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隋飏跟着老師的團隊去了歐洲,每一站的形成都很緊張,忙碌充實,在酒店裏只能擠出來點時間寫論文,每一天都異常飽滿而痛苦,疲憊的倒在床上就能呼呼睡去。

他問吳雙的問題始終沒有得到答案,若是放在平時,他肯定白天夜裏的給吳雙打電話追問了,只是現在他身處異地,實在擠不出一丁點時間給吳雙了,便連之前固定的通話也怠慢了。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提不起這個心來。

維護一種平衡的狀态是需要時間和心血的,這兩樣東西隋飏目前都沒有。

在向吳雙征求關于是否繼續讀書的問題的意見時,隋飏心裏其實已經有了一些傾向,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問,興許是希望吳雙的回答能夠讓自己更堅定一點吧。吳雙說了一段特別通情達理的話,但是隋飏自己沒有想象中釋懷。

等熬過這段時間吧,隋飏想,學期結束回國就好了。

周五晚上,吳雙下了班渾渾噩噩的往家裏走,自從那天從小公園回來之後,吳雙就有意識的放慢了自己的生活節奏,連上下班都懶得去擠公交車,只有幾站地,走着也是可以的。

幸好天氣暖和,純粹當是鍛煉身體了。

他删掉了關于隋飏的所有信息,聯系方式,社交賬號……他想把這個人送自己的生活中抹幹淨,現在正是一段好時機,因為隋飏出門了,暫時也不會想到去聯系自己。習慣是一件好事兒,一段時間的空白會讓他們都習慣沒有對方的日子,這樣就可以連招呼都不必打便漸行漸遠了,好過尴尬的離別。

分手不過是一個年頭,哪兒需要什麽正式的過場。

他正慢慢的走在暮春初夏的街道上,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不太想接,不知道又是哪個倒黴親戚給自己安排的相親。無比懶惰的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還好是關朔。

“嘛啊?”吳雙問道。

“你周末有空兒麽?”關朔說,“出來吃頓飯。”

“又吃飯?”吳雙沒什麽興趣的說,“每天都吃飯,我都吃膩歪了。”

“這回有正事兒。”

“什麽事兒?”

關朔停了一下,說:“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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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吳雙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走哪兒去?”

“我過年那會兒不是跟你提過麽?”關朔說,“我想了想,覺得是個不錯的機會,就決定先去外地看看了……走之前,想找你吃頓飯。”

吳雙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哦……好。”

因為吳雙周六要加班,所以他們兩個約了周日晚上見面,吳雙本以為還有會齊明明,沒想到只有自己一個人。關朔解釋說,他是挨個見面的,就剩下吳雙了,不知道吳雙最近忙什麽呢,就沒着急叫。吳雙心想,忙?忙着鬧分手鬧傷感呢。

“你怎麽忽然就要走了?”吳雙問道。

“忽然?”關朔笑道,“這都過去多少個月了?你過迷糊了?”

吳雙小聲嘀咕:“我覺得挺突然的。”

“這都不重要。”關朔擡了一下酒瓶,“來一杯麽?”

吳雙剛要答應,可就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本來伸出去的手反過來搖了搖拒絕了關朔,關朔沒有過多表情,只笑了一笑,獨自給自己滿上了。

“你……你要走多久?”吳雙問。

“不知道,不過怎麽着也得有個兩三年吧。”關朔說,“我逢年過節還回來呢,又不是死在外面了。”

吳雙說:“那也得半年一年的了。”

關朔說:“可是咱們生活在一個城市裏難道就能天天見面了?很多人還不是半年一年見一次?北京多大呀,一個個還都那麽忙,個把月能見上一次的那也真的是關系可以了。”

吳雙說:“哎,這有不一樣,好歹都是在一個地兒,要是離開了……就又不一樣了。”

關朔說:“打電話發信息不都一個樣兒麽,又不是活在古代。”

誰說不是呢?現代信息多快呀,一個電話一個信息,什麽都知道了,每個人都忙不疊的更新着自己的消息,好像上午的事兒要是晚上才知道就跟落後了別人一個世紀一樣。但是無論快或者慢,都需要一個主動的人,沒人找你,手機跟磚頭有什麽區別,現代和古代又有什麽區別?

