁邊的愛德華也聽懂了面前是怎麽回事，陸尚還沒反應過來，愛德華卻突然怒了！

他豎起的瞳孔帶着怒意，對着反剪着艾薇莎莉的男人怒喝：“你，跪下！”

愛德華沒有使用信息素，他只是震怒一聲怒斥而已，反剪着艾薇莎莉的路易卻被吓到了，下意識地松開手，“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尊貴的閣下，不、不知道我哪裏觸犯了兩位，我、我……”路易篩糠一般抖着，話說到一半就因為顫抖的太厲害而收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居然讓你的雌性去陪別人睡覺？！”愛德華盯着地上趴着的路易，聲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意，他陰森森地說，“你如此軟弱，不該有交配繁衍的資格！滾！”

路易全身發抖，竟然真的爬起來轉身連滾帶爬地下山，真的沒打算在這個地方停留，把艾薇莎莉和艾薇莎莉的父母都留在了原地。

“這、這，是艾薇自己看上了路易，她明天要結婚，就算不結婚，她今天也要去格拉子爵的府邸裏啊！”艾薇莎莉的父親老龐貝看着自己的女婿跑路了，頓時着急了，趴在地上連聲說，“求求兩位老爺，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我不去，求求兩位老爺，我願意成為兩位的婢女，也不願意回去陪約翰·格拉！”艾薇莎莉瘋狂掙紮，她的母親還在死死地抓着她，艾薇莎莉只能哭着大喊，“求求你們，我如果被送去的話，格拉子爵一定會殺了我的！”

“你們把她留下吧。”陸尚看愛德華把路易罵走之後，居然轉過身，似乎并不打算繼續管艾薇莎莉的事情，他看不下去，輕嘆了一聲，開口說。

“可是、可是……”老龐貝還想說話。

艾薇莎莉卻似乎看到了希望，她眼睛一亮，全身又湧現出力氣，她猛地掙開母親困住她的雙手，瘋狂地跑到了陸尚的面前，然後她大叫着對父母說：“你們快走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收了格拉子爵的錢，我是不會回去的！”

老龐貝顯然不甘心，他看了看地上，他趴着的地方，剛巧是剛才絆倒艾薇莎莉的石頭，不大不小，剛巧在可以單手握住，又足夠大到砸破人的頭的程度。

他再微微擡眼偷看愛德華和陸尚，這兩位老爺看着都年輕，身邊沒帶着任何武器，甚至也沒帶着騎士。

而他收了格拉子爵一個金幣，本來打算好今天送艾薇莎莉過去之後，還有四個金幣的尾款——這所謂的婚禮只是欺騙艾薇莎莉去子爵府邸的幌子，按照原本的打算，艾薇莎莉被送入子爵府邸之後，子爵就會宣稱艾薇莎莉愛上了他，打算成為他的情人。

到時候路易也沒法子，他們家進賬五個金幣，簡直是完美的打算。

沒想到他這個女兒居然連初夜權法令都敢違抗，居然還單獨逃走，這下子不但拿到手的一個金幣要退回去，說不定還要再賠上不多的剩餘家當，說不定還沒辦法熄滅子爵的怒火。

而面前這兩個沒有帶任何随從的老爺看着十分富貴，身上的衣服料子從未見過，還有那黑發的貴人領結上巨大的寶石，幾乎可以說是價值連城……如果賣了，他就有本錢再次回到城裏，然後再買幾個鋪面，再次去啓程做香料生意……

老龐貝想着想着，頓時眼神之中的兇光越來越盛，他低頭假裝發抖，實際上伸手慢慢地摸到面前這塊石頭上，然後他猛地站起來，惡狠狠地抓着石頭朝最前面的陸尚沖了過去！

殺了他們，拿走他們值錢的東西，再丢在山裏喂野獸！

老龐貝這麽想着，獰笑着沖過去，然後覺得全身一震！

接着他只覺得胸口一疼，然後他整個人踉跄着往後撤退，直接沒站穩，從山上滾了下去。

人在受到重創的當下根本反應不過來自己遭遇了什麽，但是艾薇莎莉卻是看的清清楚楚，她以為自己看到了神跡。

因為她看到自己的父親兇狠地站起來，拿着石頭想砸死面前的貴族老爺，艾薇莎莉吓到了，想上前去幫忙，但是她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就看到她的父親老龐貝根本還沒沖到他們的面前，就憑空似乎撞到了一堵牆一樣，吐出一口血，直接倒退着滾下山去……

