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百花殘

相見時難別亦難，春風無力百花殘。寒假還是如期到來了，蘇現回到了家裏，暫時告別了學校，告別了老師，告別了同學，告別了程帆。一部古裝劇在電視臺上播放着，每天三集。劇中的男主角長得頗像程帆，也不知道是蘇現的錯覺，還是果真如此。這仿佛成了蘇現每天必須追看這部劇的原因，多看幾眼劇中的男主角，似乎可以分散對程帆的思念之苦。然而，不到十天的時間，這部劇很快就劇終了，仿佛別離之苦再一次翻湧而來。

蘇現決定不再看電視劇，而是打算多看看書，或者幹脆睡覺。于是，在那十多天的時間裏，他總是早早就走進卧室，到床上去躺着了。打開床頭燈，蘇現從書包裏拿出一疊的書本，語文、英語、化學、政治，他一本接着一本地翻看了一會，便索性關掉了床頭燈，随即合上了眼皮兒。他幻想着自己其實是置身于程帆的床上，而程帆就躺在他的身旁，他甚至可以感覺到，程帆的手正撫摸着自己的身子。很快，他就進入了夢鄉。夢境裏，程帆竟果然真真切切地存在着，蘇現迫不及待地撲向程帆，不想卻反被程帆撲倒在床上，一切如此自然地發生着，然而很快，蘇現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下面好像有什麽正在蠢蠢欲動。不可能吧，怎麽這麽快，蘇現這才發覺有點異常，因為一般情況下，應該都是程帆先釋放，他才緊接着釋放才對。終于他再也憋不住，從夢中驚醒，尿意匆匆而來。

看了看時間，不過才半個小時，夢境裏時光的流速果然和現實不同。這個時候倒是真該睡覺了，可是此時此刻的蘇現反而更加清醒了。 他不得不再次拿起床頭那幾本書中的一本，把手捏在手裏看了一會，這一看，反倒是來了睡意，于是果斷地關了燈，準備睡覺。快要睡着的那會兒，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剛才的那個夢境，只不過此時浮現在腦海中的畫面似乎比剛才更加豐富一些。蘇現擅作主張地為剛才的夢境增添了更多精彩的情節。有所思才有所夢，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在這個漫漫長夜裏，會有一個不間斷的好夢。可是事情往往總是不如人願，越想讓它發生的，它偏偏躲得遠遠的。這一夜，除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考試外，蘇現什麽人也沒有夢到。

考場上，還有五分鐘就要交卷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愕然發現，考卷的背後竟然還有整整一面的題目空在那裏。沒有道理呀，不可能會漏掉整整一面的題目沒有做呀！蘇現心慌意亂，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努力讓自己冷靜之後，蘇現開始埋頭做題，可是當然來不及了，交卷的鐘聲響起，老師開始一個一個地收卷子。蘇現仿佛感覺到，惡魔在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終于，惡魔的手伸向了他的面前，決絕地收走了他的考卷。蘇現絕望地看了惡魔一眼，只見惡魔朝他搖了搖頭，末了還露出輕微的笑容，邪惡的微微一笑。蘇現沖出考場，歇斯底裏地尋找着程帆，然而就是不見程帆的蹤影，他的世界一片灰暗，淚水奪眶而出。是淚水喚醒了他，睜開濕潤的眼睛，慶幸只是一場夢，同時也痛恨自己，為什麽要做這樣的夢來自我折磨。可怕的夢，絕望的他，那種深入其境的感覺直到他醒來之後，似乎還在延續着。

後來，蘇現明明知道那只是一場夢，可他卻越發覺得它的真實性了，好像這件事情遲早是會發生的一樣，可能是在他這輩子未來的時日裏，也可能是在上輩子或者下輩子發生。擦幹眼角的淚水，蘇現睜大着眼睛，試圖讓視力穿透眼前的黑夜去尋找光明，遺憾的是，天空竟然還沒有一絲的微亮，不過黑夜也好，這讓他相信剛才夢見的一切不會真的發生。蘇現的內心重獲安詳和踏實，他應該去再睡上一覺直到天亮，但是他已經沒有了困意。他想不明白，人為什麽要睡覺？竟然睡覺為什麽又要做夢？夢這個東西簡直是沒有來由和莫名其妙，時而真真切切，時而又虛虛渺渺，真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現在究竟幾點鐘了，蘇現本想看一看時間，但轉眼覺得并不重要。他在想，程帆這個時候會在做什麽，不過其實不用想也知道，這個時間除了在睡覺以外還能在做什麽。可是蘇現卻在這個時候想念起程帆來，明知那個人沒有在想他，而他竟然還單方面地想那個人，蘇現突然覺得自己吃了一個大虧，于是試圖停止對程帆的想念。他的這種想法簡直幼稚極了，好像他若是在白天的時候想程帆，那麽程帆也就一定會在想念他似的。可是總得找點事情來做吧，蘇現果斷地打開了床頭燈，再一次捧起那幾本書。翻開語文書，他仿佛聽見唐朝的詩人在月光下吟誦着對故鄉友人的思念，而後又聽見宋朝的詞人吟唱着落花凋零的孤苦生活。翻開英語書，他仿佛置身在泰坦尼克號沉沒的那個寒夜，傑克墜入海底消失在淚眼模糊的視線裏，而後哈利波特揮着魔法棒，一道耀眼的光線劃過靜谧的夜空。可是，最後的畫面總是離不開那個人，這些詩人和詞人，還有傑克和哈利波特，全都長着一副程帆的模樣。蘇現合上課本，望向窗外，黎明的曙光映入眼簾，這使他春心蕩漾。

