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呼之欲出
一個小厮地跑到花園邊,“二位公子,好消息!郡主醒了!老王爺也回來了,說晚上要設宴答謝二位!”
江亦然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聶青楓剛才還得意着,一聽這話,又想起了沈錦寧。心想,我沒一劍殺了他,還要我同他一起吃飯?忙問:“亦然,既然郡主已經醒了,我們就出發吧,何必叨擾王爺?”
江亦然道:“郡主被夢魇纏身,與龍脈受損一事有些關系。郡主既然醒了,若能得見,也好問些事情,說不定能順藤摸瓜,找出因果。”
這雖然是個辦法,但是聶青楓想到還要和給江亦然下藥的人在一個屋檐下,就心煩不已,不屑地說:“無需這麽麻煩,等天色一晚,我就去把這京城中的精怪都收了,一天捉不完就十天八天,全都斬了就清靜了,還能有什麽因果?”
江亦然點頭,道:“說得極是,那便去吧。我也幫不上什麽忙了,若是青楓遭了不測,我到時再尋青楓遺物祭奠就是了。”
在找到江亦然之前,聶青楓本就是這麽打算的,都斬了清靜,然後回去無量山破結界。現在這個辦法顯然不合适了,他立刻轉了口風,道:“與亦然開個玩笑罷了。且不說精怪深藏蟄伏不出,我難以尋到,就算是斬殺幹淨了,也未必能解決問題,萬一并非精怪所為,而是有人為之,許是設了禁制也說不定呢?若是禁制,那就只有靠亦然了,我雖劍法尚可一看,對禁制結界一類卻知之甚少,亦然切莫置我于不顧。”
一陣微風帶着花香吹來,江亦然在其中低眉含笑,道:“我也是開個玩笑。既說了與青楓同往,若你真要去殺個幹淨,我也奉陪。”
聶青楓又滿面春風了。
江亦然不知怎麽,想起了那年在缥缈林的事情,問:“你往日裏出來辦事,會這樣動辄殺個幹淨了事嗎?”
聶青楓當然會,卻答:“不會。不得已而為之,恬淡為上。”
江亦然點點頭,“身為精怪,也是它們不得已的事情,卻未必都是作惡多端、害人性命的,你二師兄當日奉命收那虎妖時,也許正是發現它并非殘暴妖邪。”
聶青楓心中一動,試探道:“亦然,你覺得我二師兄那件事,如何?”
江亦然轉頭問:“哪件事?和虎妖嗎?”
江亦然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就要呼之欲出了,又不知那到底是什麽。
只好頓了頓,低頭說,“我不知道。”
聶青楓聽他沒有說“大逆不道”“天打雷劈”“天理難容”“一劍挑了這一排”之類的話,就已經喜出望外了。擡頭見樹梢有一朵小花開得嬌俏,心念一動,逐風出鞘在空中轉了一圈,又回了鞘中。那小花連着一節枝葉被斬了下來,恰恰落入聶青楓手中,他伸手将花遞給江亦然。
江亦然接過,道:“逐風愈發機靈了。”又看了看手中的邀月,“青楓不問我為什麽靈力全無麽?”
江亦然的靈力一事,聶青楓心中已猜了個大概,便道:“你想說,就說,你若是不想說,我就不問。還有,你為何在京城,為何在王府中,與小王爺是什麽關系,為何要給他姨母看病驅邪,我都不問。”
江亦然忍不住大笑,道:“你這不就是問了?”
笑罷,又道:“我與小王爺的關系就是。”
聶青楓面不改色地豎起耳朵。
“沒有關系。”
江亦然不知道為什麽,聽他這樣問了,就不由自主地想跟他解釋清楚。離晚飯時間還早,大可以從頭說起細細道來,從如何到的京城,為何給郡主看病。但是江亦然覺得,只有這句“沒有關系”,才是最緊着要說的。
晚宴上并無外人,只有老王爺沈廣旌、沈錦寧和聶青楓、江亦然四人,郡主大病初愈還在房中休息。
沈廣旌代他妹妹給聶青楓和江亦然敬酒。
聶青楓對江亦然的酒格外關注,拿來聞了聞怕沈錦寧又弄出什麽幺蛾子。
江亦然奇怪,問到:“青楓這是何意?”
聶青楓瞥了一眼對面桌上的沈錦寧,道:“亦然,出門在外不宜多飲。”
江亦然淡淡一笑,道:“我千杯不醉。”
聶青楓倒吸了一口氣,心道,你哪裏來的自信?卻不好直說,只說:“有些酒後勁大,我們今日不是還有正事?”
江亦然點頭,轉身對沈廣旌道:“王爺,不知郡主身體如何了?”
