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被求婚的小秀才

林安只知道獵戶這些日子雖然不曾遠行,可是也借着那位将軍二哥的名頭,被南北行商的路子慢慢摸索了出來。

獵戶自己沒有去,卻派了林一來回走着。那些商鋪房契挂在林安名下,可是鋪子卻是挂在林一名下。

林安為此還把林一送了獵戶,讓林一做了獵戶的奴仆。這樣一來,林一的生死富貴都記在獵戶身上,林一也能始終對獵戶忠心。

而獵戶因沒有親自出面布置商鋪,倒也沒有沾上“商人”名頭。

林安原本眼瞧着獵戶待在家裏守着他不動,還稍稍擔心了一下南北商鋪的生意,結果獵戶就悶悶地出言道:“這生意,不只是我一人的。”

林安一怔。

獵戶便道:“太子和二哥皆幫了我,是以我分出了一半紅利與二哥。”

至于那位太子……他把銀子給了二哥,其實就是給了太子,太子倒也沒什麽不滿意的。

況且,有了這麽兩個靠山,各地的官員也好,普通商人也好,都不敢與他們争利,倒也因此省了不少事。

林安這才不再問。

只是他不問是一回事,發現獵戶悄沒聲息地給林婉準備了嫁妝又是另一回事了。

劉師娘話一出口,就知曉這兩個未婚夫夫彼此間還沒透過信兒,捂嘴笑了一會,又道:“阿止不但從南邊運來了拔步床,還從南邊買了咱們這邊罕有的雲緞、四色的軟煙羅、石榴绫,還有北邊的貂皮老參,都是阿止送來的。有了這些東西,再有張家給的聘禮,我這幾個月給婉兒備下的東西,還有安哥兒準備的嫁妝銀子,倒也足夠了。”

說罷,劉師娘就把她已經備下了八九分的嫁妝單子給林安拿了過來,又讓家仆把那些玲珑輕便的,一一盛了上來。

這時候女子出嫁,如果是窮苦人家,那倒也罷了,只會給些床被衣裳和首飾銀兩做嫁妝,但凡家中有些錢財并且肯疼女兒妹子的,都會把自家姑娘一輩子要用的東西備好。

劉師娘也是從官家出來的,雖然運道不好,被後母嫁給了窮困的劉夫子,但就算如此,娘家也給她備齊了嫁妝。

她給林婉備下的嫁妝,就是按照她曾經見過的自己娘親和自己的嫁妝單子備下的。

田地、鋪子自有林安備下,家具方面,劉師娘給林婉千選萬選,買的大都是酸枝木或黃花梨木的家具。大到羅漢床、美人榻、衣櫃、多寶閣、太師椅、梳妝臺等,小到各式匣子、杌凳、繡墩、小幾等,劉師娘都已經買好了,放在自家院子後面。有了這些家具,再加上秦止送來的楠木海棠花圍拔步床,家具方面,盡夠林婉嫁到張家後,擺滿三間正房了。

接着便是各式擺設。各式玉如意六柄,富貴牡丹的黃花梨鑲瓷屏風一架,八扇的山水畫屏風一架,大瓷撣瓶兩對,白瓷茶具一套、紫砂茶具一套一套,花瓶、壇子、碗碟、杯盞、果盤各式的瓷器六套等等。

擺設之下,就是古董字畫。這個沒甚好說,畢竟林家根基淺成這樣,劉家也沒甚麽名貴的古董字畫,還是劉夫子從他從前的學生孝敬來的字畫裏,挑了兩幅前朝名人的字畫,劉師娘從自己的嫁妝體積裏,挑了一只有些年頭的筆架和扁壺,充作古董字畫。

再之後是日常用的手爐、子孫桶等器物,還有女子出嫁後的脂粉、梳妝盒、各式發梳、手帕絲巾、藥材香料,金、銀、珍珠、白玉、青玉、珊瑚、翡翠首飾頭面各八套,各式零散首飾四匣子,按照林婉身量做的四季衣裳各八套,還有各式的上中下等的綢緞布匹,統共能裝上三擡。待算上張家送來的,使勁擠一擠,大約能裝五擡。

