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鮮血(四)
當你凝視着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着你。
盯着Lucifer灰藍色的眸子,Decker恍惚間竟想到了這句話。她從未遇到某個犯人讓她如此緊張,尤其是Lucifer已經被拷在審訊室內的情況下。
不要胡思亂想,他不可能透過單向可視的玻璃看見室外。況且已經不能再拖了,Decker告訴自己。BAU的人随時都會回來,她必須利用好每分每秒。
她深吸口氣,忽略掉心底極強的不安,擰動了門把手。
“晚上好,”Lucifer幾乎是在她開門的同時微笑着道,“真是稀客,Decker警探。”時間準确得就好像他知道有誰會在這個時候進來一樣。
Decker只覺得寒意從脊柱爬上,她努力克制住倒退的沖動,走到桌子對面、拉開椅子坐下。
“我有幾個問題,希望你們能如實回答。”Decker說着,将目光集中在Sam身上,期待看起來較為無害的Sam能回答她的問題。她滿意地看見Sam沒有脫下沾了血的外套,那一小點污漬——她尋求的證據——還是在袖口,沒有被清理。
“一般來說,我現在會回答‘我們想要一個律師’,然後拒絕回答你的問題。”如她所願,Sam開口回答,可說出的內容卻提醒了她。
該死的,Sam Winchester曾經是斯坦福法學系的高材生,他完全明白應該如何應對現在這種情況。
“不過我現在有一個要求,作為交換,我會回答你的問題。”Sam頗為無辜地眨眨眼睛、繼續了下去,Lucifer對這句話不置可否,冷笑一聲,從椅子扶手上滑進座位,不過還是側身坐着。
看起來Sam才是兩人中占主導地位的那個人,Decker驚詫地發現Lucifer似乎很樂意于聽從Sam的話。
“你的條件是?”Decker謹慎地問道,她不安地挪動了一下位置,不認為這個要求會有多簡單。
“我的要求并不過分,”Sam聳聳肩,坐直身子:“我要一個不受監聽的電話。”
“我和你說過我們可以直接——”Lucifer不贊同地動了動,雙手連着桌子的鎖鏈叮當作響了一陣,他再次擡起頭,用那種毒蛇似的目光盯着Decker。
Sam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只需要一個細微的表情,Lucifer就明白了Sam不容置疑的堅定态度。除了用能殺人的目光盯着那不識好歹的女警探之外,他沒有再多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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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的溫度稍有些下降,不像是警局的冷氣,反而是能滲透進人心底的寒意,像是冰霜。
“我可以想辦法。”但事實上她根本沒可能躲過BAU的眼睛把電話帶進來。Sam為什麽不直接向BAU提出這個要求呢?“不過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得注意些,人類。”Lucifer嗓音輕柔,但總給人一種特別的、隐藏着極致黑暗般的危險感,“你做出了一個保證,那就要遵守這些條例。”
Decker吞了口唾沫,只覺得室內的溫度更加低了。她只能機械地颔首。得到她的肯定,Lucifer收回陰暗的目光,懶洋洋地對着Sam微笑了一下。
“不,Decker警探,你誤會了。我要的是一個承諾——不被監聽的電話,嗯?”Sam有些失笑地側身過去,好像想要伸手拍拍Lucifer的肩膀,可惜受到雙手上鐐铐的限制,始終就差那麽一點距離。
Sam頓了頓,不那麽自然地收回手,輕聲讪笑了一下。
Lucifer臉上那種混雜着不滿、隐怒和危險的冷靜的表情又再度回來了。隐藏在身側陰影中的手已經不受控制地握緊了拳頭,冰霜從腳尖點着的地面開始向外擴散,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Luci…”Sam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Lucifer就微笑着打斷了他的話。
自從天啓結束開始,Lucifer還從來沒有這麽對Sam笑過。自信又包含惡意的笑容。
“沒關系,我能控制。”Lucifer輕聲說着Decker聽不懂的話,下一秒室內溫度就回歸了正常,冰霜也在同一時刻碎成粉末。
他完全明白Sam在想些什麽,只是不懂為何…他們不能用天使的力量一次性解決所有事情?
