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年輕人，就是心太軟

阮歆讓她問得啞口無言。

半晌，她大概是無可奈何，“1500年起，在歐洲掀起過一場女巫與血族之間的征戰，擁有強大咒法的女巫曾被打壓到險些滅族的地步，十一位女巫以她們的生命為代價締結了一個将血族囚禁在黑暗中的詛咒——但是今天，血族卷土重來了。”

“在火車上你看得到，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是完全無法抵禦吸血鬼的，任由他們屠戮。可即便我們不是普通人，對付他們……依然沒有十足的把握。”阮歆不禁看了眼付然，“如果我站出來，我一定不會是一個人，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将我最為在乎的人也放在同樣危險的境地裏。”

付然忽而感覺夜風有點涼。

他知道以阮歆這麽心地善良又好管閑事的性格，這麽放着這麽一樁大事不管不問實在不是她的個性，她是太了解他，如果她非要把自己卷進這件事裏，等于就是拖上了他一起。

之前在火車上，他被吸血鬼扼住咽喉的畫面一直在她腦子裏徘徊不去，時時刻刻提醒着她，不能把付然推向險地。

而付然，也是同樣的想法。

銀鈎、暗巫都以阮歆為目标，她的處境其實相當危險，他絕不能讓她再做任何冒險的決定，一旦暴露了自己，後果是什麽他想都不敢想。

兩個人都為着對方的安全而越加小心翼翼，于是誰也沒有戳破這自然而然的默契。

付然對張悅說，“再者你有沒有考慮過一件事，如果真想在此刻公布于衆，會造成多少人的恐慌心理？一旦人民對政府的信任感崩潰，會導致多少強奸、殺人、搶劫的惡性事件？從政府的角度來說，暫時将真相進行封鎖，未必不是穩定社會的一種手段。”

張悅的表情微妙，似乎已經在對他這番話進行思考。

“你們能不能告訴我清潔阿姨的地址？我想去跟她見一面。”阮歆忽而說，“如果你們不放心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去，能問什麽不能問什麽，由你們來決定。”

張梓琳拽了拽姐姐的衣角，小聲地說，“姐，反正我們也要去看楊阿姨的，不如帶他們一起？”

張悅一時間躊躇不定，她思索了一會說，“楊阿姨爆炸的時候也在學校，所以現在住在醫院，我可以帶你們去見她，但你們不能逗留太久，她需要休息。何況即便我承認如果公布真相難免會造成社會恐慌，也不代表将蒙蔽百姓的這件事是對的！”

見她居然還在堅持這件事，阮歆不由有點佩服她的執着。

張悅義憤填膺，“雖然我聽不懂什麽的女巫、戰争的，權當你不是個普通人吧，我猜想你說不定還覺着人類的死活跟你沒關，但是我希望你們能正視這件事！人命是很寶貴的，任何一個人都有權知道他們生活的這個環境裏潛伏着怎樣的危險，而不是由政府替他們進行選擇什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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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歆覺着這姑娘太可愛了，忍不住給她支招，“你有微博吧？去發個長微博，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在上面說清楚，你是列車屠戮事件的生還者，你說的話能聚焦無數人的目光——你放心，以血族目前的擴張程度，一定已經有不少人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存在。只要你先站出來把這件事放到大衆的探讨之下，其他人也會相應附和，這件事的曝光程度就會越來越高。”

“……簡直機智。”付然不禁感慨，“我要對你的智商重新評估了。”

“誰跟你似得，人生就只有吃飯睡覺看毛片？我是一個積極進行思考的上進青年好伐。”阮歆跟張悅說，“但是你如果一旦要這麽做，就得承擔言論所帶來的責任，這樣的真相會對社會造成怎樣的沖擊，我希望你能清楚的知道後果。”

張悅鄭重點頭。

阮歆也就拉過了她，“走吧，帶我去見你們口中的楊阿姨，她簡直值得一個人類安全突出貢獻獎。”

張悅說，這次爆炸只有三個人存活，都住進在市第六人民醫院，楊阿姨情況不嚴重，但依然住院觀察中，其他兩個人都還在昏迷中。

她先是把妹妹送了回去，然後帶着阮歆付然去了六院，阮歆還不忘從門口拎了個果籃上去。

阮歆見楊阿姨第一面就有股說不出的什麽感覺來。

這個看起來大約四十五、六的中年女人此時正靠在床上休息，手裏捧着一本頗厚的書，見張悅帶人來看她，就摘了眼鏡對張悅樂呵呵地笑，“小悅，這麽晚了還過來做什麽，待會回去怕不安全。”

乍看上去，這真的是個非常普通的阿姨，為人友善熱情，說話還帶着方言裏的腔調。

可她繼而又轉頭對阮歆說，“哦……我認識你，網上炒得很火的女巫，聽說幫人抓鬼驅兇的不便宜，起先還以為你又是個招搖撞騙的，沒想真是個女巫。”

阮歆突然發現，楊阿姨的眼睛是墨綠色的，非常深邃的墨綠，她是混血女巫。

“讓您見笑了。”阮歆上前把果籃放在床頭櫃上，“六中的爆炸，是您做的？”

“是我。”她不顧張悅的阻止，一口承認下來，“那些老師們，大概是半年前被轉化成了血族，為首的應該是教導主任。他們借着補課的名義将學生留下來，不管不顧他們的意願就轉化他們，再教這些成為了吸血鬼的學生們去轉化他們的同學——情況于是越來越混亂。”

“血族如今不再受到詛咒的束縛，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也不奇怪。”阮歆無奈地說，“他們就如同瘋狂傳播着的病毒，可以無限制的轉化人類。好在今時不同往日，人類掌握着能與他們相匹敵的武器，應該是足以進行抵抗的。”