又有獵戶送來的皮毛,還有林安許的六千六百兩的壓箱銀,林婉的嫁妝,很是能看了。

林安聽了,卻是奇怪道:“師娘可是在哄我?我先前只拿了兩千兩銀子出來,後來雖然又補了一千兩,可這才三千兩,如何能置辦的下這麽多的東西?莫非是師娘和師父填補了大筆銀子進去?”

獵戶側首看了林安一眼。

劉師娘哭笑不得,罵道:“我先前只當你當家了,知道柴米油鹽了,可是現下聽來,你那家裏,可真的是你在當家?你可知道,咱們華陽縣的最富裕的那一家,給兒子娶妻聘禮是多少銀?嫁女兒又是多少銀?”

林安:“……”他當然是不知的。

劉師娘嘆道:“那一家娶妻,聘禮統共花了不到六千兩,嫁女嫁妝也統共只有三千兩,這還是算上了聘金和壓箱銀的。你給我那兩千兩銀票時,還沒算上壓箱銀以及你另買田地和鋪子的錢,那三千兩銀子,可不是就能買下這般多的東西?”

更何況,莫說兩千兩銀子了,有很多人,一輩子連兩百兩銀子可都掙不來。林安倒是大方,白白就給妹子置辦了将近一萬兩的嫁妝。劉師娘忖度,張家送來的聘禮,林安也不會拿分毫。如此一來,林婉的嫁妝,當真是華安縣第一多的了。

林安眨了眨眼,想想似乎的确是這樣。這年頭,買個人才多少錢?去年年初,他為着林婉出嫁要有陪嫁,特意去買了四戶人家,俱是家裏父母雙全有兒有女的,打算在這四戶人家的女兒裏頭選人,給林婉陪嫁走。四戶人家,十八口人,一共才花了不到五十兩銀子,其中兩個四五歲的長相粗陋的小男孩,幹脆就是人牙子當添頭送給林安的。

林安想罷,倒也覺得差不多,鄭重謝過劉師娘,然後又問劉師娘還缺些什麽,劉師娘便讓林安回去,讓林婉自己把嫁衣和給舅姑的禮給繡出來,還有張燦的衣裳,林婉也得做個一兩件,另外還有荷包,林安家裏小丫鬟如今倒是不少,讓她們沒事兒就多繡些荷包,總能用到,還讓林安多買些烏雞回去,讓林婉吃些豬腳湯,好好調養調養身子,養養顏色。

林安聽了,忙忙點頭,又把劉師娘給備下的嫁妝看了一遍,心中更高興,深揖謝過劉師娘,在劉家吃了頓飯,待臨走時,他就把兩個小師弟小師妹招了過來,一人給了一個手掌大的金鎖。

劉師娘見了,哭笑不得:“他們才多大小兒,哪裏戴的動這個?”然後讓林安把東西收了。那金鎖看着便沉,他們哪裏貪圖這個?

林安不肯拿,又和劉師娘說了好些話,劉師娘搖頭指指林安,這才讓兩小兒把東西收了。

離開劉家後,林安便令跟着他和獵戶的家仆,去采買劉師娘所說的東西,還給了他兩張百兩的銀票,讓他取了金子和銀兩,拿去工匠那裏熔了,重新鑄成小巧靈便的金戒指、金镯子、銀戒指、銀镯子來。

而他自己,則去找人,想要采買一處小莊子。

原本他是打算給林婉陪送兩百畝田地的,可是看到張家給了百畝田地,他便有了旁的想法——他不是這個時代的女子,并不很清楚該給林婉什麽嫁妝。可是,他卻會學着古人做事。既然古人重視田地,那他就給林婉買了田地當嫁妝好了。

