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湖石村大會

遠遠地看見那一片嫣紅的桃花林,英蓮早就歡呼雀躍地沖進林海了。月蓮連忙跟上,倒不是她有多麽的盡責,但若這個傻妹妹有什麽閃失,爹爹定會拿她是問。

英蓮雖是妾室所生,其母孫氏也是老實本分,處處讓着月蓮母子三分,是個受了欺負也只往肚裏咽的主兒,盡管月蓮生母前些年去世,她名義上已是當家主母,但這軟弱性子也并無半分改變,所幸趙二一視同仁,并非因其妾室的身份而有半分虧待,故月蓮雖是厭煩這個整日闖禍的旁房妹妹,但卻不敢疏忽。

英蓮将裙擺束縛于腰間,就要往樹上爬去,月蓮連忙一把将她扯下來,“做甚麽!這般粗頭粗臉看婆家不嫌棄你!”

英蓮年滿十八,雖與隔壁村子講了親事,但仍舊是孩子心性,此刻爬樹的興致被月蓮一打擾,又聽了她的話,頓時有點悶悶不樂,“家姊,我都還沒見過婆家,為什麽就要去他們家裏。”

月蓮不耐煩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腦瓜裏想甚麽。”

英蓮急道,“萬一他們欺負我怎麽辦?”

月蓮嗤笑一聲,“命如此,有什麽法子。”

英蓮聽後頓覺心情灰暗,用方才折下的桃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草叢,她只覺得不對,但也說不上什麽。

然而她的郁卒只持續了一會兒,很快她看到一個身影,不由得興奮喊叫起來,“武哥哥!武哥哥!”

月蓮心下一緊,順着英蓮的目光望去,遠遠地看着一對人影走向大廟口,一個高大壯實,是戚武無疑,另一個身量嬌小,被戚武緊緊牽着,原以為是阿昌,再仔細一看,衣着打扮卻并不是,心下一琢磨,便知道是那個蘇府長子。

二人已經遠去,留一個模糊的背影,英蓮叫了也沒聽見,月蓮簡直後悔不疊,暗怪英蓮說話分去了注意力,連二人路過都不知。也罷,等他們商議完了一樣是走這路回去的,也不算遲。

當下惡狠狠朝英蓮說道,“你就在這兒玩,不許爬樹,也別與我說話。”

當下理了理衣裳裙裾,便坐到了林邊的小石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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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戚武已經放慢了腳步,蘇淩一路還是走得氣喘籲籲,豆大的汗珠漸漸從鬓角那裏滑落,于下巴彙集,滴落,但他被戚武緊緊牽着,又不敢對他說些什麽,只能亦步亦趨跟着。

戚武終于發現了蘇淩的疲累,軟聲道,“就快了,你躺了好些日子,今兒剛巧村裏有事商量特特帶了你出來,別躺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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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淩慘白了一張臉不敢說什麽,但他着實太累了,一個踉跄差點沒跌倒,虧得戚武及時扶住他。

嘆了一口氣,戚武一下子将他背于背上。

“你這塊豆腐。”

蘇淩繃直了身子貼在戚武背上,在床上,戚武一口一個豆腐地喚他,雖戚武原意只是說他身子金貴,受不得丁點苦,但在床上被弄得狠了,蘇淩對于這個原本喜愛的名詞還是有着本能的畏懼。

這時候天兒雖還有點春寒,但走了這麽些路,身上汗漬漬的,戚武更是個火爐子,蘇淩疲乏之下更覺得通體不泰,所幸真的如戚武所說,大廟口很快便到了。

在那斑駁的木門前,戚武小心着将他放了下去,理了理蘇淩臉頰旁黏着的發絲,道,“等會兒就跟着俺後面坐着,若身子不爽快跟俺說上一說。”

蘇淩小心翼翼地朝他點點頭。

戚武來的差不多時候,祠堂裏已站了許多人,陸陸續續的村民們也跟着後面走進去,跟戚武打着招呼,但看到蘇淩都怔了一下,好些個還呆呆地看上許久。

戚武自是知道的,他的契弟皮相世間難尋,若不是不想讓他日日躲在屋子裏悶壞了身子,哪裏還肯讓他出來教人看去。

蘇淩被戚武霸占着,上次逃跑差點被同村的一群流氓侮辱,故怕極了這村裏的男丁,這些彙集他身上的形色各異的目光更是令他恐懼,此時無地躲藏,只能往戚武身後躲。

戚武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用害怕,蘇淩只縮了縮脖子,緊跟着他。

不遠處趙二朝戚武招手,邊上給戚武留着一個石凳,戚武走了過去,那石凳約莫半尺,戚武想着蘇淩嬌小,與他坐一處都尚還綽綽有餘,故不再給蘇淩另尋坐處,牽了低着腦袋的蘇淩坐了下去。