沈廣旌不過四十左右的年紀,長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比沈錦寧還文雅幾分。對江亦然道:“如今盞螢已經恢複神志,多謝二位仗義出手,老夫不勝感激。”
江亦然問,“據我所知,夢魇乃受到驚吓所致。郡主深居王府,怎麽會被夢魇侵擾呢?”
沈廣旌搖了搖頭,嘆口氣,道:“其實并非在王府中受到驚吓,是十幾年前外出游玩時,被歹人所擄,這才失了心神。”
江亦然和聶青楓等了半晌,見沈廣旌無意再說下去,知道此事涉及郡主不方便細究,便沒再追問。
晚宴之後,江亦然和聶青楓回到房中。
過了不一會兒,江亦然聽到房門敲響,打開門,是聶青楓提着一壇酒來了。
江亦然道:“青楓進來坐吧。”
聶青楓進屋,把酒壇放在桌上。
江亦然問,“青楓晚宴上不是還叮囑我,出門在外不宜多飲?”
聶青楓振振有詞,“現在就你我二人,并無外人,算不得在外。正事問完了,又在卧房中,醉了睡下就是了,無妨。”
江亦然笑道:“青楓想做之事,就說這也無妨,那也無妨,總是有說法。既然拿來了,那便喝吧。”
聶青楓給二人都斟上了酒,道:“今日見了王爺,我更覺得眼熟了。”
江亦然喝了一口酒,道:“青楓可是覺得像遠夢?”
聶青楓道:“不錯。”
江亦然回想了一番:“家師曾說遠夢是一位故人之子,家中突遭變故,被仇家追殺。”
聶青楓又道:“若不是王爺之子,是郡主之子呢?”
江亦然搖頭,“郡主一直住在王府,定然還未出嫁,不可亂說。”
聶青楓喝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上:“王爺不是說被歹人所擄?現在看郡主,也能料想當年花容月貌,既被擄走,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江亦然笑,“确有可能,不過也許是為了別的事擄走呢?比如是為了勒索錢財?比如王爺在朝中位高權重,當年又是太上皇即将駕崩,擄走郡主之人也許另有所圖。青楓莫把別人心思都想得如此……”
如此什麽,江亦然沒有說出口。
油燈昏黃,人影搖晃,江亦然喝了酒,平日裏白皙的臉色變得微紅,眼低映着跳動的燭光波光潋滟。聶青楓仰頭又喝了一口酒,問,“如此……如何?若是亦然擄走了一個大美人兒,又會做什麽?”
江亦然想也不想,答道:“不做什麽。”
聶青楓輕輕地問,“為什麽?”
江亦然覺得臉上有些熱,大概是離油燈太近了,便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擺,答道:“不為什麽。”
聶青楓幹咳了一聲,也坐直了身子,道:“也未必人人都像亦然想得這般坦蕩。記得我同你說的,人心難測。莫說擄走一個人了,就算是身邊的人,也不一定會背後做些什麽。”
江亦然覺得他意有所指,問:“青楓武功獨步天下,劍之所至所向披靡。難道誰敢在背後做些什麽?”
聶青楓又舉杯,道:“雖不是對我,我卻親眼所見。”
江亦然問:“何事?”
聶青楓隐去關鍵,只道:“一個人面上對另一個人欣賞照顧,不知什麽法子留在身邊,卻在酒中下了‘枕郎夢’。”
江亦然不知說的正是他自己,問:“‘枕郎夢’是什麽?”
“對男子的催qing藥物,且能暫時化解武功,摧散意志,不過這藥有異香,不似尋常酒食的味道。”
聶青楓心想,不如直接說了,你被沈錦寧那個不懷好意的纨绔子弟下了枕郎夢?幸好我及時趕到沒讓他得逞?我們不要住在王府了?若是江亦然問他的枕郎夢是怎麽解的怎麽辦?又問他怎麽突然出現在路中間的可怎麽是好?想到這裏,聶青楓狠狠喝了一口酒。
江亦然若有所思:“男子,對男子嗎……”輕輕看了一眼聶青楓,見他一副深惡痛絕悶頭喝酒的樣子,再想到那年撞破了他二師兄的事後,從缥缈林回來時的掙紮糾結,便不再說話,低頭連喝了幾杯,心頭莫名煩悶。
聶青楓看在眼裏,心道,果然,一提到這些事情,江亦然這種無量山名門正派出身,清心寡欲的李道無的首席大弟子就一副有辱視聽的表情,連話都不肯說下去了。
一壇酒喝得見了底。聶青楓見江亦然還坐得端正,道,“亦然酒量比從前好得多。”
江亦然聽了,心想,以前麽?那年他只喝了兩杯九釀春就醉得不省人事,醒來時……“呵,”他談及往事,似乎是一件好笑的事情自嘲地笑了一下,“我還記得青楓那時‘将計就計’。”
作者有話要說: 笑罷,又道:“我與小王爺的關系就是。”
聶青楓面不改色地豎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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