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風盈袖(7/8)

(七)

張啓山見了商行小姐誠懇道明來意,對方也是爽快,要張啓山幫忙解決未婚夫便說服自家父親将鹿活草外賣。

張啓山陷入了商行老板和商行小姐的兩難,陵端一笑,新月商行老板不常見,這大小姐倒是橫行霸道的緊,先拿藥再說。

那小姐道上尊她是新月商行的小姐,喚一聲尹新月,為人驕縱,看不上西北大戶彭三鞭是個莽漢武夫,對威風凜凜的張啓山倒是一見鐘情,東岳宮師兄弟倆樂得其成,你一言我一語撺掇着張尹二人,被彭三鞭聽到了下意識就要對齊鐵嘴出手,陵端在哪能讓他得逞,一腳踹在心窩撞柱子上斷了兩根肋骨。

歸程大小姐挽着生無可戀的張啓山,對面紅氏夫婦言笑燕燕,旁邊兩道長站在門口嘴皮子就沒停過,他知道齊鐵嘴能說,沒想到齊鐵嘴的師兄也能說。

等到了長沙,柚子和張副官兩人在官道上聊天聊得正起勁,一見來人,柚子連跑帶跳撲進了陵端懷裏,左一聲師伯又一聲想死了,齊鐵嘴在旁看着陵端開始哄小丫頭才酸酸地來一句,“不如改拜到你師伯門下算了。”

“哈哈,是啊,師弟你舍得我還真願意要。”和東岳宮和氣一團嬉笑不同,張副官看着和齊鐵嘴一模一樣的陵端懵逼三分鐘,剛緩過來,看着陪同張啓山下來的尹新月繼續懵逼。

“這位小姐是……”

“叫什麽小姐,我叫夫人!”

這下連柚子也懵逼了,陵端一拉柚子道,“回去吧。”

“哦……”柚子臨走對副官露出一個關切的眼神。

自從跟着到了長沙,尹新月就算正式入駐将軍府,不過張啓山倒是沒怎麽回去,承對方人情,也不能直接開口趕人走,倒是每日在兵營裏的時間大大增多。

這一日事情終于料理完畢,天色尚早,忽而想起多日不見得東岳宮主,換了便服往東邊去了。

七月的天,日暮尚有暑氣,等張啓山帶着自家的狐貍副官走到東岳宮的位置,天色已經黑了。

東岳宮門前有個水塘,平日裏浣洗衣衫取水灑掃,到了夏日,岸邊楊柳成排,夜晚搬着竹床納涼也是極好。

是以張将軍遠遠就看到岸邊一群青衣道人,三兩成群并排坐在水邊,幾盞暈黃的燈籠映照在水中搖搖晃晃,合着東岳宮道人被晚風吹起的飄飄道袍,忽的明白了山下對于東岳宮修仙的描述。

夜色靜谧,楊柳岸邊星月照拂,清風盈袖的道人依次靜坐,在水面破碎又連續的燈影,在岸邊飄逸又安靜的青衣道人。

不多時,柚子拎着燈籠過來迎接,笑道,“師父說有貴客來,原來是将軍!”

齊鐵嘴和陵端坐在道旁,風勢最盛,起身相迎的時候被風撲了滿懷,道服揚起。清朗的語音和晚風一起拂來,将盛夏的暑氣消去。

(八)

“佛爺,你怎麽來了。”

張啓山回過神來,挨着齊鐵嘴的位置坐下道,“怎麽,沒事就不能來了?”

“哈哈,那倒不是,看你軍務繁忙,家中又添了位嬌妻,怎麽有空到我這兒來?”

“什麽嬌妻不嬌妻?”暑氣忽然盛了,壓得胸口發悶,“你在京城擠兌的我還不夠?”

“莫生氣,莫生氣。”齊鐵嘴給他添了茶又道,“這尹小姐命格貴得很,若是能與佛爺結成連理,對将軍的前程大有裨益……”

張啓山面黑如鍋底,握着杯子磕磕嚓嚓響,竟要生生把這被子揉碎。

“師弟,說正事要緊。”陵端敲了一眼兩人,覺得再讓齊鐵嘴這麽鬧下去非要把人氣跑,連忙出聲提醒,“莫要誤了時辰。”

聽到此時,張啓山的面色才略有好轉,專心聽齊鐵嘴說話。

“蓮子村位在城西,離匪巢不遠,将軍若是有意一探匪患,不妨抽空與我走一趟?”齊鐵嘴說話常常留住半截,不過意圖已然明顯,蓮子村定和西山匪患有什麽關聯。

幾人說這話,柚子捧着茶水荔枝過來,張啓山剝了一個道,“你這裏東西倒是齊全。”荔枝從嶺南需快馬運來,極耗人力,在長沙這種內陸城市甚是少見,沒想到小小的東岳宮卻能拿出來招待客人。

“求卦的香客送的,若不是你來,我也舍不得拿出來。”

聽了這話,張啓山一笑,又剝了幾顆嘗起來,只覺得肉津津的荔枝嚼起來甘甜異常,甚是解暑。

不日兩人換了便裝,走進小蓮子村,齊鐵嘴指着道旁農戶道,“佛爺,你看這家如何?”

