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無量1

幸好兩個人的袖子都夠長夠寬大,靠的近一些并肩走在一起,外人若不特別觀察,倒不會發現那截繩子的問題。

于是無量劍所有出來迎接宗主回門的長老和弟子,便都看見他們宗主跟一個墨發黑袍的青年并肩走在一起……一起從蕭然君的本命法寶上走下來。

那青年的面相極為普通,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身上的袍子也未免太舊了一些,看起來還挺髒的樣子……

還有,他們靠的是不是太近了一些?

幾名長老面面相觑,但是無量劍一直都講究持節守禮,見到宗主,幾名年紀遠在他之上的長老還是第一時間紛紛向顏蕭然行禮。

景繁生被迫走在蕭然君的邊上,也連帶着受了這一禮。

他卻沒怎麽在乎,反而仰起頭來四處打量着無量山的景貌。

山勢陡峭險拔,山岩裸露,只有少許點點翠綠裝飾。硬朗的山岩之間,有一條山石打磨的幽靜小路,蔓延着從山下的山門處直通山上。遠山直刺雲霄,在雲霧纏繞間有些看不真切。

就跟無量山上的人一樣。通體見白,刻板冷硬,總給人有一種不接地氣的感覺。

無量劍內不許駕馭任何法寶飛行,他們的飛船此刻正停在守山門石之外。

幾乎每個大宗門都會有一塊守山門石,上面的字一般是開宗先祖所提,距今也不知是有幾千幾萬年了。

無量劍的這塊上書着“無量劍宗”四個古字。這字體太過遙遠古樸,景繁生依舊只是認識,但因為筆畫太多太繁雜而寫不出來。四個大字下面還橫着刻了四個小字,乃是無量劍的宗訓:嚴謹至誠。

這塊山石也不知道是被哪個弟子負責的,擦的溜光锃亮。從前通往無量劍的山石小路上還能見到幾棵雜草,如今那石縫當中卻是連一塊小青苔也看不見了。

這無量劍比他上一次來的時候,還要顯得仙氣十足卻愈加刻板無趣了一些。

景繁生無奈地搖搖頭,還未來得及嘆氣,那些人行完禮,便一起往山上走去。

從守山門石到真正的無量劍弟子居住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但大家都不是凡夫俗子的身軀,爬起山來沒人會覺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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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長老和出來迎接的弟子在前面開路,景繁生和顏蕭然走在中間,後面跟着顏玲珑和十一,再後面就是那幾個臉上傷勢還未痊愈、一個個蔫頭耷腦的少年們。

……沒想到宗主的本命飛船速度竟然這麽快,他們先拐去煉妖塔把那幾個镖師送去善惡堂,又重新出發回無量劍,竟然僅僅有了三天多一點的時間!

修真之人臉上帶着傷,在同門師兄弟面前總覺得有些擡不起頭來。

最氣人的是那始作俑者現在卻是已經完全好了的樣子!

顏蕭然回宗門的事情并沒有事先派人去通知,會有人出來接完全是因為飛船撤掉了結界以後,守山弟子看見了他們宗主的本命法寶去通知了各大長老的原因。

因此蕭然君突然回來,也并不打算立刻就去處理門派的事物,而是先帶着景繁生回了他自己的住處。

蕭然君身為一派的宗主,所居之地自然是山中地段最好最高的淩絕峰上了。

這山峰即使是站在無量山山頂上看,離地也至少還有百丈多高。而且高峰險拔,斷壁陡峭直插入雲中,尋常人想要徒手攀爬當真是難于上青天。

是以元嬰期以下的修士不借助法寶飛劍根本就飛不上去,而無量劍宗裏頭,卻是禁止使用任何飛行法寶的。與幽州城不同,這裏不需要有任何人查探,一旦有人使用了飛行法寶,則會被護山大陣自動打落。

景繁生仰頭看了看那深藏在雲朵之中并不能被看見的峰頂,吞了吞口水,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那幾個少年還蔫頭耷腦地跟在他們身後面。顏蕭然轉身,景繁生便也跟着他扭了個身,蕭然君頗為冷酷地對那幾個少年說:“回去找你們各自的師傅去吧。今次在門外的事,本座不會追究,但你們要從中吸取教訓。”

“是。”幾名少年有些擡不起頭,默默地應了。

顏蕭然又對楚雲觀說:“十一的住處,你給安排一下。”

“是。”

一切安排妥當,顏蕭然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便提着景繁生上了淩絕峰。

對于這淩絕峰,畢竟是歷代宗主居住的地方,景繁生還是第一次來。

腳剛剛落了地,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淩絕峰很高,但也許是因為有結界的關系,将雲霧都隔離在外,峰上的視野很好,也沒有什麽風。

峰頂并不寬敞,大概只有幾百畝地那麽大,遠遠的可以看見前方有兩處茅草廬似的建築。而令人震驚的是,從他們所站的位置,到那草廬之間的這一段距離,竟然全是寸草不生、溝壑縱橫的褐黃土壤。

