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強吻(三)

時間好像倒回到三年前,《黑鑽》的慶功宴上。

慶功宴本來是沒有蘇翊什麽事的。他不想也不願意去做一些沒有必要的應酬。盡管很忙,蘇翊還是會堅持着良好的生活習慣,若無特殊事情,每天都會在十一點之前上床休息。他洗了個澡,穿上寬松的睡衣,坐在書桌前,打算把還剩十來頁的書看完。

臺燈暖黃,紙墨幽香,一邊的唱片機裏流淌着舒緩的音樂。蘇翊很享受每晚睡覺前靜靜看書的這一刻。他是個極為講究的人,如果他看《紅樓夢》,桌邊一定會有一杯清茶,配上一首《亂紅》。就像此時。

手機響起,蘇翊從書裏擡起頭,有些恍惚,片刻之後,才回過神。

薛城的電話。

他的聲音有點憂傷,情緒似乎很低落,說不想去參加慶功宴,問蘇翊能不能陪他喝一杯。

這個時候不去宴會,反而獨自喝酒,被記者逮住的話,又不知道要寫些什麽了。蘇翊安慰了他幾句,畢竟是主演,沒有非常特殊的事情,還是盡量到場的好。

薛城郁郁寡歡地嗯了一聲。蘇翊放心不下,說去接他。薛城說了句“好”,音色明亮不少。

挂了電話,蘇翊合上書。用吹風機吹幹了及肩的長發後,很随意綁了個馬尾。可惜晚上剛理了發,那個理發師不知道是心不在焉還是手抖失誤,一剪子把他前額的劉海剪到紮不住。蘇翊皺皺眉,理了理兩鬓和額前的散發,拿起桌子上的黑框眼鏡戴上。換了件白色襯衫和休閑西裝出門了。

到薛城的公寓時,薛城已經在樓下等着他了。拉開車門坐在副駕上,薛城偏頭,愣了很久。

蘇翊長得眉清目秀,屬于非常精致的那種人。這樣忽然留着劉海,紮着頭發,側臉看去,讓薛城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錯覺。

感覺到薛城的目光,蘇翊道:“剛剪的,很醜?”

薛城搖搖頭,“不是,很……好看。只是奇怪你為什麽總帶着眼鏡?又沒有近視。”

蘇翊笑了笑,沒說什麽。

華燈初上,路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車子開得不快。

蘇翊擡腕,見時間還早,也不急,對薛城道了句:“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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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算是吧。”

“哪方面?”

“……感情。”薛城的聲音很小,言語間帶着困擾。

蘇翊有些微的驚訝,“感情?你有女朋友了?”作為薛城的經紀人,不知道這件事,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但這段時間,薛城一直在拍戲,忙通告,幾乎沒有任何私人時間,女朋友的事又是什麽時候悄然發生的?

“陳穎?”

“你為什麽會覺得是她?”薛城的語氣裏帶些不滿。

“她不是你這部影片裏的女主麽,假戲真做在娛樂圈是經常發生的事。除了她,我還真一時想不到別人。”

“不是她……不說這個了,心煩。”薛城将視線移到窗外,半開的車窗映着蘇翊的側影。薛城不知道是在看外面還是在看玻璃,兩人都沒有說話。

車子走走停停了大約十分鐘,薛城問:“蘇翊,我的合同快到期了。你有什麽想法?”

蘇翊笑道:“你都是影帝了,怎麽說也是我巴結你才對,這不是我該問的嗎?你怎麽比我還上心?”

“你要是不想要我了,我好趕緊找下家。”薛城笑笑,開玩笑道。

“說實話,這幾年太累了,我不想再帶新人。你如果沒有更好的打算,歡迎繼續留在飛天。”

薛城的唇角揚了揚,眼神裏閃着奪目的光芒,“好。”

到了現場,基本上影片的所有主創都在,難得的是,除了兩家媒體,他們沒有邀請更多記者。薛城跟一衆工作人員和演員都打了招呼。只有周嘉禾坐在一角悶頭喝酒,沒有理他。

周嘉禾愛喝酒,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所以也沒人勸他。

自從上次與薛城打架後,這是蘇翊頭一次見他。周嘉禾擡頭,正好對上蘇翊的目光。蘇翊倒沒有想到他這麽敏銳,立即移開視線,跟着薛城,替他脫下外套,退到一邊。

人員到齊後,主演們一起舉着酒瓶,倒了香槟,又合了幾張照。輪到周嘉禾和薛城合影時,不知周嘉禾是真的喝醉了,還是故意裝的,用肩膀狠狠撞了薛城一下,差點沒把薛城撞倒。薛城見大家都在看着,伸出手很自然地搭在周嘉禾的肩上,一臉堆笑。周嘉禾則全程耷拉着臉。照完相,他解脫般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喝酒,與喧鬧的筵席顯得格格不入。

蘇翊偶爾會擡頭看看薛城,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跟編劇聊天。聊到薛城下一部戲,蘇翊下意識地擡頭朝他的方向看去,卻沒有看到他的身影。環視了一周,同樣沒有看到周嘉禾,心中暗覺不好。薛城這個人,對周嘉禾就算沒有多讨厭,也絕不是喜歡。而周嘉禾則是小心眼,愛記仇。兩人本來就有矛盾,若是私下碰見,又都喝了點酒,指不定會出什麽事。