“當年要是沒有我們的先祖以性命為代價施下詛咒，誰也不知道人類會不會被他們取代。”楊阿姨的臉色浮現出憂慮的表情，“而可怕的是，人性太過貪婪自私，你無法預估會有多少人為了永生而心甘情願被轉化成血族，更不會知道這些人手裏是不是手握重權和武器。一旦吸血鬼的數量超過了人類，他們就會進行争奪食物的鬥争，人類的生存将越來越艱辛。”

“我甚至可以想象，将來會有多少人在網上鼓吹成為血族是人類的一次進化，又有多少執政者成為血族發動獨裁統治……”付然說來也是帶着點将笑不笑的意味，“他們沉寂了數百年，怎麽可能不反撲？”

“但也不必要這麽悲觀。”阮歆對她微笑說，“你不要小看了人類，他們大多數人的智商都在水平線以上，拎得清事情的輕重，也預見得了将來會出現什麽情況——為了生存，他們會竭盡全力。”

“我曾經死過一次。”她看向張悅，“人的生命是很寶貴的，沒有誰比我更清楚這件事。只要有一線生機，人類都會跟血族死磕到底。”

“但願如此。”楊阿姨摸着自己綁着繃帶的胳膊說，“我還能做的事情太少，只能寄希望于你們年輕人。隔壁還在昏迷中的兩個學生，你能不能替我去把他們處理了？他們雖然中了我的咒語，但只要進行一段時間的自我修複就可以清醒過來，到時候他們從饑餓中醒來，醫生、護士都會有危險。我一直心心念念這件事，可實在是爬不下床。”

阮歆沒答應，“他們是……無辜的。”

“你知道他們殺過多少人，無辜？”楊阿姨嘆息，“年輕人，就是心太軟。這兩孩子是我親眼目睹的拿人命不當回事，一個從街上拖了個小女孩進學校先奸後殺，一個親生父親照殺不誤，你同情他們？”

看阮歆依然沒有表情，她便又問，“你不信？”

阮歆略微思索了一會，最終還是說，“我去。”

她這話還真不是說笑，轉頭就領着付然過去，轉彎處碰見了兩個醫生神情緊張的談論着昏迷着的兩個人，“哎，你看見沒有？進來的時候都沒個人形，24小時都沒到，皮膚居然自然愈合了！”

“何止看見了，你忘了我給女學生做的手術？體溫居然十五度，十五度啊！血液都是涼的，什麽情況這是！我當了十年醫生了，妖魔鬼怪都見過，沒見過這麽稀奇的患者。”

“現在就希望他們趕緊醒過來出院，不然真不好說這兩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美國大片沒少看，一般這種情況肯定沒好事！”

阮歆站在病房外面張望了一會，見裏面有兩個中年女人在地上支了個地鋪正坐着，時不時拿眼瞧瞧床上正躺着的兩個學生，其中一個唉聲嘆氣，“這孩子他爸前些天出門釣魚，讓蛇咬死了，胳膊上好大兩個洞，都說是蛇牙紮的……如今我就這一個寶貝，他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這後半輩子我可就過不了了！”

“真要下手？”阮歆忽而又有點蔫，“雖說剛剛楊阿姨說得跟不日即将世界末日一樣，但這兩個學生說不定不是心甘情願被轉化的，就這麽把他們殺了，感覺有點那啥……”

付然友情提醒，“你答應了楊阿姨的，而且你之前在跆拳道館救遲茵的時候下手也沒客氣。”

“要他們的親人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太殘忍了……”阮歆忽而問付然，“鬼從前是人，吸血鬼從前也是人，我們常說鬼有好有壞，所以給他們最公正的對待，即便收服了惡鬼，一樣送到冥府投胎。可對吸血鬼，我們卻一副要趕盡殺絕的态度。”

“我們曾經探讨過這個問題。”付然說，“你告訴我，吸血鬼要如何與人類和平共處？如人類這麽自負的存在，在面對吸血鬼的時候，是會選擇賦予他們公平公正的社會地位，給位于上層食物鏈的他們提供血液，還是将他們趕盡殺絕？”

阮歆低頭，答案不言而喻，“可我們對待安绫和李舒……還是不一樣。”

“這就是人類，這就是我們，深植于骨子裏的自私會讓我們将周圍的人劃成親疏遠近的不同關系，區別對待。”付然搖頭，“沒有人能對親近的人下得去手，也沒有人願意與他們深愛的人生相隔，而後果就是即便血族沒有強硬的轉化人類，人類也終将被血族取代。”

阮歆再沒說什麽了，她緩緩向兩個中年女人走過去，将雙手在她們的眼前掠過，兩個人就直直地倒在了地鋪上昏睡過去。

付然問，“她們醒來不會認出你吧？”

“不會，放心。”阮歆走到兩張床中間低聲不知道默念着什麽，床上的兩個學生如同突然驚醒一般睜大了雙眼，就這麽一瞬間——他們便再次阖眼，胸膛不再有任何起伏。

做完這些，阮歆看了看昏睡中的兩個女人，拉着付然快步走出去，仔細檢查一下，看四周圍的角落裏都沒有監控鏡頭，這才放下心來。

突然間不遠處傳來“砰”得一生，驚得阮歆整個人都有點慌神，“槍響？”

張悅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一臉張皇失措，“剛剛楊阿姨讓一個外國人打了一槍，現在正在搶救，我到處都找不到兇手，他一眨眼就不見了！”

阮歆直覺只想到一個人，銀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