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陰謀（八）

*You were made from dust, and to dust you will return.*

*塵歸塵，土歸土。*

————————————————————————————————————————————————————————

“天堂的門被關閉了？”Dean一怔，下意識地轉頭去看Castiel。

不可能。如果這是真的，那為什麽Castiel沒有反應？

Castiel站在原地，切切實實地對Lucifer的話沒有反應。就連Dean的注視也沒讓他挪動一分一毫。Dean察覺到有些不對，伸手想要輕推天使。

只是輕輕推搡，Castiel的身形竟然微晃了一下，Dean一驚，伸手想要去扶。

可是Castiel就以這樣詭異的平衡狀态停在了将摔未摔的狀态，隐約能聽到翅膀拍打的聲音。這還是頭一次Castiel在Dean面前這麽做，後者呆愣中，伸出的右手僵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Cass？”Dean不太确定地喚道。

這一次，Castiel總算回過頭正對着Dean，可是他淺藍色的眸子此時閃着不自然的白光，銀亮的天使之刃從袖口劃出——

“跑！”Sam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大聲喊道，“Dean，快…”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Castiel本體的榮光漸漸包裹了容器，就像是直視正午的太陽、甚至還要更糟，Dean駭然掩住眼睛，踉跄地後退。

Castiel真正的聲音回響在室內，四周的玻璃制品都震動起來，最先碎裂的是櫃子上放着的酒瓶，玻璃碎片炸裂開來，酒液流淌在地上。

“Castiel！”Lucifer的聲音忽然插·入尖利的聲響中，不高，但是不容忽視。

Sam有些茫然地回頭，很容易就在白光當中看見了分界線一樣的冰藍和黑色。天使的強光也沒能掩去獨立于一切之外的黑色。

他忽地感覺到手臂上Lucifer冰冷的緊握松開了，接着就是狠狠一推。Sam踉跄地被推到Dean那一邊，立刻明白了過來Lucifer想要幹什麽。

果然，Castiel立刻就從Dean身上轉移了注意力。

面向Lucifer，他緩緩揚起手裏的匕首。動作很慢，而且一頓一頓，就像是年久失修的老舊機器。又或者是Castiel潛意識裏并不想做出這個動作，格外僵硬。

無形的榮光全部凝聚在Castiel手中天使之刃的尖端，直指向Lucifer。

“殺…命令…遵守…”随着過于刺眼的榮光完全被凝聚在刀刃上，Sam和Dean總算能睜開眼睛，勉強看清情況。Castiel呢喃着，一步步上前。

Lucifer站直身子，還在滴血的手指指向地面。灰藍色眸中倒映着過于耀眼、現在已集中于一點的白光，但連眨眼的意向都沒有。

有那麽一瞬，Lucifer看起來就好像他還未失去榮光。

踏着冰藍色火焰、由地獄歸來的君王，本不應在任何力量面前低頭。

但是現在每一滴鮮血滴在地面上的聲音，都像是示警的鐘聲，提醒着所有人Lucifer的脆弱。

沒了榮光，Lucifer要怎麽辦？Sam想伸手阻攔，但是Dean牢牢将他護在背後，謹慎地審視着局面。

“Castiel，”忽然，Lucifer笑出了聲，就像打開了什麽開關，越笑越誇張，直至彎下腰去。如果不是受傷的手不能動，現在也一定像是另一只手那樣捂着肚子了。

“我以為你比這個有出息些。”窒息樣的笑聲裏，Lucifer嘶聲嘲諷道，“命令？啧。”

“反抗者殺。”Castiel恢複成淺藍色的雙目無神，握住匕首的手已經做好了攻擊的準備，“Lucifer——”

Lucifer卻并不畏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略一歪頭，細細打量着Castiel的神情。

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嗎？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Castiel猛然發動攻擊，全力而為的致命一擊狠狠向Lucifer刺去。

“DARBS！”Lucifer瞳孔驟縮，人類的視力很難看清Castiel的全速動作，他後退半步，來不及躲避，只能孤注一擲，高聲喝道。

DARBS，意為“服從”。

Lucifer在試圖讓Castiel“服從”他？

Castiel問聲一頓，劍刃上的榮光幾乎是一瞬間就散去了，但明顯意識不清醒的他還無法很好地控制動作，雖然失去了榮光，天使之刃還是向着Lucifer的心髒方向刺去。

避無可避。Lucifer沒有閉上眼睛的意思，目光從Castiel身上轉向一邊，正對上Sam焦慮擔憂的眼神。最後他蠕動嘴唇，可能想說些什麽，或許只是道別。

比Lucifer冰冷體溫還溫暖幾分的劍刃劃破皮膚，溫暖的刺痛感，諷刺而又熟悉的、久違了的榮光的感覺，現在卻是致命的危險。

Lucifer諷刺地挑起嘴角，但胸口的劇痛卻遲遲沒有到來。

怔愣間，Lucifer擡頭看向Castiel——Castiel的身後。

Dean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Sam，撲到Castiel身後，以擁抱的姿勢制住後者，手臂緊緊锢住Castiel握着天使之刃的手：“Cass？”

