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行動

穆鼎坐在正廳之上, 不徐不慢地看着蕭長恭,還待說點什麽,讓他多着急一會兒, 結果周氏身邊的張姑姑就進來禀報, “老夫人聽聞鎮西侯來了, 想請去見見。”

得,老夫人這是怕孫女婿吃虧,心疼了。

穆鼎一擺手, “既如此, 鎮西侯就去見見家母吧。”

蕭長恭一躬到地, “小婿告退。”

看到穆鼎臉上又抽抽了一下,蕭長恭心裏直樂,嘿嘿, 不管你答不答應,反正這個自稱我叫定了。

跟着張姑姑一路到了周氏所在的靜安堂, 周氏正坐在主位, 婉寧站在一邊。

見了面相威嚴的周氏, 蕭長恭不由一愣,剎時想到自己的祖母。

祖父早年戰死, 一場大敗, 使得原本熱鬧的家族只剩下兩個嗷嗷待哺的幼子。據說祖母哭了一夜, 然後第二天神色如常的指揮家仆籌備葬禮事儀。

待到把夫君、長子全都安葬之後, 便關了大門,謝絕一切訪客,專心哺育兩個幼子。

所幸兩個幼子平安長大,蕭忠國更是少年成名,算是撐住了門楣不倒。

只可惜祖母操持太過, 又過于思念祖父,在蕭長恭七歲時就去了。

此時乍見與祖母面容相似的周氏,想到家族這數十年間的興衰,又想到流落在外的幼弟,蕭長恭不禁眶發紅,當即對周氏行了大禮,“長恭見過祖母。”

周氏聽到蕭長恭語帶哽咽,心裏不由感慨起來,“起來吧,是不是想你起祖母了?”

看到蕭長恭微微點頭,周氏又道:“當年未出閣時,我便與你祖母很是相像,只不過她出身将門,性子太過剛烈。你祖父遭難時,硬是不肯求助,非要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後來麽,關系也就淡了。”

蕭長恭驚訝地看着周氏,就連婉寧目光中也透露驚奇。她從未聽周氏說過這一段。

“這有什麽奇怪的,京城圈子就這麽大,只要年齡相當,未出閣前多少都有些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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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恭一時失态,還望祖母見諒。”

“你祖母都叫了,我還能有什麽諒不諒的。過來,坐下,吃飯了沒有,餓不餓?司棋去端碗燕窩粥來。別覺得這是女人吃的東西,男人一樣能吃,婉兒說你剛剛大病初愈,最适合吃這些滋補的。”

待張姑姑端來粥後,周氏又叮囑道:“你先少少的吃上一碗,墊墊肚子,稍後午膳再多吃點。”

然後轉頭吩咐張姑姑,“去和相爺說一聲,午膳我也要過去,叫他們給我準備幾樣清淡的。”然後又轉過頭來,看着正在喝粥的蕭長恭,“今兒祖母陪你們一起熱鬧熱鬧。”

張姑姑喜道:“是,奴婢這就去命人準備。”

周氏一向喜靜,已經多年不和外人一起吃飯,比如招待方堯那次就沒有出席。

平日裏吃飯也大都是一個人,最多不過是留婉寧和幾個孫輩吃飯。

婉寧笑道:“我祖母輕易不與外人一起吃飯,将軍可是頭一個呢。”

蕭長恭聽了,臉上露出笑意,“多謝祖母。”

剛開席時,除了婉寧和周氏外,其他女眷還是有些畏懼蕭長恭的。即便蕭長恭目光溫柔,但那面具也還是太過駭人。

婉寧已經抽空看過蕭長恭摘下面具的樣子,那傷疤已經不是很明顯了,整個人也是豐神俊朗、神采非凡。但不知道為何蕭長恭還是只肯在婉寧一人面前摘下面具,其他時間仍是帶着的。

