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山無棱
葉陽練馬歸來,便見封栾還在他宮中等候,見他回來,好似還有些忐忑,緊張地握緊了自己手上的奏折。
葉陽已冷靜了不少,他正決定避而不談早上發生過的事,封栾卻已将他叫住了,有些猶豫地看向他,道:“你……過來一下。”
葉陽:“……”
他見封栾面有歉意,覺得封栾或許是想要同他道歉,想着宮內還有宮人,應當也不會出什麽事,大不了他大喊就是了,于是他皺着眉走到封栾身邊,問:“怎麽了?”
封栾輕咳一聲,問他:“你今日覺得如何?”
葉陽滿頭霧水:“什麽如何?”
封栾:“你的……你今日騎馬,沒再傷着吧?”
葉陽:“……”
今日他的馬換了馬鞍,比上次用的馬鞍要舒适不少,他雖還是隐隐覺得有些不舒服,可好歹是沒再把屁股和大腿磨破了,可有了早上那一遭尴尬相處,如今封栾問他這個問題,總是令他覺得很奇怪,他只好随口“嗯”了一聲,算是答應,而後別開臉去,腦內全是今天早上的尴尬場面。
封栾問過他後便不再說話,葉陽難免有些窘迫,讪讪道:“若是無事……”
封栾:“有事。”
他說了這句話後,卻又不肯繼續說下去了,葉陽滿心茫然,卻也只能在一旁站在,一面下意識擡了頭,看了看封栾如今的好感值。
「封栾當前好感度71」
葉陽:“……”
等等!昨晚上不是掉到五十幾了嗎?怎麽突然這麽高?!
今早他心中慌亂,沒有多看,自然也不記得封栾當時的好感度了,他沒想到封栾的好感度加得竟然這麽快,如今的當務之急已不是讨好狗皇帝保住性命,而是該擔心這麽高的好感究竟怎麽樣才能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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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陽深深嘆氣,覺得很頭疼。
……
封栾也正深深嘆氣。
他很苦惱。
沈少珩教他的法子裏,他需得找一面牆,再将葉陽堵進牆角,而後傾盡畢生所學,将自己這輩子學過的所有情詩都念給葉陽聽。
他平日看書涉獵頗廣,情詩也記得一些,這不是什麽難事,眼下最困難的,應當是另一件事。
葉陽回來得他猝不及防,周圍根本沒有牆!
封栾想,若他刻意讓葉陽走到牆邊,反而會暴露他接下來要做的事,葉陽若還在生他的氣,保不齊就要提前害羞逃跑,令他的計劃全都化作泡影,他不能讓葉陽有任何察覺,便只能利用當下他身邊所有的東西。
他身邊有什麽?
一摞奏折,筆墨紙硯,還有……
還有一張桌子。
封栾悟了。
沒有牆,那桌就是牆!
牆面什麽的,不過只是一個簡單的依托點,只要掌握了沈少珩所說的這個辦法,那哪怕離開了牆,他也可以肆意發揮沈少珩這辦法的精髓。
封栾終于緩緩擡眼,目光灼灼,看向葉陽。
葉陽更慌了。
他看封栾沉思許久,目光古怪擡首看向自己,一時心中忐忑,隐隐有些不祥預感。
葉陽開口問道:“皇上,你——”
這話才說到一半,封栾已扯着他的胳膊,将他帶到了桌邊去,而後不等葉陽回神回應,将他往後一推,一手扶了葉陽的腰以免他跌倒亦或是磕到腦袋,另一手撐在他耳邊桌面,将葉陽吓了一大跳。
而今封栾面容近在眼前,葉陽下意識将手抵在封栾胸前,再清楚不過感受到掌心傳來炙熱的溫度,與那略快的,砰砰作響的心跳。
這太不對了。
葉陽睜大雙眼。
一定是好感度太高了。
不行,得降!