艾薇莎莉看不出來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陸尚知道。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愛德華的怒氣，感覺到愛德華的信息素直接飚出去，說真的只是給老龐貝一把送下山，都算是愛德華不知為何的仁慈。

當然，在時隔兩個小時之後，陸尚就明白了愛德華為何如此忍耐。

“在這裏下山去就是花喇城，把她放下來吧。”愛德華輕聲忍着不耐煩地對着陸尚說話。

這時候的陸尚正和愛德華坐在馬車裏面，而外面的車轅上坐着滿臉不安的艾薇莎莉。

兩個小時之前，愛德華本來揍完老龐貝之後，就打算直接帶着陸尚去繼續參觀花喇鄉的鄉村。

“這個鄉村裏有一種叫玉剪的花，”愛德華對于陸尚震驚的眼神十分淡定，認真地背攻略，“這種玉剪花很像你的母國最喜歡的牡丹，但是整個花型更為複雜，花朵更大，非常漂亮，符合地球人的審美。”

“不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剛才揍了人家的人，而且她，這位艾薇姑娘現在也不能回村吧！”陸尚有時候簡直想給愛德華的腦子跪了。

這位大哥自小到大因為太過強大加上身份又高，他就沒有任何忌諱的感覺，他們這會兒搶了人家原住民貴族看上的女人，愛德華居然還打算去人家村裏參觀？

他們不被圍毆都算好的了！

當然，根據陸尚對愛德華的了解，他覺得愛德華不會覺得這是個什麽大事兒，果然愛德華非常淡定地說：“我們自己進村，沒事。”

陸尚看着艾薇莎莉在那兒發抖——她真的看着特別凄慘，身體細瘦，幾乎沒有肉，皮膚貼着骨頭，頭發枯黃，看着就知道營養不良。

靠着她自己，根本走不出這些山路。

“我們送她去個安全的地方吧。”陸尚看着實在是不忍心，到底還是開口說道。

愛德華對此不太贊同，但是陸尚也不管他，他側身從空間鈕拿出一個奶油面包，遞給一臉驚魂未定的艾薇莎莉，輕聲說：“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艾薇莎莉看着面前夾着奶油的面包，聞到了香甜的味道，她的口水瞬間大量分泌出來，哪裏還有時間替老龐貝擔憂？

她看了看陸尚，看到他帶着笑容的表情，伸手小心接過來，然後一口咬上去！

“等等，下面是紙盒！打開一下！”陸尚哭笑不得地伸手攔住她，然後給她撕開包裝，艾薇莎莉這才一口咬到了食物。

軟軟的面包香甜無比，夾雜着香濃絲滑的奶油……

艾薇莎莉之後的一生，都記得這個奶油面包的香味。

她父親老龐貝還沒有破産的時候，艾薇莎莉也曾吃過面包的，但是她從未吃過這麽香軟的面包，這輩子都沒吃過。

她狼吞虎咽，一個巨大的長條形面包，陸尚一個男人一頓吃下去都撐得慌，但是艾薇莎莉卻風卷殘雲一般，吃得幹幹淨淨。

她甚至不舍地舔自己手上的奶油，像是懵懂饑餓的小野獸一樣。

“別，沒洗手不要舔！”陸尚趕緊伸手阻止她，并給艾薇莎莉遞上紙巾，讓她學着自己的樣子擦手。

潔白如雲朵一般濕潤帶着芳香的濕紙巾被擦成了黑色，艾薇莎莉惶恐地用了三張，陸尚還要給她遞，她說什麽也不敢再用了。

艾薇莎莉覺得這些東西太珍貴了，那個面包，那麽柔軟，沒有一絲木屑，吃上去還有比蜂蜜還甜的味道……拿出去甚至可以換取一個騎士的效忠！

“艾薇莎莉願意一輩子侍奉兩位主人！”她吃了面包，就沒打算再當自由民，艾薇莎莉跪下來，發誓效忠。

“不需要。”艾薇莎莉卻聽到了那位銀色長發的高個子男人說，他看看一臉要幫忙的身邊黑發男人，皺了皺眉，對他說，“把她送到最近的城市，我就帶你去看玉剪花，行嗎？”

陸尚不知道愛德華為何對這玉剪花如此執着，但是他真的不能看着這麽可憐的艾薇莎莉不管，他只能說：“行，我們先送她離開，再去看花！”