田地足夠長遠,每年一畝地的出息不算多,可是百畝地的出息卻夠多了。

也是林安運氣好,直接就碰上了有人要賣自家的帶着三百畝地的小莊子。那小莊子距離林家村也不算遠,林安和人親自去瞧過,見那處田地雖然并非整個三百畝都是良田,可莊子臨水,佃農本分,至少有兩百畝是良田,剩下的田地也大多是中等田地。

林安來回看了三次,便定下了這處小莊子。

莊子和田地有了,大部分零碎的嫁妝也有了,林安給林婉準備的鋪子也都找好,其中一處糧鋪、一處繡坊,兄妹兩個商量的,便讓林婉交給老陳去打理,剩下的四個鋪子,林婉暫時都租了出去,只收租子。

如此一番,四月初,林安兄妹出孝。

出孝後第十日,張家就開始和林家行六禮中的前五禮,待四月二十七,林婉的嫁妝一擡擡的開始吹拉彈唱的送往華陽縣的張家。

總共三十二擡嫁妝,三百畝田地,六個小鋪子,另外還有旁的東西,看得整個林家村和華陽縣的人都傻了。

還好他們不知道林安給了林婉一萬兩千兩壓箱銀的事情。

四月二十八,林安背着林婉,慢慢從家中走了出來。

林婉、林姝和林平還有秦茂皆哭得不能自已。

林姝和林平、秦茂一路把林婉送到外邊。

林安一面往外走,一面能察覺到林婉的淚珠滴到自己身上,一滴一滴,似是怎麽剪都剪不斷一般。

林安心中亦難過,雙眼微紅,可還是道:“婉兒莫怕,有哥哥在。”

現在有他,将來也有他。雖然他們在這世上沒了父母,可是有他在,他便不會讓弟妹受委屈。

林婉抽噎一聲,喚道:“哥。”

林安應一聲。

林婉再喚,林安再應。

直到林安将林婉背到大門外,林婉最後叫了聲“哥哥”。

林安将人送到花轎裏,看林婉坐定,又道:“婉兒莫怕。”

外頭喜娘催促幾句,林安不得不走,他一面放下簾子一面道:“哥哥會考中舉人的。”

他也不知林婉聽沒聽到,便只能站在外面,看着張燦滿面春風的給他深揖一禮。

該為難的新娘子還沒出來前就為難過了,林安心中難過,可還是面上帶笑的将人給送走了。

林姝捂着手帕哭,林平和秦茂兩人哭成一團,卻都笑不出來。

另一頭,林婉在花轎中卻是淚如雨下。

好在花轎裏也放了濕手帕和胭脂水粉,林婉哭完,重新上了妝,這才不致到了張家,妝容全無。

三日後,林婉回門。

林安觀其顏色,又看張燦,見二人皆眉眼含情,這才安心。

林婉回門後,林家村的人正欲上林安家去問問林婉的嫁妝是怎麽回事,杜氏也想着從林家摳出那麽一星半點,給她姑娘當嫁妝時,林安早早就令人收拾了東西,将林姝、林平和秦茂都暫時放在劉夫子家,他自己則和獵戶,趕去州府州學。

到了州學,先遞上名字,交了束脩,見記錄之人問他是否在州學讀書,林安忙拒了。

那位太子殿下買下活字印刷的補償裏,就有州府的一處五進大院和百畝良田,林安之前就令家仆來這裏打掃,現下住進去倒是正好。

況且,獵戶還在,他住州學,獵戶住哪裏?

倒不如辛苦些,每日往州學裏跑的好。

等和獵戶一同回了家裏,林安好好睡了一通,翌日早上醒來,才發覺獵戶竟是一宿沒睡,正支着手臂,側首看他。

林安正想說話,就聽獵戶先開口了。

“安哥兒給婉兒準備嫁妝,三哥給安哥兒準備嫁妝,可好?”獵戶翻個身,兩手按在床上,虛虛将林安環住,低聲道,“我們也成親,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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