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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定在六月初二?”坤寧宮中,太後和藹地問道。

沐萦之低頭稱是。

太後笑道:“真是沒想到啊,上月才賜婚,這六月就要成親了,真是喜事連連。還好哀家早有準備,今兒叫你過來,就是想給你添妝。”

旁邊的姑姑出來宣旨:“太後賜,黃金百兩、溫泉莊子一座、馬十匹、緞百匹、白狐皮褂一件、銀鼠皮褂一件,給沐府二姑娘添妝。”

賞賜一說出來,坤寧宮的諸人都是倒吸一口氣。

這麽豐厚的賞賜,莫說普通官家姑娘出嫁的嫁妝沒有這麽多,便是縣主、郡主也難得有這麽豐厚的嫁妝,但這麽多東西居然只是給沐萦之的添妝。

沐萦之心裏明白,這些賞賜,只有一小半的面兒是看沐相,另一大半是沾了白澤的光。

白澤大勝還朝,皇帝早已重賜,太後給沐萦之重賜添妝,同樣是為了昭顯皇恩浩蕩。

“臣女謝太後恩典。”

孫氏早知太後是要給沐萦之添妝的,但這麽多的确是添得太重了。

懿旨已下,不得推辭,便笑道:“欽天監擇了幾個日子,白将軍看過了,選了六月初二。”

“選得好,”太後點了點頭,“那份單子哀家也看過,六月初二是真的好,屬龍月,屬龍日,比其他幾個吉日還要好!”

孫氏笑:“太後說得是,那是白将軍有眼光。”

沐萦之心下無奈。

不久之前,孫氏還在為損失裴雲修這個乘龍快婿而頓足捶胸,如今卻一口一口白将軍,滿心滿意都透着歡喜。

“白将軍不止有眼光,也是貼心的,”吏部尚書夫人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姑娘家出嫁可不能太晚,要是翻過七月去,萦姑娘可就十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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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又是想嘲她是老姑娘,老生常談了,沐萦之淡淡一笑,并不願理會。

但孫氏自來見不得別人拿沐萦之說事,頓時道:“萦萦在家裏千嬌萬寵的,我和相爺也不願意她太早出嫁,若不是皇上賜婚,我們還要多留她幾年呢!”

“這麽想,多養養也是對的,左右還病着,要是貿貿然嫁去別家,只怕別人沒相府伺候的盡心,若然病重可就不好了。”

一提起沐萦之的病,孫氏立即就怒了。

“說的也是,”沐萦之拿起帕子,輕嗽了一聲,搶在孫氏之前開了口,不鹹不淡地道:“我這身子不濟,虧得爹和娘精心照料我,若然我生在別家,只怕早早地打發出去了。”

她這麽一說,孫氏也想起吏部尚書家沒有嫡女,只有幾個庶女,十二三歲就被吏部尚書夫人擇了人家嫁出去。

“我和相爺心疼自家女兒,只想着多留在身邊,不像有些破落戶,只因閨女不是自己肚子裏出來的,早早地就給嫁出去,生怕小姑娘把自家家底給吃沒了,你說是不是啊,尚書夫人?”

這個短兒一揭出來,吏部尚書夫人的臉色霎時就不好看了。

她身旁另一個夫人是個牙尖嘴利地,登時便站出來幫腔,“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尚書夫人那是把庶女的婚事記在心上,遇着好人家了便當機立斷。可不像某些人,自己的嫡女嫁不出去,便不讓庶女出嫁。聽說快十九了,還沒給相看過人家!”

這是說孫氏只顧沐萦之,不管沐靜佳。

其實孫氏着實有點冤枉,她是不喜歡沐靜佳,因此更想早些嫁她出去。早在沐靜佳十五的時候她就跟沐相提過,但沐相明确告訴孫氏,沐靜佳的婚事他自有主張,不必她操心。她樂得清閑,一門心思紮在沐萦之身上。

只是這些事,孫氏不可能拿出來說嘴。

沐萦之見這幾個婦人接連冒犯孫氏,眼眸微微發冷,正要開口維護時,太後笑着接過了話茬,“其實哀家最懂沐夫人的心思,不管嫡女庶女,只要是女兒,那都是最燙帖。懿安那幾個姐姐,哀家都是留到十七才給她們相看驸馬。再說懿安吧,看着她一天天大了,既想給她安排人家,又舍不得她。你說她在宮裏,有哀家,有皇帝,成日無法無天的,這要是嫁出宮,誰能招架得住她?”

“那母後就別把女兒嫁出去嘛!”懿安從坤寧宮後殿走出來,坐到太後身邊,纏着太後撒起嬌來,“女兒就想留在宮裏,陪母後和皇兄一輩子。”

太後佯裝生氣,指着懿安對衆人道:“你瞧瞧,她就這德行!”

