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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在外,治病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無論小廚子怎麽糾結不願見江皓,都不可否認,大美男的出現很快就讓他纏綿的感冒并發症開始好轉,而且還順帶幫着餐廳裏其他病倒的員工義務治療,惹得那些可愛的服務員特別熱情,找了各種借口圍着他團團轉。
十月二號那日,黃莉又見大家全圍在個卧室門口,興致勃勃地瞧着江皓給一個妹子輸液,不禁不過恨鐵不成鋼地用日語驅趕:“有什麽好看,這位是周舟的備胎,有你們什麽事?工作太清閑嗎?”
在院子裏挖蘿蔔的周舟聽到了,不禁擡頭無語。
“怎麽了,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上次來了個備胎一號,這回又來了二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三四五號?周小廚真是受歡迎呀。”黃莉把手下都趕走後,自己也哼哼着走了。
對這狀況,周舟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的自我定位始終是個沒人搭理、孤獨度日的醜八怪,可忽有一天,小老板和江醫生就跟中了邪似的,開始表露各種情深不移,真有種風水輪轉,蒼天繞過誰的可笑感。
江皓收拾好藥瓶離開屋子,走到院子中問道:“左煜來找你幹什麽?”
“幹嗎要告訴你?”周舟把一小筐蘿蔔拿到井邊,開始用清水沖洗上面的淤泥。
江皓脫下外套,試着打水幫忙,僅穿着單薄的短袖在這十月的秋風中,似乎也不覺得冷,還順口說:“他告訴我,你們上床了。”
盡管講的是中文,單純又保守的周舟還是被吓得左顧右盼,而後滿臉通紅的氣惱:“你少胡說八道,他喜歡女孩子!”
江皓靠在井邊怪怪地笑:“那你能把他掰彎,才真有本事。”
“我沒……”周舟本要繼續申辯,可轉念一想,又不愉快的說道:“你放假就在家好好休息,幹嗎要來東京搗亂,我還要工作呢。”
“看望你就是休息,而且我并沒有打擾你工作。”江皓蹲下長腿:“我來洗,你病還沒好,就別摸涼水了。”
他這樣一個如畫的男人,不計勞苦地幹粗活是很奇怪的模樣,周舟被弄得心亂,忽然搶奪面前的盆:“不要碰我的蘿蔔!”
結果一下子用力過猛,髒水濺得江皓的體恤、牛仔褲和短靴全都變狼藉。
周舟頓時不安,可是目光瞥到他胳膊上那只熟悉的的鳳凰,又像被針紮到神經似的,瞬間扭開腦袋。
這個細節讓敏感的江皓瞬間意識到:自己的悔過自新也好、柔情攻勢也好,都沒有徹底消除小廚子心裏的芥蒂,他所抗拒的其實是那些東西發生了就發生了,很難當做根本不存在,所以沉默了好半天才說:“我不是在懷念什麽,想過很多次把刺青去除,最近也做了幾次激光,但是它顏色太雜,又以紅為主,真的很難處理,一臺激光機只有一個波段,不同波段的激光才能去除不同的顏色,而紅色、綠色是反應最微弱的顏色,我知道你不喜歡,所以不管花幾年,我都會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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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不是不講道理,他見識過沫沫去洗小紋身都麻煩到不行過程,更何況是占據了整條胳膊的圖騰,但……只要想要景照也有對稱的裝飾,心裏面就真的嫉妒到快要崩潰。
“別不高興了。”江皓用手擦掉濺在臉上的污水。
“我沒不高興,你去不去除紋身關我什麽?反正沒長在我身上。”周舟繼續用力洗刷白蘿蔔。
“不只是女人願為悅己者容,我也想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江皓回答。
周舟擡頭瞪眼,不曉得他身為讀書人,是怎麽把這些不知羞恥的話說出口的。
江皓笑了笑,仿佛并不像以往那樣在意身上的污漬和頭頂灼熱的秋日陽光,他用一年僅有的假期飛過海洋、走過東京,最後蹲在這個小院子看着周舟做這些最平凡不過的瑣事,竟然會覺得幸福到別無所求。
黃莉跟老公在卧室邊吃茶店邊看着井邊的那兩個人,嘆氣道:“看來,你爺爺是很難留住周舟在日本了。”
健一倒是滿臉無所謂:“有什麽好留的,恐怕周舟知道爺爺對他師父做過的事,當場就會回北京。”
“什麽事?”黃莉警覺地瞪眼睛。
伊藤健一聳了下肩:“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跟繼承衣缽有關,我也是亂猜的,關于桐島山的信息,恐怕奶奶都不太清楚呢,不過上次偷聽爺爺在病房裏對周舟說的話,的确存在過缺德又理虧的行徑。”
“那他最好永遠都不要坦白,做個慈祥的老者算了。”黃莉拿起茶壺,若有所思地望着丈夫的眼睛:“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幸福。”
——
為難別人這種事,周舟此生此世大概是學不會的,他沒辦法從社會身份的“優越感”裏找到快樂,甚至會徒生負擔,可是曾經江皓冷酷無情地叫他離開家的話語,就仿佛被刻在心裏面,沒辦法因對方此刻的悔過和溫柔就被輕易遺忘。
江醫生整個十一假期,都在小廚子有些沉悶的态度中消磨完畢。
他治好了餐廳裏所有生病的員工,幫周舟裝好紅外線的電暖爐,又到附近的醫院看望過東大的教授,仿佛不存在度假那種吃喝玩樂的悠閑,情緒卻很愉悅。
臨離開東京的前一天,恰好是餐廳的休息日。
周舟早就準備好逃避見面的安排,結果大清早正準備逃出去逛書店時,卻被向來愛睡懶覺的黃莉叫住:“幹嗎去啊,陪我去看健一的爺爺,他今天心髒手術。”
“啊!”周舟被這種嚴重的大事驚到,立刻答應:“好、好的,之前怎麽沒說?”