愛德華這才滿意，兩人下了山，陸尚就眼睜睜看着不遠處停着馬車，愛德華直接牽着他上去，艾薇莎莉怎麽也不敢真的坐到這一看就非常昂貴的馬車上，死活要坐在車轅上，陸尚上了馬車，才露出驚愕的樣子問愛德華：“你怎麽連馬車都準備好了？”

“這就是我們剛才離開星艦使用的飛艇，它具有變形功能。”愛德華伸手一拉，拉開了一個雪糕櫃，看到陸尚驚訝的表情，頓時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來。

不愧是他哥伊萬特地給他的主意，臨時改造這個遷越式小飛艇雖然花了點時間，但是看到陸尚開心地巴着小冰櫃找東西吃，愛德華覺得這一切都值了！

而陸尚也确實很開心，空間鈕裏面他帶了很多吃的，但是空間鈕裏的東西雖然腐敗緩慢，對于雪糕這種稍微熱一點就融化給你看的嬌貴食物，卻是真的沒辦法保存好，所以陸尚當然也沒帶。

他挑選了一根雪糕，還想給外面的艾薇莎莉也給一根，愛德華卻阻止了他。

“一會兒到了城市就把她放下來吧，也最好不要給她太多這裏沒有的東西。”愛德華面對陸尚的疑問，說，“星際裏面有公約，不可以幹涉未到達與星際連線的三級以下文明。”

“為什麽？”陸尚不明白，他說，“我只是給她吃點東西而已。”

“只是怕有些貴族鑽空子，對無法自保的星球人們虐待或者強硬殖民。”愛德華輕聲說，“宇宙無邊無際，在星河之藻所能照耀到的地方，在黑暗森林之外，任何地方的人都擁有獨立活下去的權利。”

陸尚轉頭看他，愛德華端坐在馬車之內，他穿着簡潔的納特貴族常服，沒有一絲多餘贅肉的身材被絲綢一般的緞子掩蓋，沒有穿軍服的愛德華少了那一身鐵血氣息，沒有軍帽壓制，緞帶綁着長發，讓他看上去像是某種老電影裏面風流迷人、颠倒衆生的浮華公子哥。

“這不像是你說的話。”陸尚咳嗽一聲，想打破這個馬車裏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稀薄的空氣。

“你覺得我應該說什麽？”愛德華撐着下巴，眼睛癡迷地看着他。

暗欲突如其來，一下子讓陸尚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能感覺到愛德華蠢蠢欲動的信息素，慢慢地攀爬着，摩挲着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膚，輕柔地撫摸着，貼着他的皮膚滑行，不斷地朝衣擺內所在的地方侵入。

“你不是……戰神麽……”陸尚說話之間不知為何唇舌打結。

皇家網絡上放着關于愛德華親王殿下的資訊都是戰場上的錄影，愛德華親王幾乎是鮮血和殺戮澆灌出的帝國之劍，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陸尚見過一些愛德華的錄影，都是愛德華抱着他表現自己功績的時候看到的畫面。

他見過愛德華眼神堅毅地一劍蕩平一片星蟲，白色的黏液濺起來，毒液和腐爛的肉塊到處飛濺，而愛德華單槍匹馬直入最後方，直取敵軍首領。

見過愛德華帶着人在純粹的黑暗之中追殺逃走的星盜，在星河之藻都無法照耀的地方，那裏有一整個帝國照耀不到的地下世界，而愛德華抓着那屠殺了十幾個星球的星盜出現在畫面裏時，陸尚能聽到現場軍人激動的吶喊。

他們一起喊着同一個名字：“愛德華大人！”

“金星旗幟所到之處，就是光明。”——這是當時整個畫面裏，納特公民留下的同一句密密麻麻的話。

幾乎擋住了愛德華殺氣騰騰的臉。

陸尚當時看的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那是絕對的強者的魅力。

近乎所向披靡。

“我為和平而戰。”愛德華大約能明白陸尚未盡之語，他握着陸尚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輕聲說：“當然，自此之後，也為你而戰，我的王妃。”

陸尚仿佛被熊熊火焰迷了心智的飛蛾一般，感覺到愛德華的信息素攀爬着他，呼吸之間都是愛德華的信息素味道，他眼尾慢慢帶起了情動的紅。

“我看到花喇城了！”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艾薇莎莉驚喜而快樂的呼喊！

陸尚瞬間一把推開愛德華湊到面前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