張啓山瞧着這戶門欄破敗,門前場地上堆着農具散落不少雜物搖了搖頭,“肢體不勤不成家。”想來這戶人家邋遢的很。

齊鐵嘴一笑,站在門前片刻,邊有人來推,“你這道士,站在我家門前做什麽?”

“這位大哥,貧道乃東岳宮弟子,途行此處,見瘴氣籠罩,您家最近可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啊?”

“走走走,你這道士瞎糊弄什麽!”那漢子伸手要推,張啓山抿着嘴要打,被齊鐵嘴拉着退了兩步,又聽道長說,

“事及幼子,大哥你可想清楚,貧道是為消災而來。”

“你……真知道?”那漢子變了臉色,顯然是信了三分。

“自然。”

原來鬼節當晚幼兒發起燒來,上吐下瀉哭鬧不止,緊接着幾個孩子都生了病,家裏的大人正煩心得很。

“煩您報下八字。”齊鐵嘴掐指一算,明白了三分,又問道,“小蓮子村一帶又中元節祭祖的習慣,焚燒的紙錢會事先用寫了姓名的紅紙包住,這紅紙還有麽?”

“道長你是說和紅紙有關?快快快,快請進,我這就把紅紙拿給您。”

等拿到了紅紙,齊鐵嘴手指劃過“張太山”三個字,皺了眉頭,問起那漢子父親姓名,對方直說,“張大山!”

旁邊的張啓山頭一次想改名。

“是誰給你寫的?”

“村東頭的瘸子,怎麽,是他幹的?”

五大三粗的漢子一聽這話就攥着拳頭站了起來,迎上齊鐵嘴幽幽目光一時間脊梁生寒,連忙笑道,“道長,您想想辦法,我家這幾個娃,可全賴您了!”

齊鐵嘴用拇指抹去“太”字一點,囑咐那人重新燒,日後要善待鄰裏。聽得漢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明明是那人故意寫錯姓名,你怎麽不說?”

“我們再去聽聽那寫字的先生怎麽說吧。”齊鐵嘴笑笑往前走。

村東頭果然有個小院,院子前面兩畦菜地,裏頭還種着花,收拾的幹淨整齊,齊鐵嘴站在敲了敲柴門,裏頭出來個先生一走一跛的開了門,見着兩人一時間不甚明了。

“先生,我們路過,想讨口水喝,還望行個方便。”

“道長,這是哪裏修行啊?”那先生招呼小娃送來了水,不住地打量兩人。

“我乃東岳宮弟子,途徑此處,見陰氣籠罩,想來不怎麽太平,先生可有什麽話說。”

先生請兩人在院子裏坐下,摸了摸小娃的頭顱,把娃兒叫回屋裏。

“若是被那‘張太山’知道了,先生真不怕他找上門來?”

“那人活着是個禍害,死了也是個惡鬼!”先生惡狠狠地開口。原來這小蓮子村多姓黃,這姓張的一家平日裏嚣張跋扈,仗着男丁多橫行霸道,老先生一條腿就是年輕的時候與張大山口角被幾兄弟打斷的,去年張大山死去,他的兒子卻沒有半分收斂,大字不識一個偏又瞧不起窮酸書生,往日裏沒少卻欺負,到了中元節想起來要燒紙,又強令這先生給寫紅紙,先生氣不過這一家老小欺淩,便給加了一筆,“我就想讓張大山在地下吃吃苦,收不到錢嘗嘗受難的滋味,我沒想,沒想害人!”

先生說道這裏倒是落下淚來,看樣子對于張家幼兒的病,心中愧疚的很。

一旁看了半天的張啓山也不住的抽嘴角,鄉裏村人,竟然因為口角之争演變成世仇,又牽扯到陰間。

“先生,這符紙您拿好,放在孩子枕頭下即可。”

“哎?謝謝大仙,謝謝!”瞧着那先生忙不疊彎腰道謝,齊鐵嘴一擺手,又問起了匪患的事情,沒想到這老先生竟然知道的不少。

原來這先生上過私塾,村裏唯一識字的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喜歡叫先生看着拿個主意,除了那戶蠻橫慣了的張家,其他人都是客客氣氣的敬着,平日寫個信出個遠門都要來說一聲,又在西山腳下,自然消息通暢。

歸來的路上,張啓山想起老先生和農戶的事情,回過味來又問,“那孩子生病的事情,真這麽算了?”

“鬼魂作亂是陰間的事情,張大山自有鬼吏拘束,過了中元節他還是要回陰曹地府;至于這陽間的事情,倒是由你來管,不過堂堂将軍,難不成還要調解鄰裏糾紛?亦或者張大佛爺要把這先生抓起來治個亂寫姓名的罪狀?”

齊鐵嘴瞧着面露糾結的張啓山,半天才補了一句:

“有些事,過去就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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