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流産（三）

到了會場，周嘉禾找到指定的座位坐下。蘇翊壓低聲音道：“節目組跟你溝通過的都還記得嗎？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們去後臺跟主持人……”

“都知道了。”

蘇翊拍拍他的肩，“那就好，我去一下……”他指了指後面的記者。總要跟他們打個招呼，籠絡一下感情，說不定下次還有用到人家的時候，平易近人一點總是好的。

“嗯。”

離首映禮開始還有十分鐘，所有人員基本都已到齊，周嘉禾正百無聊賴地跟左右寒暄，卻見小趙貓着腰走過來，将手機遞給他，附在他耳邊道：“周哥，葛白蕊的電話，打兩次了。我怕她有

什麽急事，要不你接一下？”

周嘉禾點點頭，接過手機，去了衛生間。

他挨個敲門，确定衛生間裏是空的之後，鎖了門，這才接起電話。盡管并不是那麽爽快，他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一些，這個時候的女人是極其脆弱和敏感的，“有事嗎？”

那邊的聲音很虛弱，斷斷續續，夾着着低泣和恐懼，“嘉禾……我摔倒了……從樓梯上摔下來……出，出血了……好多……好多血，怎麽辦？怎麽辦？我會不會……就這樣死去？”

周嘉禾的神色嚴肅起來，他就算再不懂這些，也知道這是小産，随時會出人命。“你趕緊打120叫救護車，然後再給助理打電話，叫她馬上過去。”

“不！”即便是這樣攸關性命的時刻，葛白蕊還是想也不想地拒絕了周嘉禾的提議，無與倫次道：“不能讓別人知道，不能讓他們知道……他們知道了，我就完了。嘉禾，你幫幫我，求你…

…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求求你……”

葛白蕊握着電話泣不成聲，“如果你不願意幫我，我還不如就這樣死了。反正死了之後，他們想說什麽，我都不會知道了，也不會害怕了。”

“你瘋了嗎？為了這些，連命都不要了！”周嘉禾想不通她為什麽為了隐藏這個秘密，寧願選擇死亡。知道自己再多說什麽，葛白蕊也聽不下去，反而是越過一秒，她就越危險一分，他極度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等我，我馬上過去。”

挂了電話，周嘉禾狂奔出酒店，走到門口，他回頭看看，遲疑了一下，一會兒他還要上臺和主持人互動，就這樣一聲招呼不打地走掉，他幾乎能想象到場面之後會有多亂，蘇翊一定會氣瘋的吧？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突然之間就莫名其妙地陷入兩難的境地。一想到到那邊還有人在血泊裏等着他求救命，他就再顧不得首映禮的事了。只是掏出手機給小趙打了個電話，說他臨時有很重要的事，不能出席，讓蘇翊幫忙善後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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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勇氣給蘇翊打電話，他害怕聽見蘇翊失望的嘆氣，或者是咄咄逼人的追問，這些他都無力應對。

蘇翊跟幾個媒體人打過招呼之後，卻見周嘉禾的座位空了，而此時，臺上的主持人宣布首映典禮開始。得知周嘉禾半路離開，他的憤怒可想而知。然而他卻沒有表現出絲毫怒氣和其他負面情緒，只淡淡道了一句：“知道了。”

小趙心裏直打鼓，蘇總這是什麽反應？“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離他上場還有段時間，你一會兒到後臺，趁導演上臺致辭時，悄悄告訴主持人，叫他随機應變，就說……周書成病了。我立刻給周書成打電話。”

小趙點頭。

蘇翊撥通電話，将事情告知周書成。周書成頓時惱怒不已。他居然在首映剛開始時離席，如此重要的時刻，就這樣離開，還不知道要被大肆渲染成什麽樣子。“那混蛋去了哪兒？”

“不知道。打他電話沒接，聽小趙說是接了個電話就走了。或許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他老子又沒死，他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沒想到這麽大了，還是連事情的輕重緩急都分不清！”

蘇翊沒有時間聽他在電話裏數落周嘉禾，只道：“我這邊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不打擾周總了。一會兒主持人問起來，這邊就回答說……你突發舊疾，嘉禾去看你了。我會繼續給他打電話，

讓他回家一趟。”

“好，那你先忙……蘇翊啊，讓你帶着嘉禾，也是委屈你了。”

“周總客氣了。這是應該的。”不管周嘉禾去了哪裏，至少先跟周書成通個氣，找個應對的理由。

周嘉禾片刻不敢耽誤地到了葛白蕊家，門鈴按了十幾聲也沒人開，就在他打算踹門時，門開了。葛白蕊面如白紙，下身衣服上全是血跡，腳下還拖着長長的血印，從樓梯處一直到門口，紅的觸目驚心。