說是溝壑,倒是有些誇張了。因為這些痕跡深度是夠了,卻沒有任何的寬度。

這些深坑,完全是被人用劍氣劃出來的。

那劃在土地上,密密麻麻橫七豎八的劍痕,乍一看還是挺讓人頭皮發麻的。

“呵呵……蕭然君練劍可真不是一般的勤奮那。”景繁生勉強擠出了一句話用以緩解尴尬。

他嘴上這麽說,心裏想的卻是,這得多大的仇啊,能把一塊土地砍得跟地震了似的……也幸好這淩絕峰構造夠結實,要不然早就塌了也說不定。

顏蕭然表情不動也不說話,拉着他踏上了那片受過淩虐的土壤,緊走了幾步就到了一間茅草屋前,推門走了進去。

景繁生自然也被扯了進去。

這草廬裏頭也有陣法結界,在外面看起來很小,進門以後卻發現另有洞天。

但景繁生巡視了一圈,不由得有些嗤之以鼻。這內部空間看起來大概得有二三百平,可是就像顏蕭然無風號二樓的布置一樣,裏頭僅有一張床一副桌椅和一張屏風。

唯有桌上多出了一個香爐,泛着那種味道特殊的冷香。

本來修真之人并不介意這種凡間俗物,但顏蕭然好歹是個大宗門的門主,這麽簡單的布置,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而且蕭然君好像真的不喜歡蒲團啊!修真之人不用吃睡,一般都會選擇坐在蒲團上打坐練功,可是這間屋子裏卻只有一張床。

所幸的是,景繁生卻是個好床之人。

畢竟原本是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睜眼起來就發現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讓景繁生對于床有了一種極其莫名和特殊的依戀。在這個世界裏生活了好幾百年,一穿過來就已經是凝脈修為可以不吃不睡的他也依舊喜歡躺在床上偷懶。

一進了屋,顏蕭然便把兩個人手腕兒上的繩子撤了。

景繁生不由得扁扁嘴心生憤怼,這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他現在的實力也不敢妄想不依靠法寶就飛下去,蕭然君可不是放心了。

哪想到這時候顏蕭然的手又是一抖,便從須彌芥子袋中掏出了一件疊的十分整齊的白色衣服放在了床上。

景繁生:“……”

顏蕭然掏衣服的時候他跟着瞄了一眼,那是一套标準的無量劍制服。瞧那顏色便知道是多麽如假包換、童叟無欺。

蕭然君的意思很明顯,是要讓他換衣服。

可景繁生心裏明白:顏蕭然這是要下他裝備啊。

景繁生垂死掙紮:“那啥……我就不叨擾蕭然君了,一會兒便走,這衣服也不必換了吧……”

顏蕭然不說話,只用黑漆漆的眸子一個勁的盯着他。

景繁生知道這大概是沒得商量的意思,繼續掙紮道:“我又不是無量劍的人,幹嘛穿你們的衣服?”

“……行行行,非要換是吧,其實我自己也有帶衣服的。”他說着,便笑嘻嘻地将那兩個破布兜從乾坤袖裏頭掏了出來,在裏面翻了翻,果然掏出了一件黑色的錦衣。

仔細看那款式跟景十一身上的那件差不多,竟然是一套父子裝。

這身衣服雖然看起來華貴,但只是由普通的蠶絲銀線織成的布料做成,乃是平常百姓當中的富庶人家所穿的衣服,連件法寶都不算。

顏蕭然沒有問他明明身上就帶着幹淨的衣服,他幹嘛非要穿他這件破道袍,而是依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景繁生将手放在自己的領口上,一副就勢便要扯開的樣子。這時,他忽然擡起頭沖着顏蕭然嘿嘿一樂,問道:“怎麽?蕭然君這麽想看我換衣服?”

顏蕭然果然抖動了下睫毛。大概因為他不常眨眼睛的緣故,這一下的抖動足可以堪稱是劇烈。

但是下一秒,他依舊不躲不回避地緊緊盯着對方。

景繁生沒了法子,見顏蕭然的面皮比從前厚多了,覺得有些無趣,便不再鬧了,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的外袍脫了甩到了地上,又伸手去解自己裏面的衣衫。

顏蕭然十分自然地彎下腰去把那袍子揀了起來。

将裏面的黑色外衫也脫了,附帶着的乾坤袖便也自然落在了蕭然君的手上。景繁生期期艾艾地把自己的新衣服套上,求饒道:“大爺,我到底哪兒得罪你了,您直說便是,你現在這樣,又是何必?”

他雖然是滿口求饒的語氣,但人已經坐在了桌子旁邊,兀自給自己倒了杯靈茶壓驚。

這靈茶靈氣十足,雖然放的時間久了靈氣容易流逝,但起碼數十年也不會變質壞掉,倒是不用擔心喝出什麽毛病。

顏蕭然坐在了他旁邊的椅子上,一碟新鮮的靈果被他從儲物空間裏頭拿了出來順手放在桌上,也擡手給自己倒了杯茶。修長蔥白的手指下意識地抹着杯壁,沉默了一息,他驀地擡起那一雙烏黑鎏金的眸子,語氣肯定道:“你不必再騙我了,我知道我已經找到你了。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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