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如今你們既來了我這裏,便另取個名字吧。”
“是。”聽琴和如心恭敬道。
沐萦之道:“我身邊的丫鬟是以季節命名的,如今是春日,最近的節氣是清明,這個做名字不太好,往後推是谷雨和立夏,你們自選一個吧。”
聽琴道:“谷雨謝姑娘賜名。”
如心亦道:“立夏謝姑娘賜名。”
她們倆自幼就有高人指點,盡管此時在沐萦之眼前極力務求大氣端莊,但光是拜謝這一個行為,便是袅袅娜娜、媚态十足。
沐萦之身為女子,見到她們這番風情,猶有憐香惜玉之意,若是白澤那樣的男兒,只怕百煉鋼也會頃刻間化為繞指柔。
“你們既來了相府,從前怎麽說話做事的我不管,從今往後都得按我的規矩來。”
“是。”谷雨和立夏齊聲道。
沐萦之微微颔首,“你們暫且住在這院裏,若沒我的首肯,不得出這小院。”
“是。”
“冬雪,把谷雨和立夏帶下去,比着一等丫鬟安排住處,她們有什麽不懂的,你多指點指點。”
“是。“冬雪領了命,便将谷雨和立夏帶出了屋子,引去丫鬟們住的耳房。
“劉媽媽,多謝你跑這一趟。”
“姑娘滿意就好,相爺那邊還等着回話呢,老奴這就告辭了。”
沐萦之使了個眼色,春晴馬上往劉媽媽懷裏塞了個荷包,送她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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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屋子裏重新落回清淨,沐萦之方才略松了口氣。
“姑娘,那兩個……是來做丫鬟的?”
“嗯。”
“她們兩人哪有什麽做丫鬟的樣子?”夏岚忍不住道,“便是相爺的姨娘,也比她們看起來正派些!”
沐萦之輕嗽了一聲。
夏岚意識到自己失言,低了頭,卻仍小聲說:“再說,咱們院子裏也不缺人手。”
“我身邊是不缺人,也無需她們來伺候。”
“那姑娘還把她們找來做什麽?”夏岚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春晴、秋雨也正好從外面走進來,聽到這句話,也都忐忑地看向沐萦之。
“等将來出嫁了,總要有人伺候将軍的,”春夏秋冬都是沐萦之信得過的人,沐萦之索性将話說開了,“按理說,選通房都該從陪嫁丫頭裏面選人,你們都是可靠的,更該在你們之中選人。不過,你們若是有什麽想法,只管說,我自當成全。”
春晴、秋雨、冬雪都是被那一把莫名大火燒死的,夏岚是拼死把她從火場裏背出去,又陪着她走到最後的人,她們四個對沐萦之來說,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沐萦之知道她們都是本分的丫鬟,但這一世的事情與上一世不一樣,何況她要嫁的,不是裴雲修,而是白澤,難保不會有人動心。
她的話一出口,三個丫鬟立時在她跟前跪下了。
“奴婢們只想好好伺候姑娘,沒有非分之想。”
沐萦之看着她們,情知她們說的是實情,心知是自己太多疑了,道:“快起來,是我随口胡問,這話你們聽過便罷,也不必傳與冬雪聽了。”重活一世,她比前世要謹慎千倍萬倍,但千不該萬不該懷疑她們。
但話已出口,沐萦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因着這個緣故,春晴三人都是悶悶的,以為自己是哪裏做得不好才惹來沐萦之的試探,到了出門的時候,沐萦之只得帶了冬雪出去。
冬雪扶着沐萦之,見她們主仆四人都心事重重的模樣,又找不着機會問,只能憋着滿肚子的疑問。
禮部安排了馬車來接,但沐萦之還是打算坐自己的馬車。
她的翠蓋珠纓八寶車是沐相專門請工匠給她制作的,內飾華麗精致不說,裏面擺了一張寬敞的貴妃榻,上面鋪了一塊厚厚的西域羊毛織毯,即使路面稍有颠簸,馬車裏的人也絕不會感覺不舒适。
沐萦之上了馬車,半閉上眼睛想打個盹。
迷迷糊糊間,總聽見有節奏的馬蹄聲在耳邊響起,啼嗒,啼嗒。
往常坐馬車時,并不覺得馬會走得這樣響。
沐萦之皺着眉,一下便睡意全無。
冬雪見她清醒過來,忙斟了茶給她奉上。
“姑娘,是被馬蹄聲吵醒了?”
