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最怕空氣安靜。
吳雙着實花了一些功夫才從震驚和失神中走了出來,然後他眉毛一豎,雙手捧着還沉浸在雨幕吻的隋飏的臉,一個拉近,張嘴就用力咬了下去。
血腥的味道瞬間沖開,彌漫在兩人的唇縫之間。
吳雙咬的狠,隋飏疼的捂着嘴緩了好半天,雨傘也掉落在地上。雨下大了,兩個人均被淋濕,頭發沿着皮膚緊緊貼着。血從隋飏的指縫裏流出來,馬上就被雨水沖淡了,他的睫毛挂着水珠,好像哭了一樣,吳雙看着他這個樣子就來氣,怒吼道:“你懂個屁!”他抓着隋飏的衣領反正将他按在牆上死死抵着,“你根本什麽都不懂!什麽他媽的喜歡不喜歡,老子差你一個啊!你就是欠了我的!你還給我!”
幸好路人不多天氣也不好,否則這樣一出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瞧了去,吳雙把自己心裏壓的火氣全都撒了出來,他特別想把隋飏痛打一頓,但是理智還稍微尚存。隋飏不反抗,他嘴角還留着血,說不出的狼狽,他無聲沉默,只有吳雙單方面的發洩,到最後,吳雙也說不出什麽來了,只能呼哧呼哧的惡狠狠的等着隋飏,也沒有在這樣的對峙中占得一個上風。
“我還給你。”隋飏啞着嗓子說,“你會給我一個機會麽?”
“什麽機會?”吳雙冷笑,“你能回到我十七歲那年麽?你知道最後幾個月我過的多麽不痛快麽?”
“所以你覺得我是開心的?”隋飏的表情有些頹然,“……我也許和你們都不太相同,我想有一個正常的人生軌跡,至少……至少是一個完整的家庭,你們覺得我什麽都有,可是我什麽也沒有。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覺得最開心,但是當時我沒的選……”
吳雙說:“合着你現在有的選了?”
“如果不是上次又遇見了你,我可能仍舊會覺得,我做的是對的……我也能說服自己是對的……”隋飏說,“但是我錯了……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隋飏的眼睛是朦胧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摻雜在其中,叫他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的脆弱而孤獨。吳雙的記憶中從未見過如此這般的隋飏,他總覺得隋飏是意氣風發的,永遠微笑,永遠游刃有餘……也從未有過這般陰郁。他像是今天的天氣一樣憋着複雜的情緒,等到撐在不住了,才能這樣不顧一切的說出口來。
他說的是真的麽?吳雙不敢确定,隋飏太會說話了,他口中永遠都是哄着自己玩的甜言蜜語,直到吳雙被他迷的團團轉忘了自己叫什麽的時候,他才會吐出一把刀子來,從不劃破吳雙一點皮肉,只在他心上輕輕的捅一刀。
很溫柔,也很疼。
那是屬于那個年紀特有的疼痛,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裏才能感覺的到。這點小情小愛在成年人眼中是幼稚的,但是唯獨在那時候,是比天還大的事兒。它會拉扯的你頭暈目眩,連外面的陽光都見不得,即便快死了,在大人們眼中也是微不足道的,青春期的一丁點小躁動。
可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呀,十七歲是個青黃不接的年紀,将将要踏入成人的世界可還留有最後的餘地。當時光逐漸把你打磨的安靜時,一切都是過去了的,那些大人們眼中微不足道的疼痛,也逐漸在你的記憶中變的微不足道了。
只有那時候難過的傷痕會留下,感覺卻變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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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雙是覺得自己可以忘記的,只留一條細細的疤痕沒什麽不好,不去看,就可以當做不存在的。可隋飏非要把那個傷口拔開,然後扯着自己說,你看呀,我跟你有一樣的傷痕。
雨中的吳雙覺得冷了,他抖了一下,用手掌蓋住自己的臉抹了一把雨水,然後低聲說:“我只喜歡過放了學會跟我一起去地鐵站的隋飏,後面的,我不喜歡了。”
“雙兒!”
吳雙不想理隋飏,自己跑到大路上随手招了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他坐在車裏面發抖,司機師傅從後視鏡裏看他,随口問:“小夥子,這是鬧什麽故事呢?”
“沒事兒。”
這句話并沒有阻退司機師傅的興趣,他又問:“你們這些年輕人呀,總是為了個感情啊瞎鬧,等過個幾年就發現其實不是那麽回事兒了,小夥子,想開點啊。”
“我真不是為了感情……”吳雙無奈,“我就是沒帶傘,然後碰上一神經病,丫真的是腦子毛病……”
他變着法兒的跟司機編排隋飏,不知這樣是否能有一點精神勝利的感覺。到家之後不意外的被他老娘罵了一頓,說他這麽大歲數了不知道找個女朋友天天這麽混,淋的跟個落湯雞一樣的回來又不知道幹嘛去了。反正她總有一堆說辭給吳雙,吳雙從小聽到大,耳朵都要長繭子了,只會敷衍的“嗯嗯啊啊”。
父母都是很奇怪的,一方面要念叨你這個那個,等吳雙洗澡換了衣服趴床上的時候,他老娘又給他煮了一碗姜糖水放桌上,死乞白賴讓他喝了。
十幾歲時候的吳雙可能就放那兒了,但是他現在會當着他老娘的面喝幹淨,縱然母子互相怼幾句,也仿佛是日常的瑣碎。
他安靜的躺着,溫暖的血液漸漸回到了身體裏。不知道怎麽的,他腦海中又浮現了隋飏的臉。
隋飏說想要一個正常的人生,至少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吳雙沒見過隋飏的爸媽,心裏大約知道是種怎樣的情況,但是他不能理解,因為他家庭和睦——雖然他從小到大一直被爸媽打,也是因為自己的問題。說到底,父母是愛他的,長大了,他就懂了,行為上也收斂了許多。這大概叫做成長,不知隋飏是否有過這樣的經歷。
也許……
吳雙猛的用枕頭壓住自己,他不允許自己有一星半點的同情隋飏的心情出現,他會心軟,他會拿那個人沒辦法,他要努力克制自己,不想在那個人面前丢人現眼,像個犯賤的婊子一樣招招手就能回去。
他對隋飏的感情極為複雜,複雜到他難以言狀,他怒氣沖天又糾結痛苦,他有堅硬的外表,卻又柔軟的內心。他曾經把自己的铠甲掀開過給隋飏看,那個柔軟的地方脆弱的不堪一擊。
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喜歡隋飏的,因為只有喜歡,才會覺得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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