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王子已經給陳封塗好了藥, 他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轉過身來。

然後與地上的陳封四目相對。

王子：“……”

王子遲緩地眨了眨眼，然後不着痕跡地把白瓷藥瓶牢牢攥在手心裏, 捏碎成粉末, 毀屍滅跡。

陳封指了指嘴巴上的布條。

王子撇了撇嘴, 假裝沒看見。

他不想聽陳封說話，因為陳封不管說什麽話都能把他氣死。

王子拍了拍手上的藥粉，下巴高高擡起, 一副十分冷漠的模樣：“剛剛你昏過去了，可能沒聽見，我現在再和你說一遍，我們現在恩怨兩清，從此橋歸橋, 路歸路，兩不相欠, 也不必再見。”

陳封垂下眼眸，四下打量了一番, 拾來一根樹枝, 在地上寫道：“你現在就要走嗎？”

王子歪着頭看他寫的字，點了點頭, 說：“嗯。”

陳封又在地上寫道：“你現在……”

王子實在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他看了兩個字就實在忍不下去了, 他直接解了陳封嘴巴上的布條，不耐煩地問：“我現在怎麽了？”

“你現在解氣了嗎？”陳封開口問。

王子眯起眼睛：“你什麽意思？”

“你要是解氣了, 那我能和你一起走嗎？”陳封問。

“不能。”王子飛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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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王子簡直都要被氣笑了：“你說為什麽？我們可是仇人！”

“可是你已經報過仇了。”陳封慢吞吞地說，“而且你也解氣了。”

“誰說我解氣了？”王子磨了磨牙，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 “你丢下我整整七年，我只丢下你一夜，況且現在你還好端端地在這裏坐着，什麽事兒都沒有。”

陳封沉默了半響，然後擡起頭看着王子。

他幽暗深邃的眼睛裏帶着沉甸甸的情緒：“阿夜，你真的以為我什麽事兒都沒有嗎？”

王子被陳封目光看得心慌，轉過身子，坐到離陳封較遠的一個石頭上，嘟囔道：“……你能有什麽事啊？”

陳封垂下頭，漆黑的睫毛遮掩住了眼睛裏的光芒，像是靜谧的，無星無月的夜空。

他聲調很輕，很柔軟，卻又像是沾染了濕冷的朝露，帶着稍縱即逝的悲傷。

“阿夜，你答應同我交往時，我很開心。”

他停頓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聲音卻輕輕顫了顫：“結果卻是假的。”

小王子忽然就有些心虛。

他低下頭，一言不發地捏碎了一個接着一個的小石子。

……他可是第一次當感情騙子。

兩個疊合的啾啾聲，忽然在氣氛詭異的樹洞中響起。

王子擡頭看過去，看見一黑一白的魔物，正歪着頭站在洞門。

它們手裏還抱着在巫魔城的攤位上以物置物換來的食物。

黑色的那只臉上毫無表情，白色的那只看着他倆，臉上帶着迷之笑意。

“父皇母後！”王子跳過去接過它們手中的食物，“你們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王子昨天把它們帶走之後就向它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這兩只黑白魔物雖然已失去了記憶，失去了法力，也失去了變成人形的能力，但它們的智力還是沒有問題的。

它們其實早就發覺自己和其他的巫魔有種不相幹的氣息，以免其他巫魔發現，它們經常待在樹上，并且禁止其他巫魔靠近。

整個巫魔城有那麽多大樹，它們卻偏偏選擇了巫魔堡旁邊的那一棵。

因為那棵樹離城堡很近，而它們總覺得它們對城堡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昨天王子向它們說明了一切以後，它們還有些半信半疑，不過當王子變成原型之後，它們就确定王子說的确實是真的，并且很快接受了這一切。

“父王母後？”陳封假意十分吃驚，“這是怎麽回事？”

王子懶得向他細說，只是指着體型稍大的黑色那只說：“這位是我父王。”

然後又介紹白色的那只：“這位是我母後。”

王子指向陳封：“這位……”

他頓了一下，撇了撇嘴，向父母介紹道：“是個廢物人類。”

他話音剛落，就見他的父王母後已然嗅到了這位“廢物人類”的特殊氣息，它們眨了眨眼，抱着剛剛采購了一堆食物，邁着小短腿跑到了陳封面前，然後把食物堆到陳封面前，情不自禁地躺到了陳封身邊，伸展了一下四肢，仿佛渾身都酥軟了下來。

王子：“……”

喂！你們可是整個湖溟界最尊貴的國王和王後啊！怎麽能這麽沒有志氣？！

幸好昨日裏那位祭司把陳封關到了冰棺，阻隔了陳封的氣息，否則昨天他的父王母後估計就會像小黑蟲和吸盤怪一樣不顧一切地要和陳封一起留在巫魔堡，任誰也帶不走。

等等。

王子轉頭看向洞外，果然看到了吸盤怪和小黑蟲們已經扭着身子跟了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黑蟲們看見他，就呼啦啦一片全都低下了頭，而吸盤怪則睜着他那一雙又紅又小的眼睛，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陳封，然後又轉頭看向王子。

昨日王子要抛棄陳封時，它眼睛裏那種不可置信與怨憤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已然轉換成一種奇異的同情。

……同情？

王子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感覺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吸盤怪眼睛那麽小，整張臉都模糊不清的，能看出什麽情緒？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吸盤怪和小黑蟲們也已經移到了陳封的身邊，他們趴在陳封的右側，仿佛只能靠着吸食陳封的氣息來洗清這一路的疲憊似的。

陳封看着趴在他左側的一黑一白的兩個小魔物，問王子：“我可以抱抱它們嗎？”

他話音還沒落，白色的魔物就已經伸展了四肢，要他抱。

“不可以。”王子黑着臉說。

陳封乖乖地收回了手。

白色的魔物落了個空，有些沮喪，但下一刻，黑色的魔物就伸着兩只小短手抱住了白魔物，兩只圓圓的魔物開心地在地上滾了兩圈，又滾到了陳封身邊。

王子：“……”

沒眼看，沒眼看。

王子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陳封看了眼這兩個魔物，又擡頭看了看王子，說：“我原來也和一只類似的魔物相處過，那只魔物絨毛是白色的，翅膀卻是黑的，它有着一雙漂亮又剔透的紅色眼睛，身子也是圓圓的，但是比你父王母後要小一些，是不是……”

“我原形才不長那個樣子！”王子飛快地打斷了陳封。

“我原形特別恐怖。”王子壓低聲音，“所以我一般不變出原形來吓人。”

“原來你原型很吓人啊。”陳封有些忍俊不禁。

昨天才見過王子原形的白色魔物撩起了一只眼睛，靜靜地看着王子說瞎話。

王子紅了耳朵，不好意思地偏過頭去。

就在這時，天空中忽然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一陣強勁的飓風襲來，無數落葉樹枝被挂到樹洞裏，吸盤怪柔軟的身子被吹得渾身抖動，小黑蟲們因為重量過輕差點兒被吹飛，直接撞到了吸盤怪身上。

黑白兩只魔物則是緊緊捂着對方的耳朵，渾身的毛都被吹得亂糟糟的。

這陣轟鳴聲和飓風足足持續了好幾分鐘才停下來。

陳封和王子對視了一眼，站起身子，一同走出了樹洞外。

走出樹洞處便是一個巨大的湖泊，湖泊四周甚為空曠，地上原本是覆蓋滿了蓬松的落葉。

此刻，落葉卻被從天而降的飓風席卷到四周，露出光禿禿的地面來。

而那片空地的正中央——

赫然停着一架……外星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