“昨天說了,你可能沒聽見。”黃莉已經洗漱完畢,邊往屋裏走邊說:“一會兒健一就來接我們,稍等。”
“恩恩。”周舟拎着書包,猶豫要不要給伊藤先生去買束鮮花祝他平安。
講不清楚原因,自從師父離開這個世界後,他就很害怕老人的死亡。
大約十分鐘之後,伊藤健一的車才緩緩停在餐廳後門之外,只是車上除了他,還坐着周舟不願多接觸的男人。
天知道一向獨來獨往的江皓是怎麽和這對夫婦變熟悉的。
周舟看到他下車,立刻扭頭說:“我自己去。”
黃莉換上連衣裙和名牌包,一副貴婦模樣,踩着高跟鞋出來勸道:“別鬧小孩子脾氣,健一的爺爺想見見之前給他寫信的人,正好江醫生在東京,就叫他一起來了。”
周舟沒辦法,只好沉默地坐到後座上,貼着玻璃不吭聲。
——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世界上有比仇人見面還要尴尬的,就是前任相遇。
盡管黃莉和健一已經很努力地調節氣氛了,周舟還是無精打采,滿心盼着趕快到醫院,然後離他們遠遠的。
可是市區的醫院離這個遺世獨立的餐館實在很遠。
大約開了半個小時後,健一忽然靠着路邊停下:“我們先吃個早飯,不然到醫院就得餓肚子了。”
“買面包湊活吧。”周舟建議。
“拿出你廚師的尊嚴好嗎?”黃莉回頭瞪眼睛。
周舟沒辦法,不情不願地和江皓離開車。
誰知道他們前腳剛站定,這對可疑的夫妻卻飛快地重新系好安全帶,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周舟震驚不已,在後面追了幾步:“喂!莉姐,健一!”
站在路邊的江皓卻毫無波瀾:“他們是故意的,并沒有什麽手術。”
“是你的主意吧?!讨厭!”周舟有點生氣,發了兩秒呆後轉身離開。
江皓邁着大長腿不緊不慢地跟随;“我明天就回北京,這麽不想陪我一會兒嗎,下次再有時間來看你是什麽時候,春節?一年又要過去了。”
在人際關系方面,周舟不是個鬥士,他很難保持着百分百的精力去把江皓曾經施與自己的傷害追讨回來,甚至在分開的時間裏,常想的是他的好,而不是他的壞,故而此時聽到這些有點傷感的話,便軟下态度,小聲道:“我們就做陌生人不好嗎,如果你能走過景照,就一定會找到更好的男朋友。”
“我要走過景照,是為了走向你。”江皓回答。
對樸實的周舟而言,情話比鑽石還有奢侈,他鼻尖一酸,頓時無法言語。
“你心裏有疙瘩,你無法再信任我,你覺得委屈、覺得憤怒……所有的情緒我都理解,我只想要個機會讓自己彌補、彌補到你願意原諒。”江皓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就算是施舍這份機會也可以,此後倘若我扔讓你覺得沒什麽長進,你再叫我滾,我也不會再為自己辯解。”
周舟不太知道何去何從,也搞不太懂,為何他講着這些理應卑微的話,卻仍像哄着個孩子似的不見半點心虛。
“不用急着回答我,我願意一直等下去。”江皓微笑。
“如果你等到,我和別人在一起了,也願意嗎?”周舟反問。
“那我會忍不住搶走你。”江皓實話實說。
周舟無語:“自以為是。”
“別跑了,我明早七點的飛機,今天想去個地方,你就當過個周末,不可以嗎?”江皓見小廚子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心也漸漸安定。
“什麽地方啊?”周舟踢踢腳下的石子。
“東京大學。”江皓道:“兩年前離開就再沒來過日本,有些懷念。”
高中都沒讀完的周舟對着世界名校有種純天然的憧憬,他眨眨眼睛,又點點頭,這才跟着江皓繼續邁開步子,只是兩人一前一後的,始終隔了段距離。
江皓忍不住回過神,倒退着問道:“這樣很奇怪,幹嗎離我那麽遠?”
“你管我……”周舟扭頭望路邊,卻在幾個中學生瘋跑過來的同時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袖子,本能地怕他被撞倒在地。
江皓停住腳步,表情溫柔堪比剛剛染上溫度的陽光。
周舟皺眉:“又怎麽了?”
江皓說:“你真可愛。”
“少講這種話,放尊重點。”周舟惱羞成怒。
“怎麽放尊重?”江皓覺得有趣。
“首先不要胡言亂語,請叫我周先生。”周舟說。
“周先生……”江皓還真的很聽話,轉而又彎起嘴角:“江先生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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