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行馬不規範
酒菜擺上桌, 看起來都是方才酒席中剩下的菜,大多也都被人動過,又裝在食盒內被人提來拎去走了一路, 賣相并不好看。
葉陽也知自己拿的是剩菜,他略有些尴尬, 覺得自己可能是天下頭一個鬥膽讓當今聖上吃剩菜的人, 可長州受災,街上幾乎沒有店鋪,後廚的那些廚子們又被吓得不清,還跑了幾個, 如今他能立馬就弄到的熱飯熱菜, 也就只有這些了。
他只能沖着封栾笑,道:“這天太晚了,去外頭買吃的也不方便,靠邊那兩道菜沒人碰過,我從廚房拿來的,他們還沒來得上——”
一句話未曾說完, 封栾便已主動夾了一塊糖醋鯉魚,笑吟吟道:“你吃過的,朕不嫌棄。”
「封栾好感度+20, 當前好感度233」
葉陽:“……”
葉陽放棄掙紮,甚至覺得封栾頭上頂着的那個數字都在嘲笑他。
他不由看向那碗糖醋魚, 的确,剛才這碗菜就被封栾碰過,還是給他夾了塊魚肉,他咳嗽一聲,想想剛才宴上封栾從頭到尾都沒吃過多少東西, 可卻還記得給他盛湯裝飯,難道是怕鬧起來後場面混亂,他無心吃飯餓着他?
他皺着眉,想起自己宴上因為喝多了酒而怦怦直跳的心,總覺得很不妙。
那麽點酒,真的能喝醉嗎?
當然,封栾除外,他真的可以。
……
封栾吃飯時細嚼慢咽,鮮少開口說話。
葉陽支着腦袋在旁看着,他這嘴閑不下來,特別就是那吃飯的時候,他能從天南扯到地北,可如今他看着封栾的模樣,只覺得自己開口才有些奇怪,他便幹脆又轉過頭,看向身後的掠影。
掠影就站在葉陽和封栾的身後,他已提着空食盒在此處站了好一會兒,門外的沈少珩拼命沖他打眼色,讓他快些找個借口開溜,好給皇上和雲侍君留點私下親熱的時間,可掠影一點也看不懂沈少珩的暗示,他怔怔在遠處站着放空自我,直到沈少珩憋不住用小石子丢他,正砸中他的腦袋,他才吃痛皺眉,卻也只是皺眉。
他一動不動站在封栾和葉陽身後,恪盡職守,如無皇上吩咐,絕不離開此處半步,哪怕沈統領丢小石子騷擾他也不行。而葉陽一回頭,正見一個小石頭砸在掠影肩上,葉陽不由一怔,脫口便道:“沈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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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珩頓時一驚,連身邊封栾都不由側首看向了他。
葉陽原想問沈少珩為何要沖着掠影丢石頭,可如今他一回首,卻猛地想起,這本該是個降好感的好機會。
嘴先腦子一步做出了決定,他想也不想便直接沖着沈少珩說道:“都還沒吃飯吧?進來一塊吃吧。”
葉陽:“……”
葉陽不由又回過頭,看向封栾。
他都說了這種話,看來封栾也該掉好感了吧?
可封栾神色不變,只是放下筷子,倒像是認同了葉陽所說的這句話一般,道:“進來吧。”
皇上有令,掠影自然遵從,他端正在椅子上坐下,挺直腰板,微分雙腿,将手端正放在腿上,目不斜視,沈少珩卻扒着門框,有些緊張,道:“皇上,臣就不進來,內啥……臣覺得,掠影他應該也不餓!”
掠影一怔:“屬下……還好。”
封栾微微挑眉:“雲侍君都叫你們留下了。”
葉陽:“……”
沈少珩有些為難:“微臣……”
封栾:“坐下。”
沈少珩立即跨進屋中,拖開椅子,毫不猶豫坐下,在封栾的注視下,從掠影帶着的食盒中掏出備用的碗筷,先為掠影裝好菜,再自己悶頭吃了起來。
封栾十分滿意。
葉陽呆怔許久,在那一瞬間,他甚至真的生出了一些“禍世妖妃”恃寵而驕的感覺。
……
待封栾吃完了飯,天色不早,也已該休息了,葉陽便将桌上的碗筷一收,提着食盒站起身,封栾卻已伸手拉住了他,蹙眉問:“你去哪兒?”
葉陽:“你不給我收了間屋子嗎?”
封栾一怔:“可……你也可以睡在這兒。”
葉陽:“我都給我收拾其他屋了,我跟你擠一屋幹嘛?閑的嗎?”
封栾:“……”
封栾開始後悔。
可的确是他之前心情不佳,想一個人呆着靜一靜,這才令掠影等人多備一間屋子給葉陽休息,他看葉陽确實不想留下,這才嘆了口氣,說:“你去休息吧,朕明早來找你。”
以封栾以往一貫的表現而言,葉陽原以為他會纏着自己不讓自己離開,他未曾想封栾今日如此幹脆,他跨出了門,還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見封栾确實沒有要留他的意思,這才接着朝外走去。
他走了幾步,沈少珩和掠影受封栾吩咐,出來送他回屋,三人沉默走到半路,沈少珩方才開口,道:“雲侍君,今日您與皇上在馬車上所說的話,臣都聽見了。”
葉陽不由一怔,問:“什麽話?”
“皇上信任您,有些事,臣想您應該知道嗎,只是這些事除了皇上,只怕沒有什麽人敢将這件事告訴您。”沈少珩嘆了口氣,“可皇上的性子……您入宮這些時日,也該有所了解了。”
葉陽點頭。
當然了解了,不就是個死要面子裝深沉的小男生嗎?
