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回想起那天,鐘遲佐不由得笑起來。
命運真是個不講道理的存在,在一起時想盡辦法叫他們分開,下定決心放手後又把他們再次綁到一塊。
陳錯的眼睛休養幾個月總算是恢複了,這段時間裏,他們的關系竟一直維持在暧昧卻疏遠的階段。
因為陳錯看不見,所以他的生活起居都由鐘遲佐負責。
兩個人無可避免地需要一些身體接觸,但他們誰也沒越界,即使多少有些生理反應也都各自處理。
畢竟他們很快就會分開,不應該再做那些過于親密的事了。
鐘遲佐在送陳錯離開前一天的傍晚,倚着書架溫柔地注視着在躺椅上淺眠的人,看着陽光暖融融地勾勒出他的眉眼。
心緒翻湧,但那僅僅是作為愛而存在的波瀾,再也不是偏執的占有和瘋狂。
這種感覺就像什麽呢?鐘遲佐想。
陳錯仿佛在睡夢中感知到灼灼目光,他緩緩睜開一雙桃花眼,眼尾泛紅。
西下的日光裏,就連眸中依稀閃爍的水色都化作彩虹。
就像,回到了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鐘遲佐勾唇朝睡得懵懵懂懂的陳錯笑了笑,掩去眉間的不舍和無奈,開口道:“行李都收拾好了?我明天開車送你去機場。”
“恩,差不多。”他看着鐘遲佐欲言又止的樣子,笑着打趣:“怎麽,你反悔了?”
“當然不是,”鐘遲佐轉身去沙發坐下,“就是覺着,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想要多看幾眼。”
“那你可要珍惜這幾眼,我不會回來找你的。”陳錯扯扯窗簾,側過臉去,說着珍惜,可自己卻先想着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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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最不坦誠的人一直是他。
第二天早晨,陳錯不需要鐘遲佐幫助,自己整理好行李并将其搬到後備箱裏,兩個人一路無話。
等他下車時,鐘遲佐做了這些天以來最逾越的事。
他伸手虛晃地摟住陳錯,以一個放手而非挽留的擁抱同他道別。
陳錯怔愣着下車,獨自走進機場。
鐘遲佐沒跟上來,就那麽靠在車上,敞着風衣遠遠望向陳錯的背影。
陳錯的背挺得很直,面色不悲不喜,倒是被風吹得有些蒼白。他不敢回頭看,害怕自己一時沖動又向那人撲過去。
等了很久的解脫不是嗎?
陳錯攥攥拳頭,他應該感到輕松和自由的。
辦好登機手續,過了安檢,陳錯往登機口那邊走去。
他下意識擡起右手,可本該在手裏握着的東西卻不翼而飛。
怎麽會?
他明明一直抓在手裏。
陳錯猛地感到一陣心悸,停住腳步四下尋找起來。
“大哥哥!這個平安符是你的嗎?”只見一個紮着馬尾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到近前對他說。
陳錯看着靜靜躺在小姑娘手裏的陳舊的紅色平安符心底五味雜陳。
他接過來,笑着說謝謝。
小姑娘也朝他開心地笑了笑,她說:“大哥哥以後一定要收好它呀,用了那麽久都沒扔,這個平安符一定很管用。弄丢就太可惜了。”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陳錯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麽,他拿着平安符站在人潮洶湧中,這裏不是他的歸宿。
恍惚間,他又回想起方才鐘遲佐在抱住他的同時把平安符塞進他手心的場景。
是了,兜兜轉轉,果然還是……
陳錯不由得笑起來,從來路又走回去。
折騰什麽?他根本就不想離開啊。
這平安符本就是自己送給鐘遲佐的,還是叫他挂在車裏好了。也不知道這人一會兒看到自己會不會哭出來。
鐘遲佐看似大度地目送陳錯走進機場,他轉身懊惱地砸了一下車門。
車身上猛然映出另一道身影。他來不及轉身便雙眼一黑,失去意識陷入昏迷。
在昏過去之前,竟還慶幸,好在陳錯不在這裏。
這次沒連累他。
綁架鐘遲佐的人是被幾位因他最近商業動作而破産的幾家小公司的老板所雇傭的。他們意圖叫鐘遲佐停下計劃并把自己的公司股份轉讓給他們。
鐘遲佐聽了這話只是無所謂地輕蔑笑笑,他沒答應。
本以為這些人不敢怎樣,可誰知他們竟然是一群不怕死的亡命徒。不答應便折磨到他答應。
鐘遲佐再醒來是被左腿的劇痛所驚醒。他發着燒,模模糊糊竟看到陳錯的臉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寶貝兒?你怎麽在這兒?”他顧不得骨折的左腿,眼神渙散,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于是他胳膊一伸,把陳錯摟進懷裏,灼熱的呼吸都噴在眼前那截白皙的脖頸上。
管他是真的還是自己燒糊塗出現的幻覺,總之先抱一會兒,他實在是——太疼了。
好不容易撬開窗戶爬進來的陳錯還沒來得及心疼,就被鐘遲佐叼住了脖子。他怒極反笑,掐着鐘遲佐的臉把平安符交還給他。
然後他貼在鐘遲佐耳邊輕聲說道:“清醒點,我來救你出去。”
鐘遲佐在拿到那個平安符時終于找回一絲清明,他皺眉道:“你怎麽來了?你不是應該上飛機了嗎?”