“我帶你去診所。”周嘉禾立即扶住搖搖欲墜的葛白蕊，抓起玄關鞋櫃上的鑰匙，打橫将她抱到車庫，放在後座上，狂飙而去。

“去……去哪裏？”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意去哪裏，周嘉禾心裏雖生氣，但眼見葛白蕊随時都有昏倒的可能，又不忍心多說，只能心急如焚，加快速度。“去一個朋友的診所。”

好在蘇童的診所并不遠，他在來的路上已經提前打過電話，讓他不要外出。

見到渾身血淋淋的兩人，蘇童當時是懵逼的，“這是怎麽回事？”

“流産，先救人。”

“流……流産？”蘇童只愣了兩秒，二話不說，立即将人接過去，呼叫助理，進了手術室。

濃腥粘膩的鮮血将周嘉禾雪白的襯衣染了個透，大片的鮮紅色，看起來格外可怖，他不停地搓着手上沾染的血漬，想以此來緩解心裏的忐忑不安。周嘉禾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尤其是那一大攤血，對一個從未見過生死的人來說，沖擊力實在太強。他神思恍惚了也不知有多久，直到蘇童從手術室裏出來，走到他身邊，“你手機響了半天，怎麽也不接一下？”他才茫然回神，“她怎麽樣了？”

“沒生命危險。但需要清宮……我這裏沒有婦産科醫生，也沒有設施，送她去醫院吧。”

聽蘇童說沒危險了，周嘉禾這才松了口氣，“她不願意去醫院。”

“這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你跟她是什麽關系？蘇翊知道這件事嗎？”

“他……不知道。”

蘇童冷笑一聲，“果然。”

周嘉禾擡頭，“你笑什麽？”

“我笑蘇翊那傻子。”蘇童雙手□□白大褂的口袋裏，轉身離開。

“蘇童！”周嘉禾叫住他，“這件事不要告訴蘇翊。”

“不可能。”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蘇翊越陷越深，人家已經雙宿□□，連孩子都整出來了，他還能幫忙瞞着，真把他們蘇家人當白癡嗎？

周嘉禾就知道蘇童是不會幫他的。他看看躺在床上還在昏迷中的葛白蕊，頓時覺得自己接了一塊燙手山芋，嘆了口氣，将人抱上車，打算送去醫院。

路上手機再次響起，周嘉禾接了電話。

“你在哪裏？”蘇翊的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溫度。

“有點事。”

“辦完你的事，去一趟醫院。”蘇翊沒有繼續追問。

“為什麽要去醫院？”

“你不告而別，我怎麽跟片方和記者交代？只能跟他們說周總住院，你去看他了。周總會在醫院等你，周嘉禾，我不是事事都能幫你解決的……你好自為之。”聽出蘇翊話語中的失望，他吶

吶道：“蘇翊……”

蘇翊沒有開口，也沒有挂斷電話。

周嘉禾猶豫半響，“……我知道了。”話剛出口，手機裏便傳來忙音。

将葛白蕊送進手術室後，周嘉禾按照蘇翊給他發的地址，找到周書成的病房。

周書成正火冒三丈地等着他。

“你去哪兒了！”

直到走進病房，周嘉禾懸了半天的心這才算放下，他既擔心蘇翊和首映禮，又擔心葛白蕊，還要擔心被記者發現。尤其是無照駕駛，一路更是提心吊膽，小心翼翼。

“送個朋友去醫院。”

“哪個朋友？就不能讓小趙去？你知不知道問題有多嚴重？這會直接影響到電影票房！”

“下次不會了。”周嘉禾略顯疲憊地坐下，沒有跟周書成争論，只是順從地給出保證。

周書成怔了怔，頭一次見到如此聽話的周嘉禾，竟感到有些不适應，“什麽朋友，現在怎樣了？”

“流産了，正在這家醫院做手術。”

“流……流産？”

一看周書成那表情，周嘉禾就知道他要說什麽，迅速否認道：“你別想多了，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還送她來醫院？你就不怕惹一身騷？”周書成真想敲開他的腦袋，看他整天都在想些什麽。這種事躲都躲不及好嗎？

周嘉禾靠着椅子，閉目道：“她是被人灌醉才……又不敢跟人說。從樓梯上摔下去，我總不能不管不問……”

頭一次周嘉禾願意跟他解釋，周書成沒再埋怨，只道：“蘇翊不知道？”

“不知道。”

“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來處理，我會找人照顧好她。”

“嗯。”周嘉禾起身道，“不要讓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