衆人皆是附和着笑了起來,說女兒是該多留一留,誇贊太後與公主母女情深。

正說着話,太監跑進來通報,“太後娘娘,右相夫人和右相府四姑娘到了。”

坤寧宮中的人微微一愣,右相府四姑娘?那不是溫子清嗎?怎麽右相夫人肯帶她出門了?莫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衆人轉過頭,便見一襲華服的右相夫人領着女兒進了門。

“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

“臣女溫子清給太後娘娘請安。”

太後溫和地笑道,“賜坐。許久沒見子清了,快擡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溫子清站起身,跟右相夫人一起坐到了旁邊。

坤寧宮裏所有的目光,便聚集到了溫子清的臉上。

溫子清确實長得磕碜。

寬闊得大臉盤子上,長了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鼻子不高也不塌,但嘴唇卻很厚。

按理說,右相和右相夫人的相貌都不差,右相是典型的北方人,寬臉、大眼、闊鼻、厚唇,右相夫人則是溫婉的江南女子,細眉細眼文靜秀氣。右相府的其他子女,要麽随右相,要麽随右相夫人,但偏偏溫子清随了他們兩人的一部分,拼湊在一張臉上怎麽看怎麽醜。

長成這樣,旁人也都理解右相夫人,為什麽不願意帶溫子清出門。

“子清這孩子,比去年見的時候長得更高了。”

“多謝太後娘娘牽挂。”

“你知道哀家在牽挂就好,若不是哀家想她了,你還不肯帶她來見哀家呢!”

衆人恍然,原來是太後要召見溫子清。

太後正寒暄着,懿安公主忽然望着溫子清咯咯笑了起來。

“懿安。”太後嗔怪地瞪了懿安一眼。

懿安捂着嘴,待笑聲止住後方才道:“母後,你看,今兒萦姐姐穿了一身湖綠色的衣裳,清姐姐穿的也是湖綠色的衣裳,當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這話一出,衆人才恍然大悟,難怪今日的溫子清看起來特別醜。

沐萦之身上穿的是湖綠色如意雲紋衫,溫子清穿的湖綠色飛鳥描花褙子,兩人身上的樣式不同,但用的料子竟像是一樣的,那湖綠的顏色分毫不差。

“這料子像是去年江南進貢的雲錦。”太後身邊的福茗姑姑道。

太後聞言,恍然道,“是了,去年江寧織造上供了五十匹雲錦,除夕的時候還是哀家賜下去的。”

江寧織造的五十匹雲錦裏有五匹湖綠色的,宮中留了三匹,一匹給了右相府,一匹給了左相府,可巧兩家都拿這料子給姑娘做了衣裳,可巧今日兩位相府千金都穿了來。

沐萦之膚白,穿着這湖綠色的衫子,越發顯得冰清玉潔、高不可攀,溫子清相貌不佳,身段也是尋常,兩相比較之下,越發顯得灰頭土腦。

右相夫人知道懿安是在笑話溫子清的醜陋,更知道旁人即使沒說,心底也是在笑話的,只咬牙不說話。

倒是沐萦之心裏有點唏噓。

左相和右相勢成水火,兩邊的女眷一碰上就要打機鋒,沐萦之不喜歡別人給孫氏找不痛快,只要她在,也會出口還擊。

但她沒想過要用這種法子給溫子清難堪。

她望向溫子清,想用眼神表達一點溫和,然而溫子清的神情,并不如她預想的那樣,局促、慌張、難過、羞愧。

溫子清挺胸擡頭地坐在右相夫人身邊,與滿臉通紅的右相夫人形成鮮明對比,她并不美麗的臉龐,看起來十分平靜。

不等沐萦之收回目光,溫子清轉了過來。

她望着沐萦之,莞爾一笑。

沐萦之愕然之下,微笑着沖她點了一下頭。

見無人說話,福茗姑姑只好勉強誇道:“這雲錦是真的好,兩位姑娘穿着也漂亮。”

“嗯……”太後含含糊糊應着。

跟右相夫人交好的那些貴婦正醞釀着該如何幫右相夫人挽回顏面時,只聽得溫子清道:“姑姑真是偏疼子清,要我吧,沐家姐姐穿着好看,我跟她穿一樣的,宛若跟東施效颦一般。”

這話一說,想趁機狠狠嘲笑右相夫人的貴婦們霎時就不好開口了。

畢竟,溫子清已經将自己擺在了一個極低的位置,要是旁人再說什麽,那只顯得那人無禮淺薄。

沐萦之靜靜看着溫子清,只見她淡然笑着,對周遭的目光渾不在意。

這個溫子清,真是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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