這一坐,戚武發覺了不對勁,周圍未免安靜的異常,擡頭一看,只見大家都望着他旁邊。

好些個甚至忘了禮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旁邊那位少年。

有驚豔的,有妒忌的,有羨慕的,有自愧不如的,還有些不明欲望的。

這些目光都緊緊依附蘇淩身上,蘇淩慌得幾乎要貼到戚武身上了。

村裏大多數都聽說了蘇府長子貌美,但決計想象不到竟美至如斯。

那個少年瑟縮着,雖然面帶病容,透着一股蒼白勁兒,但面如冠玉,臉蛋在樹影漏下的點滴光亮中顯得吹彈可破,五官精致恰到好處,偏一分都嫌太過,發黑如瀑,眼眸低垂着,一派弱柳扶風之态。

潘安美貌,不過如此了罷。

怪道乎戚武舍棄千金不要,定要讨了他來,換了自己,說不準還會做出什麽更過格的事兒來。

好半天,趙二咳嗽了幾聲,打破了這寂靜, “阿武你真真好福氣。”

這下子大夥紛紛清醒過來,亦覺得自己太過失态,故嗯嗯啊啊地顧左右而言他,盡量避免自己的目光再度朝戚武旁邊看。

蘇淩腦袋簡直要埋到胸口了。

此次商議的內容戚武早已跟大家通過氣,如今水靈芝市價再度走低,加之今年水靈芝産量大減,故大半人家維持生計都是困難事,如今之際,只能與一些大戶商量着,勻一些銀兩或糧食,低息借予那些低産或是絕收的農戶,也好度過這年關,等來年收成好了,再還上這窟窿。

趙二先開口了,“今年的光景大家也知道了,其他不多說了,俺當這個村長,先來開這個頭吧,今年俺村西那片藥田就拿出來吧,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旁邊的一些絕收戶一聽在外圍頓時激動起來,連連叫好,因日日吃不飽肚子,故這聲音都有氣無力的。

主事裏的其他幾個大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肯接下去說。

倒是戚武接着開口了,“趙二叔既是這般說了,那俺作為後輩也不能藏私,十五兩吧,雖不多,也是俺的心意。”

話畢,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戚武對面的周麻子陰陽怪氣道,“好個闊氣,今年大家都不好過,誰個像你這般闊綽,自個兒吃飽了已是不易,更何況救人,俺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周麻子家境殷實,可算得上湖石村一二,雖有個游手好閑的兒子,但自己能幹,家裏的藥田又是數一數二的好地,畝産都是他人的二三倍,此刻他都落下話來,其他的主事更是閉口不言了,周麻子的兒子因上次在蘇淩逃跑路上差點侮辱了他,被戚武狠狠收拾了一頓,自己就這麽個兒子,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教他如何忍得,但這事兒是自己理虧,也不好發作,此時看到那蘇府長子更是對戚武一股無名火,看到戚武表現風頭自是要殺殺他。

戚武冷笑,“誰不是牙縫摳出來的,鄉裏鄉親眼見着就要餓死一票,你吃的安心?”

此刻人群裏一陣推擠,一個婦人抱着一個嬰孩還在喂奶就上來了,是剛死了男人的孫大家的。

村裏的婦人在衆人眼光的給嬰孩喂奶已是常事,沒有人覺得半分不适,只蘇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孫大家的撲的一聲跪在趙二戚武旁邊,一下子哭了出來,“村長,俺兩天都沒吃過飯了,求求大家分俺孤兒寡母一杯羹吧。”

哭聲凄厲,直教人心酸。

孫大家的懷中襁褓裏的嬰孩似乎餓極了,拿嘴使勁撕扯着那沒有半滴乳汁的乳頭,顯然是徒勞無功的,只能應和着母親的哭聲焦躁地大哭。

戚武連忙去扶她,趙二老淚差點沒掉下裏,他與戚武能力有限,如若其他大戶沒有吱聲,那這點東西恐怕不夠這些絕收戶們半個月的生活。

蘇淩此刻也顧不上驚訝了,那嬰孩哭的厲害,蘇淩忍不住拿手去撫摸着安慰他,那嬰孩餓慌了,一下子掇住了蘇淩的指尖吮吸着。

看的蘇淩一顆心別提多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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