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卧病
暮春的無名小蟲在窗外叫着,吱吱呀呀,訴說着無處話語的凄涼。一陣冷風吹過,将戚文的腦海吹得清醒了一些。
身下人兒的熱燙炙烤着他,腿間的炙熱腫脹的厲害,背上的寒冷又漸漸侵襲。一冷一熱,猶如他矛盾的內心,游離于堅守與放縱間。愛憐、欲望、愧疚、羞慚,各種情緒翻騰、糾結,焦躁地沖突着。
又一陣寒風吹過,月亮也不知哪裏去了,淋漓的一些細雨,戚文微微起了一些疹子,對于這一點寒氣,戚文原本不放在心間的。可內心那猶如滔天巨浪的糾葛終于被吹得平息了下來,世俗綱常終于一點一滴回歸到心間。
人世何歡。
戚文慘然一笑,眼看着那個睡夢中的少年,慢慢低下頭,輕輕的觸碰了一下那片柔軟。
如果時間停留這一刻,該有多好。
戚文一顆長久安寧的內心,經歷了劇烈的沖擊,最終達到死一樣的平靜。
長長的嘆息了一口氣,戚文抱起了少年,往柴房外走去。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蘇淩再度病倒了。
這一場病來的迅猛,原本羸弱的身子更是透支,藥是喝了一碗又一碗,但絲毫不見效果,短短半月之內,竟無力下床。
戚武一顆心肝都吊在了喉嚨口,蹲守在床側一雙銅鈴似的眼睛幾乎沒有離開過蘇淩,可蘇淩只閉着眼睛,眼見着進的氣少出的氣多,可把戚武急壞了,村裏的大夫已經來了好幾回,戚武實在沒有半分法子了,病急亂投醫,只能聽了村大夫的建議,去城裏回春堂請那個頗有名氣的勞大夫。
家裏能進城的除了自己,只剩小弟阿昌,二弟戚文也不知怎麽回事,前些日子說了聲回衙門便匆匆走了,這一去半個月,竟一點音信也沒有,托了日日去城裏送藥草的馬夫問了,只說衙門事多,近些日子無法歸家,自己又放心不下契弟,戚武只得喚來了阿昌。
“阿昌,你去鎮上請勞大夫,務必讓他速來。”
想了半晌,又從衣敞裏摸出一點碎銀給了戚昌,“這些給勞大夫,請他務必拿了上好的藥。”
阿昌答應一聲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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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一見着床上的少年有了聲響,戚武又連忙返身至床側,只見着一張沒有血色的臉蛋冷汗淋漓,連發根都濕透了,戚武急壞了,急急喚道,“囡囡,囡囡別怕,大夫就要來了。”
蘇淩艱難睜開一條縫卻因頭痛欲裂而彎出一道痛苦,身子一陣一陣的發冷,哆嗦到不能自己,“冷……”
戚武慌忙翻出櫥子中的棉被,給蘇淩蓋上,可蘇淩還是一個勁的喊冷。
戚武沒了法子,焦躁地踱步幾許,直接除了身上的衣物,跳上床去,将蘇淩瘦小的身軀包裹在自己懷中,蘇淩冰冷的雙腳亦被緊緊夾在腿間。
這一抱竟有效果,慢慢地蘇淩發抖的身子漸漸平靜下來,這麽半個時辰,戚武才下床,提起暖爐上水壺倒了一碗水,待到溫度适宜入口,慢慢地喂蘇淩服下。
湖石村這等窮鄉僻壤,地勢險惡,勞大夫原本是不願來的,奈何給的碎銀足夠,也就叫上一小厮,披上蓑衣,拎上藥箱,便随着阿昌來了,還沒到地呢,遠遠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迎了上來,“先生,快些這邊請。”
勞大夫見着此人膀大腰圓,肌肉盤虬,好一副彪漢模樣,但衣着淩亂,雙目紅赤,想必是夜不能寐而至肝火旺盛,那漢子也不顧這淅淅瀝瀝的晚春冷雨,淋着雨便把自己請進屋裏去了。
一見着床上的少年,勞大夫便明白了幾分。
原來街頭巷尾說的蘇府長子便在此地,那件拿藥換契的逸事饒是勞大夫這等年暮之人也略有耳聞,勞大夫雖是諸般想法,倒是名合格的醫者,此刻卻只是放下藥箱,讓小厮翻出手枕,針灸等物,細細地為床上的少年把起脈來。
半柱香後,勞大夫收起了針灸,喚出了戚武,
戚武連忙問道,“大夫,我那口子如何?”