“我放心不下你,回來了,不走了。”陳錯拿來兩塊木板,把鐘遲佐身上昂貴的襯衫撕成包紮的布條,給他固定住左腿。
陳錯看他半天不說話又擡眸開口道:“你不信?”
“沒,我就是覺得有點……”
“別矯情,逃出去再說。我來之前報過警,但是上山的路上把手機弄丢了,這裏偏得很,等他們找來估計還要一會兒。”
陳錯停下手中動作,“包好了,你看看還能不能走路。”
他攙着鐘遲佐站起來,兩個人有些艱難地移動到窗戶旁邊。
只聽門外聲音嘈雜起來,像是又來了一些人。沒過多久,其他的聲音都輕下去,只剩一個人在說話。
鐘遲佐和陳錯隐約聽見“滅口”,“出國”,“毒品”等字眼,看來這些人胃口不小,他們等不及了。
“走,你先上去。”陳錯扶着鐘遲佐爬上窗戶,他把房間內所有能推的東西都堵到門前。
外間的綁匪像是察覺到異常,發現門推不動便撞起門來。
鐘遲佐總算拖着一條骨折的腿爬出窗戶,陳錯踩着床也蹿了上去。
破舊的木門被綁匪撞開,他們看到鐘遲佐不在屋內而陳錯跨在牆上即将跳出去。其中一個綁匪不知罵了句什麽,掏出把手/槍對着陳錯扣下扳機。
“砰——”
陳錯從窗上摔下來,子彈擦着他的左臉飛過,俊秀白皙的臉上霎時多出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你的臉,”鐘遲佐扶起陳錯顫抖着說道。
“沒事,大不了回去再整一次容。”陳錯眯了眯眼睛,其實他很怕疼,根本不敢伸手去碰,此時自然也沒時間留給他緩一緩。
于是兩個受傷的人互相攙扶着跑進樹林裏,身後槍響追命般襲來。
他們最後被幾個綁匪包圍到一個懸崖邊,崖上寸草不生,崖下水流湍急。
“哥,看來我們要一起死了啊……你原諒我好不好。”鐘遲佐抓着陳錯的手十指相扣,他看到綁匪悠哉地朝他們靠近。
陳錯扣緊他的手,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側身勾住鐘遲佐的脖頸,在那人錯愕的表情下輕輕地吻了吻他的唇。吻畢貼着他的臉無奈道:“在你看到我的那瞬間,就該知道,我已經原諒你了。”
話音剛落他就被鐘遲佐擁進懷裏,雙手下意識環上那人的背。
只聽鐘遲佐沙啞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哭腔:“哥,我愛你。”
陳錯覺得眼睛有些濕潤。
這就是他的愛人。
他雖然年紀比自己小,幼稚,偏執,一意孤行,缺點數不過來。但他同樣也真誠,溫暖,知錯就改。
過去的傷痛和仇恨永遠都存在,但這些還是沒辦法抵消自己心裏的愛。執着也好,癡傻也罷,也許很多人會說他不值得。
可是“愛”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沒人能參透的迷。
他愛他。
陳錯的頭發被懸崖的烈風吹得擋了眼,臉上的血跡幹了,他閉上眼睛笑着說:“我也愛你。”
他們伴着槍聲和風的呼嚎,一齊跳下那懸崖。
“我們來賭一把。”
“賭我們不會死嗎?”
“對。”
“然後……我再醒來就在醫院了……”鐘遲佐握着手心裏那枚平安符,神色黯然。他一滴眼淚都沒掉,卻悲傷得使人久久難以忘懷。
三人沉默無言。
後來,周南和紀匪被勒令回組,鐘遲佐也只需靜養骨折的腿。在他們離開的那天,鐘遲佐說:“我相信他沒死……”
“你的存在并不是錯誤,錯誤的是我找到你太晚。我的愛人,請你再等一等……”
作者有話要說:
原諒我沒能給小鐘和錯錯一個完美的結局,但他們是相愛的!
寫成這個發展其實也在我意料之外,故事裏的人物有着自己的人生,有着自己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小鐘最後能不能找到錯錯,我也不知道錯錯是不是還活着。
都看他們的緣分啦。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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