蘇翊立即起身走向薛城的座位,旁邊的一個男演員告訴他,薛城應該去洗手間了。

蘇翊剛走到洗手間就聽到裏面拳打腳踢的聲音,還夾雜着一絲隐忍的悶哼聲。他沖進去見周嘉禾和薛城正扭打在一起。上次薛城被打,蘇翊心裏已經動了氣。如今見周嘉禾又動手,薛城還吃了虧,他一把拉過薛城,護在身後,擡腿将周嘉禾踢翻在地。

周嘉禾悶聲在地上扭了扭,就不再動彈了。還好薛城身上沒什麽外傷,蘇翊将他扶回座位。薛城卻說頭暈,想回去休息。蘇翊點點頭,回身看了眼衛生間方向,讓薛城先在車裏等。

蘇翊回到洗手間,周嘉禾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像睡着了一樣。看樣子,他的助理今晚沒有跟來。

蘇翊皺皺眉,俯下身想把他扶回酒席上。哪知周嘉禾忽然睜開迷蒙的眼睛。黑亮的眼珠裏,蘇翊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身影。睫毛清晰可數,鼻翼随着他的呼吸,輕微地起伏着。薄薄的嘴唇緊閉着,卻紅的異常。蘇翊一時失神,手上沒了力道,周嘉禾像一灘軟泥一樣重新攤在地上。蘇翊扶了扶額,既然知道自己會喝酒,怎麽身邊就不帶個人?他也是,幹嘛還要回來管他?丢在這裏總會被那群人發現的吧?擡腳走了兩步,蘇翊又無奈地轉回身。算了,地上太涼,不能多躺。

周嘉禾比薛城高有一個拳頭。薛城是一米八,蘇翊想他怎麽也有一米八五吧?扶着他有些吃力,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周嘉禾一歪,又倒在了門上。肩膀被撞,他皺着眉,睜開眼,低頭很仔細地看了看身側的蘇翊,毫無征兆地将他撞向牆面。蘇翊吃痛,剛張嘴,雙唇就被吻住。

周嘉禾吻的很輕,卻很投入,牙齒磕磕絆絆,碰疼了蘇翊的唇。他的驚愕讓他完全忘了做出反應。等神游天外的意識恢複,還沒發作,唇邊的溫熱就離開了,周嘉禾像是極其滿足地嘆了聲長氣。

蘇翊一把推開他,左右開弓,“啪啪”連甩了他兩巴掌。周嘉禾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處,胸膛裏鮮活熱烈的跳動聲隔着雪白的襯衫傳到周嘉禾的手上。他收回手,痞痞一笑,眼神迷離的勾人心魄,“原來是個男人,長得這麽媚,害老子以為是個女的……沒事紮什麽頭發?”

蘇翊怒瞪他一眼,見他東倒西歪,醉眼朦胧,也懶得跟他廢話,迅速離開了洗手間。

從那以後,蘇翊剪了一頭長發,再也沒留過。

他和周嘉禾的交集也到此為止。

……

蘇翊回神,将周嘉禾推開,他卻笑了一聲,閉目睡去。

一次如此,兩次如此,蘇翊連發火和質問的機會都沒有。他極其郁悶地和衣躺在沙發上,盯着地上的月光發怔。忽然聽見卧室傳來動靜,拉開燈,見周嘉禾在床上吐得天昏地暗。

蘇翊恨的牙癢,關燈繼續睡覺,不去管他死活。折騰了良久,房間裏沒了動靜,他再去看,見周嘉禾睡在一灘污穢上,略長的頭發松松軟軟地耷在額前,遮擋住了一半的眉眼,顯得呆萌無比。

“難以想象……”

難以想象他這種人會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面。看到他臉上尚未幹透的淚水,蘇翊深深地嘆了口氣。

周嘉禾,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第二天一早,周嘉禾起床感覺臉上幹幹的緊繃着,再起身掀被子,被滿被子的嘔吐物吓呆,繼而惡心到不能自己,跑到衛生間連嘔酸水。捋掉頭發上結住的一層飯粒,周嘉禾氣急敗壞地指着沙發上一臉嚴肅地蘇翊吼道:“蘇翊,你他媽這樣讓我睡了一夜?”

“不然呢?”蘇翊瞥他一眼,冷冷道。周嘉禾總覺得那眼神裏有千萬只利劍。

“不然呢?”他怒極反笑,“毛宇呢?為什麽不讓他給我換衣服?”

他還好意思提毛宇!發生這種事,蘇翊怎麽敢将毛宇留下?一早就以張藝冬缺個助理為由,把他調走了。

“調走了。”蘇翊的聲音猶如冰淩,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早上尿了沒?”

“……”

蘇翊擡手指指桌上的玻璃杯,“去接點尿。”

“……”周嘉禾一頭黑線,警惕道:“你要幹嘛?”

“尿檢。”蘇翊将一大早買的報紙扔到周嘉禾面前,眼神淩厲地看着他,“你的好朋友們吸|毒被抓。”

周嘉禾臉色一白,抓起報紙看了看,驚愕道:“這……怎麽可能?昨天大家只是多喝了幾杯。”周嘉禾的眼神移到報紙邊的杯子上,愣愣道,“你該不會懷疑我……”

“如果我晚兩分鐘去,今天的頭條又是你了。”蘇翊的臉上猶如結了一層冰,“假如你吸|毒,我會毫不遲疑地跟你解約。”

周嘉禾知道自己沒有沾毒品,但有一瞬間,他被蘇翊的神情震住,忐忑不安地去衛生間接了點尿液。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單機的感覺,還是蠻心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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