沐萦之點了點頭,“回頭你跟馬夫說說,找人重新換一下馬蹄鐵。”
冬雪撲哧一聲便笑了。
沐萦之見她笑得奇怪,情知有異,只拿眼瞧着她。
冬雪忙将一邊的車窗裏面的錦緞簾子卷起,隔着晃動的琉璃珠簾,沐萦之便看見了一個高大的側影。
馬背起伏着,那側影卻始終穩穩坐在馬背上,仿佛一尊需要人仰望的石像。
那石像似乎聽到了馬車裏的異動,微微側過臉。
沐萦之急忙收回目光,示意冬雪把布簾放下。
等到看不見他時,才覺得稍微心安。
偏生那馬蹄聲,仿佛比剛才還要響亮入耳。
啼嗒,啼嗒。
馬蹄聲聲聲入耳,攪得沐萦之坐立難安。
從相府往将軍府去,只需走過三條街,可對沐萦之來說,似乎走了三天三夜。
等到那馬蹄聲戛然而止,沐萦之方長舒了一口氣。
“姑娘?”冬雪輕喚了她一聲,等沐萦之理好妝發,便為她戴好帷帽,扶她下車。
站定之後,一擡眼,便瞧見一座朱漆大門聳立在前,門上挂着一塊牌匾,寫着“敕造将軍府”五個威風凜凜的大字。
“白将軍,沐姑娘,這裏便是将軍府了。”
雖是皇帝賜給白澤的宅子,但白澤同沐萦之一樣,都是第一次來,看見這座大門,頓時蹙眉,并未上前。
陪同的禮部官員見狀,上前道:“白将軍可是覺得這大門有什麽不妥之處?是否是覺得這朱漆的顏色不夠純正?”
“大人誤會了,我只是覺得,這大門是否太過高大了?”
白澤出身寒微,又常年在軍中,是以并不太懂禮制規制。不過此刻見了這座大門,比起相府和尚書府的大門,看起來還要敞亮幾分,心中便有了計較。
那官員笑笑,“若按将軍的品級,這門臉是逾矩了些,但這宅子并非新建的,因此房屋建制都要高出一些規格。”
“這府邸是原來的靜郡王府吧?”沐萦之道。
靜郡王是先帝的侄子、皇帝的堂兄,當初先帝駕崩時,靜郡王趁亂意圖謀逆,被右相左相事先得知,一舉将王府上下三百口人誅殺于這府邸之中。因着宅子裏人命太多,京城裏的人都嫌棄這裏是座兇宅,皇帝登基後自然也沒有賜給旁的皇親國戚,一直就這麽空着。
白澤立了大功,皇帝要給白澤賜宅,禮部的人一下便想起了靜郡王府來。
一則這王府的确位置好、規格高,二則便是白澤出身草根,當年靜郡王之亂時,還是在個放牛的野小子,哪裏會知道這段公案。皇帝本有些猶豫,奈何禮部和工部的人都想偷懶,便一直給皇帝敲邊鼓:給一個二品将軍賜下郡王府,傳揚出去那是何等的榮耀,至于兇宅啊人命的,別說白澤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怎麽樣,他一個把命提在手裏拼殺的将軍,誰兇得過他?
皇帝這麽一想,便覺得很有道理,大筆一揮寫下“敕造将軍府”幾個字,将原來的牌匾換了下來。
“沐姑娘說得是。”随行官員沒料到沐萦之會把這事捅出來,急忙對白澤道,“白将軍,這靜郡王是個謀逆之徒,但這府邸是真的好,你要是不信,進去看看便知。”
“大人,我并未不滿陛下的安排,只是我只是一個二品武将,若然住進郡王府,實在是不合規矩。”
“白将軍,您哪裏只是一個二品武将,您可是我們天順朝幾十年來第一個大敗北桀大軍的人,不瞞您說,皇上還覺得這府邸給您,還不夠好呢!我們尚書大人都被罵了好幾回。”
正說着話,旁邊一個随從上前道:“工部的人來了。”
“哦,快請過來吧。”
下一刻,沐萦之便看見一襲緋色官服的裴雲修走了過來,站在了她和白澤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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