封栾深吸一口氣,勉強安撫下萬分緊張的心情,這才終于開口,低聲與葉陽說:“山無棱……”
葉陽:“……當……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
封栾:“……江水為竭。”
葉陽:“當河水不再流……”
封栾:“……”
葉陽:“……”
停頓片刻。
葉陽顫顫悠悠五音不全往下唱道:“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潇潇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封栾:“……”
「封栾好感度-1,當前好感度70」
葉陽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他看封栾果真掉了好感,恨不得立馬擺出自己在KTV唱歌的架勢,接着唱了下去:“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封栾好感度-1,當前好感度69」
封栾面無表情松了手,葉陽撲通摔到了桌子上,磕得龇牙咧嘴,心裏卻是很高興的。
呵,狗皇帝。
果然還是小爺棋高一着!
……
封栾連奏折也沒有收,他不知道葉陽為什麽突然鬼哭狼嚎一般唱起了歌,詞他沒有聽清,只覺得當下本該有的意境毀得實在徹底,而且葉陽這幅純心搗亂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在害羞,沈少珩說的話,果真全都是騙人的。
他恨不得立即将沈少珩揪出來與他算賬,不想一拉開房門,便見沈少珩、康寧、晚鵑三人扒着在外偷聽,他将房門往內一拉,三人險些齊齊被他帶得摔倒,封栾心中怒氣更甚,二話不說揪住沈少珩的領子,将他往外拖了數步拽到院中,一面咬牙道:“你跟朕來。”
康寧匆匆跟上,以免出了意外,三人直到院外,封栾這才站住腳步,怒氣沖沖回頭看向沈少珩質問:“怎麽回事。”
沈少珩方才就在外偷聽,自然聽到了全程事态發展,他也有些驚訝,再看封栾面上怒容,也只有小心謹慎道:“雲……雲侍君突然唱歌,大概還是因為害羞吧。”
封栾:“……”
沈少珩又道:“皇上莫慌,我還有一計,書中運用頗廣,此計想來必定立竿見影,無往不利!”
封栾咬牙:“你看的到底是什麽書。”
沈少珩一頓。
“這……不重要吧?”沈少珩小聲道,“就是……老百姓常常會看的那種……”
封栾道:“你若不說,罰俸三月。”
沈少珩勉強開口:“……豔樓迷情,春塵遺夢,尋釵緣…………”
封栾:“……”
封栾同他一笑:“你很喜歡看啊。”
沈少珩戰戰兢兢:“就一般般……”
“罰俸半年。”封栾冷冷道,“還有,你方才提到的,全都給朕抄一遍。”
……
沈少珩不靠譜,封栾覺得,自己或許得去尋其他辦法。
他思索許久,覺得與其問沈少珩這個不懂裝懂的,還不如去找找明硯,聽一聽京城聞名的墨侯先生怎麽說。
封栾早聽說過墨侯這二字在外的名聲,明硯寫了京中大半戲臺子的戲,其中就有不少傳唱頗廣的愛情故事,哪怕大家都是紙上談兵,明硯總歸是會比沈少珩懂得多一些的。
只是封栾不好意思自己去,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好像前段時日還請葉陽幫忙掩飾他不願寵幸後妃一事,到了如今,他便忍不住地開始讨好對方,他想聽葉陽同他說話,想看葉陽與他笑,這情緒古怪,他還沒做好将一切外露的準備,死撐着還想要最後一絲自以為的臉面,令康寧去尋明硯,問問明硯他接下來應當怎麽辦。
康寧總算比沈少珩靠譜,很快便給他帶來了明硯的回答。
明硯覺得,不論何時,送禮總是最穩妥的方法。
只是這禮物要準确戳中對方的喜好,也不可令對方覺得突兀,需得找一個送禮的好借口。
可封栾不知道葉陽喜歡什麽,他苦思冥想,猛地想起下月秋獵之後天将入冬,依照宮中歷來置辦物事的習慣,最近這段時日應當會給各宮妃嫔丈量身材尺寸,以備冬衣。
人總要穿衣服出門,那送衣服總是不會出錯的,封栾心中有了些把握,令人趕緊将宮中定制冬衣的事情提早提上日程,一面令康寧去打聽打聽,葉陽究竟喜歡什麽花色款式。
康寧身負重任,很是緊張。
他在皇上身邊這麽多年,還是頭一遭見皇上對後宮中的人如此上心,他不敢怠慢,提早便做了功課,請人打探了關外人送禮的喜好。
康寧是知道的。
丞相夫人是關外人,這才能将雲侍君帶得一口的關外口音,而雲侍君既然有事沒事就冒出幾句奇怪口音的關外話,想來對母親故鄉的風土人情,他應當也是很喜歡的。
送禮就該別出心裁,康寧打探清楚,匆匆去了葉陽宮中,正見葉陽禦花園繞圈長跑晨練歸來,打算換了衣服去學習騎馬,他急忙說了縫制冬衣一事,等宮人為葉陽丈量身體尺寸,而他站在一旁,狀若無意般開口詢問,道:“雲侍君,您是随丞相夫人去過關外吧?”
