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無得幻境（三）

“賣蘑菇，賣蘑菇啰，正宗的野山菌，吃了賽神仙啰”

謝冰雲心裏苦笑，沒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能混地這麽慘，不僅五體不全，連肚子都吃不飽，貧賤之時，也顧不上什麽臉面了，學着別的賣貨郎的口吻吆喝道。

因為看不見，謝冰雲感覺面前人來人往，但沒有一個人停留，好容易來了個大姐，因為急于賣出，給了三個銅板，謝冰雲連賣帶送，給出去不少。摸了摸，還剩一小袋，因為沒有經驗，這一小袋能賣兩個銅板就不錯了。呂勉采這些蘑菇，再加上晾曬，最少要花一個月，卻被她三個銅板賣了一大半。

那個大姐真是好運氣。謝冰雲自嘲起來。

正想着，又有一個人停在了她面前，步伐沉穩，腳步很輕。熟悉的感覺，又如清風一般撲面而來。

“您好，您要買山貨嗎？我家的蘑菇都是山裏采的，炖湯的話很鮮美，您要不要買一些？”謝冰雲推銷自家東西。

那人蹲下來，将一整個錢袋放入她手中，問道，“夠不夠？”

謝冰雲掂了掂重量，笑道，“當然夠，您全拿走吧，多謝公子！”

謝冰雲高興地将錢揣入懷中，摸了根杆子，剛想回去，可一想到回去也沒什麽意思，便發揮五感先找點吃的。

啊~燒雞的味道，要不要這麽香。謝冰雲完全可以想象大街上各種美食的樣子，按照她的性子，有了錢必定要先揮霍一番，可一想到這都是呂勉靠辛苦賺來的錢，立馬焉了。拿那三個銅板買了三個包子，自己吃了一個，包了兩個，一路摸着路回到了山下路口等着。

呂勉背着柴火，接上了她。

“我今天賺到錢了”謝冰雲高興地和他分享，将整個錢袋和包子交給他。

“怎麽會這麽多？”呂勉很驚訝，這裏面快有五十兩，按照他倆現在的生活水平，一輩子都夠了。

謝冰雲一想到那個人，笑道，“有人人傻錢多呗”

“還是阿嬰厲害”呂勉看看阿嬰，“既然有錢了，改天就給阿嬰做幾套新衣服，再買些肉補補身子”

“衣服就免了，我自己也看不到。肉的話可以來點，我自己也感覺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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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攤，累了吧，走，咱們先回家”

二人真的跟小夫妻一樣，有着柴米油鹽的小幸福。

上輩子只會揮霍，這輩子，謝冰雲開始琢磨怎麽省錢。有了第一次賺錢的成功經歷，呂勉更加賣力地打兔子，采蘑菇，偶爾也會捕些魚。一回生二回熟，謝冰雲現在的買賣講價技巧已經很娴熟了。

每次她出攤，因為那個人的貢獻，謝冰雲現在的生活好了很多。

原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因為賣得快，賺了錢。有些嘴饞，想去東街吃完豆花。無意聽到二樓有呂勉的聲音傳來。

“我真的得走，阿嬰該回去了”

“就那個醜八怪呀，我在大街上見過。閉上眼睛倒算個美人。你當她為什麽生意那麽好，總能賺不少錢嗎，她天天在街上利用色相勾引男人呢！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那點破玩意值這麽多錢吧？畢竟出生勾欄，也只有騙騙你這樣的老實男人！她身上的傷疤可真是駭人，哈哈哈，你敢看她的身子嗎？你也不嫌瘆得慌！哦~對了，她還不是你的人吧！”女人想盡一切言語來攻擊自己的情敵，那聲音酥酥軟軟，聽的人心癢癢的。

“閉嘴！不許你侮辱阿嬰！”有東西挪動的聲音，大概是呂勉生氣了。

“阿勉，你別忘了，我和你才是一路人。我們一起長大，你是什麽樣子，只有我最清楚。你敢告訴她，你殺過多少人，還吃過屍體，曾經和狗搶食嗎？你敢說你根本就不是人，而是……”

“閉嘴！”