Decker顯然也明白了Sam的意思——如果得到了她的保證,那麽他們打電話的時候就完全可以不必介意LAPD方面的監聽。在LAPD的主場,這比起BAU的保證還要有利的多。
該死的、狡猾的Sam Winchester。
她看向年輕的嫌犯,卻只能從他臉上找到無辜的微笑。
“問題時間。”Decker挫敗地說道,現在她甚至不确定她的策略還會不會有效了。她只能寄希望于方才惡補的關于Winchester兄弟的文件是正确的。
Sam做了個“請講”的手勢,舒舒服服地靠進其實并不那麽軟和舒适的椅子裏。
“Sam Winchester,你和Dean的母親在你六個月大的時候死于一場火災。對于這一點我很抱歉。”Decker擡眼看了Sam一眼,滿意地看到對方的神色不再那麽自如,反倒是像被誰打了一拳那樣。
她繼續道:“幾個月後你們的父親,John Winchester,就開始帶着你們在國內四處漂泊,你們從未在哪所學校上過超過兩個月的學。Dean從高中之後就放棄了學業,但Sam你卻能考上斯坦福的獎學金。”
她還想繼續說下去,Sam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帶着一種奇異的憤怒與無奈混合的感覺,這讓Decker十分不安。
“如果你是想知道這些,警探,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訴你。”Sam打斷了Decker的話,“John或許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但他絕沒有虐待過我和Dean…或者是【不正當】地觸碰我們。”
說出這話的時候,Sam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要吐出來了。奇怪的是,這一次Lucifer只是安靜地坐着,沒有表現出一點要因為這個而爆發的欲望。
“快沒有時間了吧,警探,你難道不應該問一些與案件有關的事情嗎?”Sam有些疲憊地摩挲着手腕上銀亮、且已經被他偏高的體溫捂到溫熱的金屬手铐。
Decker咬咬牙,确實不能再拖延了,她必須拿到證據。
她放任憤怒啃噬着她的心髒,壓抑在冷靜表皮下、對于這些殺人犯的怒火在她的控制下慢慢地溢出來。Lucifer好像是擡眼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又或者只是瞥了一眼那面現在什麽都看不見的玻璃上的某一點。
Decker極快地站起來,幾乎帶翻了身後的椅子,她狠狠地錘了一下桌子,對着Sam咬牙切齒道:“你們是怎麽做到的?殺了那麽多人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地假裝你是個普通人,而不是什麽怪物?”
“讓我猜猜,你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候是什麽呢?是砍下那些受害者的頭顱的時候、還是用你這雙手握着槍在餐館裏掃射的時候?”
“你們這些不配活在世界上的人渣——”Decker一面憤怒地吼着,一面繞過桌子,走到Sam坐着的椅子旁邊,雙手按上椅子扶手,雙眸閃着憤怒的火光,“你到底是為什麽殺人,Sam Winchester?”
出乎她的意料的,Sam竟然還是什麽都沒說,那雙能看透人靈魂的淺褐色眸子直直看進她的眼睛中去。
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計劃的,對嗎?Decker一瞬間有些慌亂,但還是維持着表面上的威脅性,用指尖夾着的小刀片劃開了Sam的衣袖。
這麽近的距離讓她所有的計劃都有了用武之地。
“我以為所有人都該知道我和Dean是妄想症患者。”Sam最終輕柔地回答。
這不可能,Decker将收獲到的、沾了血跡的衣料碎片收入掌心,想道。如果這兩人是有妄想症的那種瘋子,他們又是怎麽做到冷靜理智地逃過FBI一次又一次的追捕的?
這簡直就是太多的沖突與疑問。
Sam無聲地承受着警探憤怒的質問,眉頭微蹙。他當然知道Decker打得是什麽主意,也尊重她對正義的追求。但這并不代表他能毫無芥蒂地接受這一切指控。
他突然有些想念Lucifer過度的保護欲,可在涉及到他過去的問題上,Lucifer一向意外地有自制力。
Sam一點都不想承認此時他胸口劃過的是窒息般的、麻木了的疼痛感。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Dean。或許也不盡然。
他從這位警探身上看出了當年自己與Dean年輕時的那種執着鋒芒,一舉一動間都帶着希望的火焰的那種意氣風發。可是現在,他們所有的只不過是疲憊。
Decker正準備直起身子,從Sam身邊走開,她的手腕卻被一只冰涼的手掐住了。
真正意義上像是寒冰一樣的手。
“別急着走開,Chloe,我覺得你說得很對:關于不配活在世上的人渣這一點上。只不過不該活着的可不是Sammy…”Lucifer眨眨他看不出情緒波動的灰藍色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Decker。
Sam側過頭,反手握住了Lucifer鉗制住Decker的手,并且責怪似的搖了搖頭。
Lucifer沒有繼續往下說什麽,順從地松開了手,又擡眼看向玻璃上某一點。
所以他果然只是在碰運氣地看玻璃上可能有人的一點嗎?Decker直起身子,注意到Lucifer的動作,稍稍舒了口氣。雖然她不明白Lucifer的手為什麽會這麽冰涼,但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
很快BAU就會回來了。
她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确保了走廊裏沒有人才走出去,反手鎖好門。
就在她路過那面玻璃,準備回證物科去求Allie幫忙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她又轉頭看了審訊室內一眼。
Sam單手撐着額頭,好像是在垂頭休息。Lucifer又坐回了他的椅子扶手上,正好側眼,再次對上了Decker的目光。他不知為何咧嘴一笑,單手指向Decker背後的方向。
Decker一驚,條件反射地向後看去。
與此同時,她聽到一句問話。
“Decker警探,請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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