“既是如此,臣想過。”沈少珩道,“這宮中,應當也只有臣不太怕死……”
葉陽皺眉直言:“沈統領,你想說什麽?”
“慎陽王。”沈少珩道,“說一說皇上和慎陽王。”
封栾與慎陽王封越本是一母同胞,只是他們母妃在二人尚且年幼之時便已去世,恰皇後與皇貴妃二人均多年無所出,封栾與封越便分別交給了二人撫養。
那時的皇後便是如今的太後,她與皇貴妃本就是多年宿敵,二人争寵相鬥,難免便牽扯到了封栾和封越身上,後來封栾被立為太子,登基之前,皇貴妃失态與他争執,當夜暴斃,慎陽王封越便認定此乃封栾所為。
太後堅持以為封越是個禍患,也數次要求封栾盡早動手,可封栾說不忍,此事便一拖再拖,直至登基之日,封越意圖逼宮,封栾早有所察,登基之後,封越銷聲匿跡,朝中人均以為是皇上行事狠戾,清掃了未來之路上的障礙——反正封栾還是太子時便已為奪位殺了幾位皇子,謀害血親一事,對他而言,本就如此平常。
說到此處,沈少珩微微猶豫,道:“雲侍君,有些事,我或許不該告訴您。”
聽了一出皇室八卦的葉陽有些無奈:“想說啥說啥,反正你也不能憋着。”
“先帝在世時,并不寵愛柳太妃,太妃久病過世,他也不曾來後宮中看上一眼。”沈少珩低聲道,“太後不喜歡皇上提起太妃,也不許皇上追封生母。”
這劇本有些眼熟……好像和他以往處理的那些家長裏短家庭糾紛差不了多少。
“皇上惦着這些事,便不希望自己将來的孩子也要如此。”沈少珩道,“可他身居帝位,有些事,皇上不能不向太後妥協。”
葉陽大致明白了沈少珩的邏輯。
封栾覺得一切不幸源自他父親的三心二意與子嗣衆多,因而他本不願娶親,可他不得不聽從太後之意,以此為平衡朝政的手段,不寵幸後妃似乎也是為了這件事,他不願有子嗣,可太後絕不會同意他如此,往後如何,尚不可說。
就算他有他的堅持,可葉陽卻覺得,牽扯其中的楚憐與沈香凝那可是賠進了一輩子。
葉陽越想越覺得古怪,他正要詢問,沈少珩已然開口道:“臣想,若皇上找到了他的命定之人,解開這心結,自然會想辦法送楚妃娘娘和我阿姊出宮。”
葉陽:“……”
葉陽:“你和我說這麽多幹啥……”
“臣只是見雲侍君似乎心有顧慮——”沈少珩一頓,擡手捂住了自己的頭,開始了他浮誇的演技,“啊,臣喝多了,臣剛剛說了什麽,肯定全都是廢話。”
葉陽無言以對,回首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掠影。
掠影一瞬驚慌,支支吾吾道:“沈沈沈大哥說他說的是廢話,那一定就是廢話!”
葉陽:“……”
……
他們在長州又等了一日,終于決定起身回京。
許原傷情不穩,不可貿然移動,封栾便留了一部分禦隐衛在此,等許原傷愈後直接押回京城,他們先行帶着其餘官員與賬冊等物動身。
沈少珩備了馬車,可葉陽悶了這麽多日,實在不想再呆在馬車內,他想騎馬,封栾便也牽了馬來,與他同行。
今日晴空萬裏,天色正好,二人并肩策馬,禦隐衛緊随其後,待出城,方見外頭道旁已搭了無數營帳收納流民,征藥官也已撤了,再不是前幾日的荒唐景象。
封栾并未對外暴露身份,長州百姓只當是欽差大臣捉走了貪官,而今見他們要走,那流民口耳相傳,竟有不少人夾道相送,人越聚越多,幾乎都要将路堵上了,這本是天大的喜事,封栾卻看着那些百姓默聲不言,直至出城數裏,周圍再無流民跟随,葉陽開口詢問,他才輕聲開口,道:“若朕能再早發現一些……”
若他從頭到尾都不曾受到蒙騙,這些百姓,本是不需受這種苦的。
葉陽見他心情不佳,不願再與他繼續說這件事,也不想看着他反複責備自己,幹脆繞過這話題,問:“回去之後,皇上可有空教臣習武?”
封栾怔然半晌方才回神:“你不是要沈……”
他一頓,簡直恨不得将說出去的話重新吞回來,這可是天大的好機會,他怎麽就提了沈少珩的名字呢?
葉陽的馬步子稍快,他也不攔着,待那馬兒走出幾步,他方回首,嘴角微揚,道:“我想要你教我,當然也不是特別看中你。”
封栾方蹙眉,他又接着往下道:“只是我想,以後我和別人瞎扯,那就可以說皇上是我師父,倍有面兒,聽起來就很了不起。”
封栾:“……朕允你。”
他也令馬兒快了一些,到葉陽身側,看青年眉目盈盈,不由便湊近了葉陽一些,恰葉陽好奇回首,卻見封栾實在挨得離他極近,只差沒貼到他的身上來,兩人都還在馬上,他不由吓了一跳,匆匆便脫口道:“行車……行馬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封栾卻好似沒有聽見,他只是看着葉陽,刻意壓下聲音,與他道:“其實朕覺得……”
“你若對外說皇上是你夫君。”封栾笑吟吟篤定,“更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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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