這當中,安寧對蕭長恭最是心虛。

畢竟不管如何,那匹差點讓婉寧喪命的馬,正是她騎的。

蕭長恭見到安寧本來也是沒打算給好臉色的,一來婉寧告過狀,二來那天若不是安寧在慌亂中大力的勒缰繩,那馬本可以輕易越過婉寧的。

不過婉寧此時已經不是最初向蕭長恭告狀的心态了,偷偷用眼神暗示了蕭長恭幾次,又親熱地拉着安寧說話,蕭長恭才算是和緩下目光。

如果單只是提親,那麽按習俗只要帶一對大雁就好了,聘禮要在納征時才送。

但蕭長恭這次來也不全是提親,還有道謝之意,因此也是給衆人都帶了禮物。

尤其當日夜裏,可是穆鴻漸送了婉寧過去,蕭長恭特意選了柄削鐵如泥的佩劍送給他,喜得穆鴻漸是愛不釋手,當即就挂在了腰上。

就連安寧也得了幾匹好料子。只是東西雖好,安寧卻并不開心。

婉寧已經有了良配,不但位高權重,還有皇帝做媒,而她自己,非但沒有着落,還被那個居心叵測的方堯糾纏着。

即便是安寧此時已經放下與婉寧做對的心結,但仍舊不是滋味。同是姐妹,誰又給誰差多少呢?

被安寧評為居心叵測的方堯,此時正在客院裏生悶氣。

按說,此時的方堯應該是在書院才對,畢竟離秋闱只有十來天的光景,這個時候正是該做最後的努力的時候。俗話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但是,方堯卻一點都不想去書院。

書院的同窗剛開始還敬他三分,畢竟是宰相親自送來的人,再加上那篇文章也确實是篇好文,對他很是客氣。

但時間久了,方堯的學問水平就暴露出來,大家看他的目光就有些讓人玩味了。

都是走科舉路子的,這言不對文的事,只要稍微一想,就都明白是怎麽回事。

随後方堯在秋闱之前就上門提親、其母在相府還又哭又鬧的行為,不知怎麽的也在書院傳開了,使得大家由尊敬變為了鄙視。

方堯受不得這個氣,書院便越去越少,近幾日更是以照顧母親為名,停留在穆府的客院裏。

這樣不但能多找些機會與安寧親近,還能在穆府刷一波孝順的好名聲。

當然,他這想法注定是白費的。若是前一世的婉寧,還有可能被騙,遇上安寧,那真是想都不要想。

穆鼎對此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故作不知,由得他折騰去。

不過外院與內院的門禁卻是森嚴了不止一倍,像上次那種在花園裏“偶遇”的情況,再也不可能發生了。

方堯為此很是氣悶,見不到安寧,他縱是有千般招數也是使不出來的。厚着臉皮寫了幾封情信吧,還沒出客院,就被攔下來了。

為此穆鼎還特意找人傳了話,提醒方堯學業要緊,臊得方堯一連兩日都沒有出院門。

不過今日倒是個好機會,主院裏正在招待蕭長恭,若是自己能出席,不僅可以在大人物面前露臉,還能與安寧見面。

而且蕭長恭雖然位高權重,但不過一個武将,還戴了個那麽醜的面具,自己只要打扮得體,立時就能顯出讀書人的風雅來。

要是他一出場,把蕭長恭都比了下去,那穆安寧還不得立刻就對他一見傾心?

因此,方堯早早地就換上了那身月白色的長袍,備好了折扇,就等着下人來請他列席了。

可是左等右等,也沒見人來。待到忍不住向小厮打聽時,才知道宴席已經過半了。而且周氏也破天荒的列席了。

方堯氣得摔了個茶盞,反正茶盞是穆鼎的,摔了他也不心疼。

哼,同樣是提親的,蕭長恭來了,周氏那老不死的又是請人去叫,又是親自列席;可是他方堯來了,竟然只是淡淡地見了一面就了事。

堂堂相府,竟然也是個看人下菜碟的地方。

方母知道方堯心裏不平,趕緊勸道:“堯兒切莫把心裏想的表現出來,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現在畢竟還是在相府裏,須得處處小心才是。”

“今日受的氣暫且記下,待日後娶了三姑娘回去,想怎麽磋磨她出氣還不是你說的算,且讓他們嚣張去吧,日後有的是讓他們難受的時候。”

