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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被人提起自己得勢前的那些過往,尤其是在洛金玉面前提及。

如今他春風得意,大權在握,在心上人面前卻仍是一個無須無尾的閹人,已是足夠沒臉了,再讓心上人知道以前的自個兒有多狼狽茍且,是生怕不夠丢人的麽!本就是夠腌臜的閹人了,還洗恭桶!生怕人家嫌得不夠麽!西風這混賬,想必是日子過得太好,不記得挨打的滋味兒了!

洛金玉忙解釋:“我并非是笑公公,而是西風公公天真爛漫,有意逗我,我才——”

“拿咱家的笑話逗你,你倒是真開心!”沈無疾冷笑道。

洛金玉蹙眉道:“公公誤會了,我沒——”

“哼!”沈無疾狠狠甩袖,扭頭朝一旁大氣不敢出的下人們道,“都拆了!”

洛金玉一怔,欲言又止:“公公——”

沈無疾橫眼看向他。

洛金玉的臉色眼看着又白了起來,早晨那點兒潤紅色全沒了,低聲道:“公公當日曾勸我,過往不堪不放心上,方才是男兒大丈夫。如今怎麽又因此遷怒他人。”

沈無疾氣急敗壞道:“你是男兒大丈夫,咱家又不是男兒大丈夫!”

洛金玉:“……”

沈無疾又瞪了他半晌,見他沒再說話,心中更氣,卻又說不上究竟是氣什麽,只得将氣發洩在無辜之物上,轉身用力拽下廊中兔子彩燈,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又朝院中面面相觑的下人們罵道:“都聾了麽!耳朵若留着沒用,咱家幫你們給它尋個去處,剁了喂狗!把東西都拆了!”

下人們二話不說,立刻拆東西。

洛金玉再好的脾氣,也被沈無疾這陰晴不定的性子給吓到了氣到了。

他着實不明白,沈無疾怎麽就忽然發這樣大的火。西風公公也沒說什麽別的,只說沈無疾幼時遭人欺淩,這又并非是沈無疾的錯,他聽了不過是覺沈無疾一路走來不易,心中更對自己往日誤解羞辱沈無疾的事感到抱歉,僅此而已。

沈無疾卻是在發哪門子的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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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無疾又“哼”了一聲,一甩袖,轉身走了。

洛金玉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

西風忐忑地等在院外,見沈無疾出來了,趕忙往地上一跪:“幹爹——”

沈無疾看也不看他,徑自邁腿往前走,卻被西風死死地抱住腿,也懶得理,拖着他繼續走。

西風不顧自己□□爹拖着在地上走,一邊被拖一邊哭着道:“幹爹,你別生我的氣,兒子沒有旁的心思,也絕無別的意思,就是想讓幹娘更心疼您一些,更體貼您一些。幹爹,您別生兒子的氣,幹爹……”

沈無疾正心煩意亂着,被西風這一糾纏,忍不住一腳将他踹開,罵道:“滾開!”

西風連滾帶爬的追上去,再度抱住他的腿:“幹爹,您踹我也好,踹完了,氣兒就消了,可別氣着自己了……”

沈無疾試圖拔出自己的腿,可西風人小力氣卻不小,抱得緊緊的,他更為光火,聽西風哭着嚷了一頓,突然道:“咱家要人同情麽!”

西風忙道:“幹爹自然輪不着旁人來置喙,可幹娘他不是旁人,兒子只是想——”

“你想什麽想!想你個王八豬腦!”沈無疾厲聲罵道,“你是嫌咱家還不夠寒碜的,上趕着更寒碜些!”

他絞盡腦汁想着怎麽讓洛金玉知道自己的好呢,他甚至恨洛金玉雖叫這名兒,卻偏偏不是個愛金愛玉的人,叫他苦有金山銀山與滔天權勢,也不知如何擺出來博佳人青睐。

這混小子倒好,就會拖後腿,在這兒把他的陳年老臉都給掀了!他沈無疾不要臉的麽!

西風急得直哭:“這哪是寒碜呢,這——這明明是好招兒,幹娘那樣的軟心腸,菩薩心腸,那樣的富貴不淫,威武不屈,您又不是沒見識過,送東西讨好沒大用,就得靠賣慘,您越慘,幹娘越心疼,就越——”

“滾!!!!”沈無疾罵道。

“幹爹……”

父子二人正在一個賴在地上抱着腿,一個使勁兒拔自己的腿,忽然兩人雙雙一僵,沉默地望着出現在院子門口的洛金玉。

六目相對,皆是尴尬。

洛金玉擔心沈無疾遷怒西風,又聽到院外有些動靜,便過來想勸勸,不料一來,就聽西風稱自己為“幹娘”……還“您越慘,幹娘越心疼”……

他一個七尺男兒,怎麽就成人幹娘了……

這都是什麽和什麽,這沈無疾成天的都在胡亂教孩子些什麽啊!

洛金玉偏疼西風年少天真,又早知沈無疾對自己有那種意思,自然以為是沈無疾讓西風胡亂稱呼自己的,不由得又羞又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趁着西風有所松動,沈無疾趕忙把自己的腿□□,左右看看,也不知能說什麽,扭頭就落荒而逃。

他心道,洛金玉定然要以為是咱家授意西風那樣叫他的,他定然要惱羞成怒!可并非是咱家讓西風這樣叫的,咱家不過是沒有反對,畢竟嘴長在西風的臉上,咱家哪能管得了那麽多?可洛金玉必然要遷怒到咱家的頭上,那咱家能怎麽辦?自然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千言萬語一句話,西風這豬腦子!

眼見幹爹絲毫不仗義地留下了自己,西風抹着眼淚,坐在地上,苦兮兮地望着洛金玉,哽咽着,也不知該說什麽。

什麽也不要說,蒙混過去便好。西風心道。不可讓幹娘知道我叫他幹娘,他會惱羞。幹娘惱羞,幹爹便會成怒,我便會遭殃。

若幹娘執意問起,我便說是他聽錯了。

兩人對視了一小會兒,洛金玉問:“你不起來嗎?”

西風忙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裳,擦擦臉,道:“您別誤會了,幹爹和我鬧着玩兒呢!他沒真踹我,他歷害着呢,他若真生我的氣,哪能被我糾纏這麽久,他一人能打好幾個錦衣衛呢。”

洛金玉點點頭,從袖中拿出整潔的帕巾遞給臉上有塵的西風,道:“臉上髒了,擦擦。”

西風卻不接,笑着說:“我等會兒去洗洗就好,別弄污了公子的東西。”

他卻不知自己這話哪兒說錯了,只見幹娘聞言,神色便越發暗淡下來,沉吟片刻,緩緩道:“如今我身上無一物不是沈府所出,這帕巾也同樣如此。”

西風一時沒聽懂他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

洛金玉無意說明,只是堅持将帕巾放進西風的手裏,轉身回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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