沒有共同的生活就不會有共同的語言,信息再發達,沒有了文字的填充都是蒼白無力的,這一點吳雙比誰都明白。他聽着關朔絮絮叨叨的講這講那,好像要把未來一年份的話都講完一樣,關朔是個沉默的人,而這一次他借着微薄的醉意也變的話多了,吳雙只能默默的嘆氣。

夜色已深,二人從飯館裏走出來,關朔說要把吳雙從去地鐵站,吳雙沒拒絕,倆人就在通往大路上的小胡同裏慢慢溜達。

“過年回來麽?”吳雙問。

“回來。”關朔說,“得虧是往北京走,過年的票能好買點。”

“都說南方冬天特別冷,沒暖氣的。”吳雙又說。

關朔回答:“原來去過一次,凍掉了半條命。”

吳雙笑了笑,忽而惆悵地說:“北京哪裏不好,為什麽都想着離開?”他心裏舍不得,可是覺得挽留的話說出口太自私也太矯情,只能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這并不是一個晴朗的夜晚,頭頂的雲彩時而遮住月亮,時而離開,如同糾纏嬉鬧。兩個人月下的身影拉的狹長,這條路也變長了,走着走着,仿佛就從少年走向了青年,而到路的盡頭,也就是分開的時候了。

關朔問:“你覺得我離開北京去外地工作……好麽?”

吳雙想了想,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不要想太多了。你之前不是說過麽?那邊機會更多更好,對自己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提升,人總該為了自己的前途活,不是麽?”

“雙兒。”關朔忽然拉住了吳雙,“其實我……”

二人對視良久,關朔看着吳雙的眼睛,後面的一句話就說不出來了,他給過自己無數次的機會,心裏總想着,只要吳雙說出來一句舍不得他的話他就不離開了,做什麽都好,就普普通通陪在他身邊,可惜吳雙只會說一些故作懂得的道理。他不敢說他喜歡吳雙,他怕說了就真的舍不得走了,說了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怎麽了?”吳雙的眼神有些閃躲,試探性的問。

“沒什麽。”關朔笑着搖了搖頭,“走吧,前面就是地鐵站了。”

往前踏出一步就是車水馬龍的大路,地鐵站在路的一側,很快就到了。吳雙站在站門口與關朔道別,走之前問:“你什麽時候走?我去送送你。”

關朔回答:“我買的是早上的機票,你不得上班去麽?有時間多休息休息吧,哥知道你累。”

“沒事兒,我可以請假。”

“你剛換的工作,請假也不太好。”關朔說,“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今天也是一樣的。”

“……”

關朔擡起手臂,笑着拍了拍吳雙的肩膀,說:“等哥回頭發達了。”

“怎樣?”

“養你。”

他們都知道這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兩人一同笑了出來,而後是無限的沉默,關朔說:“照顧好自己,哥走了。”

“……嗯。”

吳雙說要送關朔,可卻是自己被關朔目送進了地鐵站,兩人各自轉身,就是一個離別。沒有過多的話語也沒有過多的表達,只有一句“再見”。可能這就是每天都在發生的最為普通的告別,沉默無聲。

吳雙閉着眼睛靠在座位上,這段時間發生了過多的事情,好像是生命中的一個巨大的轉折點一樣,他覺得自己前半生中很重要的人都離他而去了,一點也不轟轟烈烈,特別平靜的就這樣發生了。他無人訴說,只能全悶在心裏,少年時的煩惱有千千萬萬,每一個都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可到了青年時代,每一個天塌下來一樣的煩惱,都抵不過一句“明早要上班”來的重要。

他心中滿是無奈,可早就沒了眼淚。不知是慶幸,還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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