蘇現的雙手好像突然不聽使喚了，他們情意綿綿地婆娑着蘇現的渾身上下。哦！一切如此的自然和得當。蘇現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裏。程帆破門而入，走近他的床，躺在了他的身邊。哦，沒錯，那是程帆的雙手，蘇現感受到了程帆的體溫向他的周圍輻射過來。那雙手沒有滿足于間隔着纖維和棉絮，他們解開了蘇現胸前一個一個的紐扣，他們扒下了蘇現的睡衣，脫掉了蘇現的睡褲，他們無比滿足地婆娑着蘇現的肌膚，光滑、鮮嫩而有彈性。在這個夢幻般的世界，蘇現清楚地感覺到，程帆一直都在，那雙手就是最好的證明。現在，他已經坦然在程帆的面前，在急促的呼吸聲中，在顫抖的雙腿中，蘇現釋放着程帆帶給他的快感。一瀉千裏的快感延續了幾秒鐘，這個虛無缥缈的世界便轉瞬即逝了，随着這個世界消失的還有程帆，以及充滿活力的精氣神。終于，蘇現帶着那被掏空的疲倦軀體和被充實的知足內核，油然而生一陣昏昏欲睡的感覺。

這個時候的狀态恰好處于半睡半醒之間，好比量子力學中的糾纏态，或者說得淺顯易懂點就是牛頓力學中混沌狀态。有時候，蘇現會覺得十分懊悔，好像剛才做了一件散盡天良的龌龊事。他本以為這樣可以消除對程帆的想念，然而事實上卻沒有效果。蘇現本應該非常清楚這一點，因為他知道這份思念并非寂寞而是愛。這樣一來，他反而更加懊悔了，就算這件龌龊的事情談不上散盡天良，但至少也是把他從人類的高度文明時代打入了原始的獸性穴居時代。并沒有說獸性就不好，蘇現只是在懊悔，不應該獨自一個人浪費掉，他更希望和程帆一起分享這樣的獸性時光。

這樣胡思亂想着，蘇現似乎感覺到了時間游絲的存在，他不再确定自己是在哪兒，是躺在文明社會的床鋪上，還是趴在原始社會的洞穴裏。又或者，他好像控制了時間的流逝，日月星辰，年年歲歲。那就倒回去吧，回到初見程帆的那個時刻，或者快速流逝一會，去到和程帆永不分離的那個時刻，如果未來的日子裏真的存在這麽一個時間點，蘇現願意讓那之前的時間呼嘯而過。

然而，當蘇現再次蘇醒過來的時候，他恍然意識到，時間才剛剛流過一夜，方才拼命活動的思緒，對于時間的流逝都是徒勞的，還有整整半個月時間才開學，才能見到程帆。想到這，他的身子突然麻木得無法動彈了，可兩只手、兩只腳分明就在那兒。他又看了看自己身處的房間，确定還是在家裏，雖然難得回一次家，但這裏畢竟是從小睡到大的房間，書桌、衣櫃、牆上的貼紙，随處都是模糊一片的記憶。可腦海的畫面中，那個臨時租來的，和程帆一起睡的房間卻更加清晰。蘇現想起這個冬天，在那個房間裏，睡覺的時候他縮成一團，腦袋埋進程帆的胸膛裏，程帆身上特有的氣味萦繞左右，他想永遠那樣和程帆融為一體，不分不離。

當然，蘇現已經很清醒了，他翻了一個身，準備起床，然後熬過該死的又一天，沒有程帆的有一天。他用大部分的時間來走出這個房間，一個沒有程帆的房間，直到半個月後再走進另一個房間，一個有程帆的房間。蘇現甚至一直相信，在新的學期李，他們還能再回到那個二人世界裏。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等待他的卻是一個老調重彈的新校規，寄宿生一律将不準在校外租房，學校的宿舍已經裝修完善。等待他的将是十六人一間的小寝室，雖然程帆還在，但同時在的還有其他十四個電燈泡。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