勞大夫道,“令親此病因風寒而起,原本是不難治愈,一劑驅風散便可,只因其身子素來積弱,這風寒才入主內底,針灸不及,藥草難至,一時無計可施,老夫只能循例開些驅風散再另外幫你開些固本培元方子,希望有所用處。”
戚武接過了方子,連忙讓阿昌去鎮上藥局拿藥去了。
勞大夫躊躇半晌,又道,“咳……這幾個月,切不可行房。”
戚武點頭,勞大夫斟酌着,還是說了,“令親年不及弱冠,便是日後痊愈,在房事上,可要擔待些。”
方才替床上的少年行針時,但見身上無一處免遭荼毒,白玉一般的身子淩亂地散布着些激烈房事的痕跡,或新或舊,再看眼前這漢子雖面有疲色,但聲如洪鐘,氣息堅實,身量龐大,在房事上想必精力旺盛,也知這少年這些日子不得安生。
在心裏默默為少年嘆了口氣,個人自有個人法,除了說上一句,其他的是他一個大夫無法改變的。
把勞大夫跟他的小厮送出了房門,戚武繼續脫了外衣,在暖爐邊将自己烤暖了,這才爬上床去,繼續将他的契弟摟在了懷中。
這一抱天都黑了下來,等到醒來,肚子已經是響聲一片。
輕聲下了床來,戚武用棉被裹好了蘇淩,便往屋外走去。雖然天幕尚未黑透,但月亮已經挂在天邊了,村上的老張頭放牛回來路過院門,戚武跟他打了聲招呼便往廚房走去,還沒走近,飯菜的香味已經飄出來了。
一進廚房,只見阿昌已經拿了凳子墊着在廚房做起飯菜,見着戚武進來,便跳下竈臺,去一旁的木桌上翻開湯壺的蓋,小心翼翼端起一碗黑黝黝的湯汁,“大哥,嫂嫂的藥我弄好了,方才你們困覺,我放在湯壺裏溫着了。”
戚武摸摸他這個最小的弟弟的腦袋,心中一片疼惜。
再過一年半載等阿昌大了些也得把他送到鎮上念書,切不可跟着自己,做着這些辛苦的營生,到時候阿昌跟三弟一樣再考個秀才長長戚家的臉,戚武想着戚德前年中了秀才的光景來,心中自豪油然而生,但轉念一想家裏的生計,眉頭再度緊蹙起來。
由于着好些月都下雨,沒幾個有日頭的光景,想必今年的收成好不到哪裏去,城裏的藥販子又一個勁兒的壓價格,便是水靈芝這等稀少的藥材也被壓得只得一些薄利,三弟是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阿昌他是不準備讓他跟着自己辛苦的,二弟捕快的收入還算不少,但他未曾娶親,這又是一筆。還有他那心坎尖裏疼着愛着的體弱的契弟。
想了半天,戚武這一粗人也不由得嘆氣。
喂了契弟喝了藥,饑腸辘辘的戚武才到廚房裝了一大碗地瓜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飯畢,也不打算熱水了,也嫌澡房狹小不痛快,直接拿桶在水缸裏舀了水拎去院子裏就着月光沖起涼來。
正拿着澡布搓着背呢,一個細細的聲音飄了進來,
“戚大哥,你吃了麽?”
戚武一桶水迎頭澆下,擰幹了澡布搭在肩上,便打開了院門。
原來是村裏趙二家的大閨女,月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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