這題葉陽會回答。
書中曾提到過,雲陽還小時,丞相夫人帶着他與雲凜回鄉探過一次親,他便對康寧點頭回答,道:“去過一趟。”
康寧登時來了精神。
“雲侍君喜歡貂嗎?”康寧道,“我聽聞關外人不少人喜歡往身上穿帶毛的保暖,貂裘可值錢,應當只有關外富戶才穿的起吧。”
葉陽:“……”
他勉強咧了咧嘴,不是很想回答康寧這個問題。
以往他媽倒是有一件貂,反正他沒穿過貂,他直覺這問題或許是封栾讓康寧來問他的,實在忍不住沒好氣翻了個白眼,刻意反諷道:“康公公,這你就不知道了,死物哪比得過活物高貴,我随我娘去關外,那關外有錢的都是往脖上擱個活貂就出門,看上去老優雅了,走道上別人都不敢正眼看你。”
康寧瞪大雙眼,似乎有些難以理解葉陽口中所說的這句話。
葉陽又問他:“是皇上讓你來問我的吧?”
康寧急忙否認:“不是,雲侍君,你不要多想。”
“行了,我不穿貂,別整那些虛頭巴腦的,貴不貴啊。”葉陽道,“他若是想送我衣服,整件大棉襖子得了。”
康寧抓住了重點。
貂皮大衣貴。
雲侍君想給皇上省錢。
賢良淑德,真不愧是雲侍君!
……
葉陽趕着去騎馬,抽不出空來與康寧閑扯胡說,自從屁股不疼後,他終于感受到了騎馬的樂趣,他已經能騎着馬讓馬撒歡兒在馬場裏跑了,他甚至對接下來将要到來的秋獵充滿了期待,巴不得明天就能騎着他的小馬兒出去跑一圈。
而封栾連着幾日不敢來他此處見他,葉陽聽來此處的明硯提起過幾句,好像是水患再犯,靖淮郡王與魏時的事又有了些眉目,封栾似是忙不過來了,近幾日都直接睡在禦書房,葉陽巴不得他不過來,每日鍛煉身體騎騎馬,偶爾拉上晚鵑與來此處串門的明硯沈香凝湊一桌麻将,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一直到秋獵前兩日,宮中做的冬衣下來了,葉陽看着宮人擡來一個大箱子,不用他們打開,他已經知道那裏面會是什麽了。
還能是什麽啊?
封栾特意讓康寧來問他喜不喜歡貂,那又是冬衣,哪怕他說不喜歡了,按這狗皇帝的套路,如果裏面不是貂皮大衣,他今天就改去和狗皇帝姓。
葉陽翹着腿,等着宮人打開那箱子,為他展示封栾要送給他的冬衣。
那銀鎖一開,箱子蓋往上一掀,冬衣沒看到,倒是看見箱子裏探出了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小眼珠子圓溜溜的,還對他歪了歪頭。
貂貂探頭:“咯?”
葉陽:“……”
等等。
這什麽啊?!
活貂?封栾送了他一只活貂?!!!
有事嗎!
這狗皇帝是不是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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