Castiel雖停下了攻擊的意向，但還是雙目無神，看向Dean的目光只有陌生和不解。

“Cass，清醒點！”Dean抓住Castiel的肩膀，急道，“我們不是你的敵人，Cass！”

沒有效果。Dean絕望地發現Castiel沒有絲毫動容，後者專注的目光集中在Lucifer身上。

“收起你的武器。”Lucifer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将不再流血的受傷的手背到身後，“就坐在那邊吧。”

Castiel順從地走到Lucifer指的椅子那裏坐下，天使之刃早就不見了蹤影。Dean緊張地吞了口唾沫，往Castiel走的方向倒退兩步，擺出一副戒備的姿态：“你對他做了什麽？”

“我還以為…你會讓他殺了我。”Lucifer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站姿再次放松下來，“絕妙的機會、誰都不會怪你，為什麽不？”

“你、對、Cass、做、了、什、麽？”Dean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裏擠出這些字眼，如果不是顧及到背後顯然聽從Lucifer命令的Castiel，他肯定早就撲過去給Lucifer一拳了。

Lucifer聳聳肩，快步走到Sam身邊，将不知所措的Sam拉起來。

“Luci…你？”Sam有些茫然地看向Lucifer，不明白伴侶為什麽能這樣命令Castiel。

“現在Castiel，按照你們人類的理解，是處在‘出廠設置’。”Lucifer上上下下檢查Sam沒有受傷，這才松手解釋道，“他只會執行命令，僅此而已。”

Dean更加咬牙切齒，拔出手·槍對準Lucifer：“那就解除這個鬼東西！你以為有了Cass，我們就會屈服嗎？接下來是什麽，天啓？”

“天啓又怎麽樣？”Lucifer頗為自得地挑眉一笑，嗓音裏有滿到快要溢出來的諷刺，“阻止我，你做得到？”

Sam一怔，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拉Lucifer的手臂，卻頓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Lucifer察覺到Sam的猶豫，苦笑一聲：“不，只是短期的，也并不是我…的陰謀。”說出陰謀二字時他的聲音格外苦澀無奈。

“那就解釋！”Dean步步緊逼，察覺到Lucifer并沒有命令Castiel攻擊的欲望，沖到Castiel身邊，作防禦姿态。

應該說是幸運。天使的“出廠狀态”就是他們出生時三大條例的重要性排行——命令、任務、意願。在失去自身意志的情況下，天使的榮光只會以這三條作為基準行動。

命令又以最年長的天使一直向下排行。

Castiel誕生于Lucifer堕天之前，因此後者的命令僅僅排行在Michael之下，這是榮光最核心的信息，也從未有人想過更改它們。

“Castiel執行的是他任務單上排行首位的任務，或者說所有天使的任務——殺了我。”Lucifer輕松地說着，努力壓下心中那一點點苦楚，“但是幸運或者不幸，下達這個命令的明顯是Raphael，所以我的權限比他稍高一級。”

“什麽時候才會結束？”比起理論，Dean更擔心的是Castiel什麽時候才會恢複如常。

“很快。”Lucifer走近書桌邊，側身坐上桌子，細細打量着Castiel的神情，“只是因為天堂和天使的鏈接被切斷，Castiel看起來比所有天使受到的創傷都要重。”

為什麽？Dean想問，但沒有問出口。

的确，Castiel或許是最忠誠于天堂、忠誠于天父指示，而非為了自己私欲而肆意妄為的天使了。

忽然，Castiel眼神一凜，天使之刃再次劃出袖口，對準坐在桌子邊沿的Lucifer發動攻擊，呼吸之間，他的劍刃就抵在了Lucifer的脖頸上。

“醒了~”Lucifer卻沒絲毫緊張的意思，反而笑着用指尖将劍刃推離自己的要害。

Castiel看着他，沉默良久，最終以根本就無法聽清的音量道：“謝謝。”

Sam拉住要繼續質問Lucifer的Dean，走出房間去找醫療箱，他注意到Lucifer手上的割傷。Castiel現在顯然沒有多餘的榮光用來治療。

Lucifer不怎麽在意房間內僅剩的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他站起來，在Castiel目不轉睛的凝視下，從碎裂的玻璃櫃子中取出唯一一瓶還沒有被毀掉的酒，自顧自斟了一杯。

“忠誠，我很多年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品質了。”Lucifer走回桌邊，朝着Castiel舉起酒杯，微笑道，“真可惜啊，當初沒能把你拉到我的陣營來。”

“我永遠不會和你站在同一戰線上，Lucifer。”Castiel嚴肅地說道，“我不會堕天。”

Lucifer将空了的玻璃杯放在桌上，玻璃和木質桌面敲打，發出清脆響聲。

——是嗎？因為現在，可不再是敵人了呢。

“人間是個不錯的地方，天堂和地獄的交界線，我猜敵人和兄弟的界線也不那麽清楚了。”Lucifer輕聲呢喃，不知道是在對自己低語，還是在向Castiel傳達什麽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