謝冰雲這下總算明白了，難怪呂勉偏執，原來還是自責加內疚呀。對感情不忠的男人，想找回過去，一想到這，本來，安逸滿足的生活瞬間覺得這日子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也許，上輩子，她想要的并沒有那麽複雜，就是一段純粹平凡又平淡的日子。即便注定無法善終。

反正也看不見，就當沒聽到吧。

謝冰雲擡起拐杖，該用手扶着牆一步一步地摸到街上去了。

呂勉從外面回來，回來還醉醺醺的。應該是喝酒了。完全忽略了平時在山下接阿嬰的習慣，也沒有問，她一個瞎子是如何爬到山上來的。

也不知是他攙着她，還是她扶着他。

“阿嬰，阿嬰~”呂勉一遍一遍地喚着她的名字，謝冰雲只能坐在一邊默默地等着。

“哎，咱們都是可憐之人”謝冰雲将水遞到他面前。

“阿嬰,我快死了……”呂勉抓着她的手，急切地說，“可我不想死，我還想娶你，和你兒女成群，承歡膝下，我要和你一生一世……”

“我答應你”

“你願意嫁給我？”

“要不是你，我早被野獸給吃了。”謝冰雲自認為按照阿嬰的想法來應對這種情況。

呂勉滿面通紅，激動地一把将她抱在懷中，“阿嬰，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按謝冰雲的打算，反正也是走過場，兩個人都無父無母，而且她還看不見，兩個人随便找個地方，對着天地鞠幾個躬就算了事。可呂勉卻非常重視，不僅找了婆子幫她絞面，買布買首飾，做嫁妝，天天忙裏忙外地準備婚禮。

帶她來買東西的婆婆大包小包地準備，謝冰雲也看不見，倒顯得她這個新娘子不太熱心。

這天事不關己，無所事事在一邊喝茶一邊吃點心。熟門熟路地朝盤子裏摸去，盤子好像空了，摸了幾次都沒摸到。

有人坐在了她旁邊，悄無聲息地将桌上的點心盤轉了一下，謝冰雲摸到一塊，嘗了一口，笑了，竟然是她最喜歡的綠豆糕。

“那一世阿嬰并未嫁她，為了報恩，所以還了他命”他說。

“我知道啊”

“那你還……要和他成親？！”

“連自己是誰都不說的人，還來管我”謝冰雲白眼。

“你明知道我是誰”

“那你還偷偷摸摸的”

“我何時偷偷摸摸的了？”他有些生氣，“如果你不想，你不必嫁他”

“呂勉對我這麽好，那麽喜歡我，還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為何不願意？況且當新娘可以穿好看的嫁衣，吃好吃的。”

“就為了這？”他更生氣了。

“畢竟這顆心是阿嬰的，我得照她的想法來做事。”謝冰雲一口吞下，“不過你這路無情無欲的神仙還真是閑得呢，天下蒼生你不管，管我這檔子風月無聊事”

“你可知你在這無得幻境中已過了幾個輪回了？在這幻境之中，除非你自己想出去，不然你将永遠留在這裏，終有一天，你的身體的靈力耗盡，你就永遠出不去了！”

這不是第一世嗎？！謝冰雲心裏一驚！鈴聲！對了，要不是那鈴聲，恐怕她還在無休無止、渾渾噩噩地重複着阿嬰的命運，直到他們兩個都耗盡元氣，消散于天地。

呂勉好狠毒，他的目的，就想要她永生永世留在這裏吧。她留在這裏倒是沒什麽，可還有人等着她救呢。

雖然心裏跟炸了鍋似的，謝冰雲卻無所謂地笑笑，“外面和這裏又有什麽區別呢？我看遍了風景，如今沒有眼睛不也過得挺好”

“你不怕死嗎？”

“能活當然不願意死，可真要死，又何必死乞白賴地活着呢”謝冰雲說，“你也做不了什麽，趁早離開吧”

“新娘子呀，新娘子？”

有人叫她。

“哎~”謝冰雲答道。

“你來看看……呃，你來摸摸這塊料子怎麽樣？”

“我是來帶你出去的”那人壓低聲音，便如風一般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剛剛和誰說話呢？”

“沒，我自言自語呢”謝冰雲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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