方堯覺得心裏的氣稍微順了些,不過他想的不是怎麽磋磨安寧,面是想着只要能娶到相府的女兒,日後不但沒人再敢看不起他,還能多少得個官做,更不要說相府家大業大,他能從這當中撈上許多的好處。

只要能借到宰相府的勢,他就能做人上人,今日受的氣,到時必加倍奉還。

方家母子二人正在說着狠話,卻不知富成此時正在窗外冷笑:就你們這樣的歹毒心思,還想娶三姑娘,做他娘的春秋大夢去吧。

沒用半柱香的時間,方家母子的對話,就傳到了穆鼎的耳朵裏。

饒是女兒兒子都在席,穆鼎在聽完後的一瞬間,目光也冷得像是浸了冰碴。

想磋磨我的女兒,你也得問我答應不答應!

“吩咐下去,今日就行動。”

“是。”

同一時間,簡月梅正在屋裏做活。

她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了,肚子的孩子也逐漸有了胎動。只是簡月梅的臉上卻不見即為人母的喜悅,而是有着淡淡地愁色。

方堯非要中了舉人之後才迎娶她,實在讓她的心踏實不下來。

這中舉,哪是那麽容易的事?多的是三四十歲才中了舉人的,萬一方堯也要那時中舉,難道她要等他到那個時候麽?

更不要說,那方堯根本就不是個愛讀書的人。

在渝州時,方堯雖然因為孝期,不能去書院,但也沒見他在家苦讀。反而是整日或是圍着自己轉,或是與婢女厮混在一起。

更不要說,剛一出孝期方堯就摸進了她的房裏。

這樣的人,真的能中舉,甚至中狀元麽?

簡月梅嘆了一口氣,她一直都知道,方堯不是個靠得住的。可父母早亡,大房一脈又不待見她,不去投奔遠在渝州的二姨媽,保不準被大房的人當成貨物,就随意的嫁了。

可是,姨媽也不是個善心的,不勾住方堯,懷了他的孩子,她現在人在何處,實在是說不好。

如果大房一脈,但凡能記得些親戚情分,收留于她,她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甚至,如果她能與簡月婧一樣,以驸馬家的表姑娘身份,與和靜縣主交好,她有信心比簡月婧那個蠢笨的做得更好,更能讨和靜縣主歡心。

只要能擠進和靜所在的圈子,她還怎麽會愁嫁?就算是做個高門府第的妾,也比她現在這樣強。

不過,聽說和靜縣主被奪了封號,降為了鄉主,簡月婧也多日沒有出門了。

想到這裏,簡月梅又覺得解氣。等方堯中了舉人,日後再中了狀元,她也是狀元夫人了,到時還不定誰看不起誰呢。

正兀自做着白日夢的時候,簡月梅身邊的婢女小雪走了進來,臉帶慌張。

“夫人,”這稱呼是方堯定的,為的就是安簡月梅的心,簡月梅自己也願意聽,“奴婢剛剛去買菜,聽巷子口的王大媽說,說方老爺……他……”

一聽見與方堯有關,再看到小雪臉上慌張的神色,簡月梅不由就急了,“哎呀,說什麽啊,你倒是快說啊。”

“說,方老爺去宰相府是提親的。”

“什麽,提親?向誰提親?他憑什麽提親?”簡月梅猛地站起,對于方堯住在穆府,她心裏一直隐隐地覺得不踏實,沒想到真的就有貓膩。

“說是宰相穆大人與故去的方大人曾口頭有約,日後子女有适齡的,要結為兩姓之好。而且方老爺手裏,還有當年穆大人留的信物,也因此穆大人才留方老爺在府的。”

簡月梅只覺得天旋地轉,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小雪趕緊上前扶住,“夫人,夫人,你別急,興許這只是那些長舌婦人胡說的。這事只要把方老爺招回來,一問便知。”

“對,對,快去,去給如意坊的文林書肆傳消息,讓他務必回來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穆老狐貍要動手了,方堯就要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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