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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皖讓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透過他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但區別在于,我能熬過來,可李皖也許不行。
一根煙的功夫,我已經替李皖決定了他這個暑假的去處,李念章無力反駁我,只能呆呆看着我。
這一刻我在他臉上看到了些許少年時的影子,沒那麽世故了。
我對他說:“念章,你不要用偏見去看待李皖,你還不理解同性戀這個群體。”
“你就理解?”
我沉默,停頓幾秒後,我點頭,“我接觸過,也的确是比你了解。”
當我和他這麽撒謊時,那感覺并不好受。
我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過去,可也許在這裏的時間就從未前進過,世人的看法也一直都未變過。
就像李念章一樣,寧願自己的兒子服用激素,也不願承認這不是疾病。
我不想和他多談,抽完這根煙,我回到李皖房間,走到床邊,見他已經醒了。
我問他,“你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老師,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找你的。”
我沒有說起剛才的事,而是對他說:“我和李念章說,你這個暑假住我那裏,他也答應了,等你能起來了,就把衣服收拾一下,和我走。”
“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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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你做什麽。”
我這麽說着,就看到他臉上露出笑,我也笑了,我說:“有那麽開心嗎?”
他搖搖頭,把臉埋在枕頭裏,我看到他身體在顫,是在哭,我等他哭完,聽到他說:“老師,你把我從地獄裏撈出來了。”
我嘆了一口氣,我對他說,“這不是什麽地獄,真的地獄是你一腳踏進去就永遠活不過來了。
李皖,你不應該就這麽放棄,你覺得死了是一了百了是解脫了,但你想想,如果你熬過去了,等你成年獨立了,你将來面對的就不是這些,你會看到更多更廣的世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就算是李念章也不能管你了。”
我走到他身邊,伸出手,輕輕揉着他的發頂,他擡起頭,我停頓幾秒,又唠叨了幾句。
等我說完,就見他神情鈍鈍,我收回手,皺眉,“李皖你還有在聽嗎?”
“在聽。”
“那你是怎麽想的?還會想要輕生嗎?”
“老師我會嘗試着讓自己更堅強一些,可我很害怕,也很羞愧。”
李皖低下頭,“李念章說的那些話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個怪物。”
“沒有人能評價你,就算是你的父親也不可以,你是什麽樣的人,只有你自己能決定。”
我從未一下子說過那麽多話,也只有李皖能讓人這麽操心。
喝下半杯水,我在旁邊站着,他慢吞吞坐起來,我看着他,見他沒動靜,便問:“你不起來嗎?”
李皖沉默了片刻,他對我說,“老師,你能出去嗎?我要換衣服。”
“害羞了?”我笑了笑,李皖不語,我看了眼他,見到他臉上的紅,搖着頭,往外走去。
我等在外面,李念章走過來,我擺擺手壓低聲音,“先等等。”
他的身體顫了一下,而後停住,我見他落寞低頭,緩緩退後。
後背被輕拍,我轉過身,李皖換好衣服,手裏還拿着一個背包,我低下頭問:“衣服拿好了?”
“拿了。”
“課本拿了嗎?”
“都拿好了,老師我們快走吧。”他催促我。
我伸手替他接過肩上不算輕的背包,我說:“要不要和你爸爸去說再見。”
“我不要。”
李皖搖着頭,他過來拉住我的手,掌心很涼,我聽他說:“我不想看到他。”
我的住處離港城花園不算遠,騎自行車只需十分鐘,我跨上去後,讓李皖坐在後面,他重新背上包,我拉着他的手,讓他抓緊。
他趴在我身後,夏天裏的風都是暖的,我的後背很快就出了一層汗,有些難受。
好在住的地方很快就到,停了車,看到李皖跳下來,沒站穩,我扶着他的肩膀讓他站好。
他擡起頭,看着我身後的房子,問我:“老師你一個人住那麽大的房子?”
“父母留下來的。”
我伸出手,他愣了愣,随即把包給我,我替他拿着,轉身推開院子的門,單手推車進去,李皖跟在我身後。
“那你的爸爸媽媽呢?”
鑰匙插進門鎖時,李皖湊到我身邊,男孩身上有一股奶味,他提的這個問題我其實并不想回答,但我知道李皖不谙世事,只是單純的好奇。
我推開門,看向他,對他說:“都死了。”
他的表情變了,瘦下來之後是一目了然的漂亮,他連忙說:“對不起。”
我說:“很久前的事了。”
我把包放在沙發上,揉捏着手腕,問他:“你要住樓下還是樓上?”
“老師你住幾樓?”
我笑了,“我沒固定房間。”
“啊?”
“就是晚上逮到哪裏睡哪裏,大部分都是在書房或者客廳看書時睡着了。”
他看着似乎有些苦惱,我就說:“睡一樓吧,有間客房是粉色的。”
“粉色?”他重複着這兩個字。
我帶他去房間,整間房的牆壁都貼了玫瑰粉牆紙,胡桃色的地板,白色床單,香槟色紗簾,大落地窗,窗外簇擁着一大片紫羅蘭。
我覺得李皖應該會喜歡這個房間,果然在他進來後就像只小鳥打轉,他跑了一圈,臉上陰霾消失,朝我笑,抱住我的胳膊,手掌變熱了,對我說:“老師,這裏好漂亮。”
我也笑了,拍了拍李皖的肩膀,對他說:“你先松開我,剛才拉着你時,大概是扯到手了……”
李皖立刻退開,他擡頭又低頭,看着不安,又伸出手拉住我的襯衫袖子。
這小孩臉上的表情像是我第一次處理實驗事故似的,我覺得好笑,自己撩起了袖子,我說:“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有些腫。”
“對不起。”
他盯着我看看,又是要哭的樣子,我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頭,“沒關系的。”
把李皖接來後,李念章就開始日日打我電話,詢問我他兒子的近況,我耐着性子一遍遍報備。
之後整個暑假,都是由我帶着李皖,我有晨跑的習慣,他聽見響聲,就算是再困也要爬起來,迷迷糊糊的樣子讓人發笑。
晨跑之後,我會讓他去書房看書,我則到花園裏修剪雜草,沒多久,就能聽到他的聲音,回頭便看到這個小孩半趴在窗口,朝我笑,“老師,能幫我摘一枝玫瑰嗎?”
我看到邊旁簇着的月季,笑了,揚聲道:“那不是玫瑰,是月季花。”
他把頭埋下又探出,我聽他說,“是月季?那就要兩支。”
我摘了一捧給他,到了書房,我看着他接過那些花,嗅了嗅,“好香。”
随後把那些花瓣摘下,拿着小碗搗碎,我問他,“你這是做什麽?”
他不告訴我,說我待會就知道了。
我戴上眼鏡,抽了一本書坐在他身邊沙發上,偶爾側頭,便看到他光着腳,小心翼翼的把那些搗碎了的花瓣站在腳趾甲上,用葉子包着。
我收回視線,有些心不在焉。沒多久,邊上探過來兩只雪白的腳丫子,指甲蓋紅豔豔的,我聽到李皖問我:“老師,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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