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測試

晚上的時候,蘇淩将孫大嫂帶回來的話一一與戚武說了，戚武臉板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恨戚德不懂事,沒得出了這些風波。但戚武心裏一處暗暗的角落同時是理解戚德的,畢竟若是他的囡囡,恐怕自己也會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只為占有他。

這世間有着太多的舍不得放不下，幸好，阿淩是他的，至始至終都是他的，戚武無比的感謝老天。

蘇淩将自己這些天以來一直在猶豫的想法跟戚武說了,他有些忐忑,想問問看戚武的意見，戚武思慮良久，只覺得這主意雖說不是十全十美,可目前再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

“俺明日去二叔家裏一趟吧。”

蘇淩搖搖頭,“你去不合适,我明日跟孫大嫂說說,讓她去說。”

戚武點點頭，将蘇淩抱在懷裏，對于來日，戚武難得的有了些憂愁。

夜色迷離，無論白日裏有着多少的喧嚣，此刻也是衆生皆寂，即使底下埋着千萬種的波濤洶湧，但被夜色蓋過，一片平靜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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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石村是個小莊村，從村頭走到村尾也不過百來戶人家。故而哪家有點什麽事情，便與那烽火傳信一般，幾乎是全村都知道了。

就在這幾天，一件聳人聽聞的事情一下子傳開了，那村長趙二家的二女兒趙英蓮得了肺痨，已經是病入膏肓了，這種病，得者一般撐不過半年，即便是治愈，只怕是會留下終身的殘疾，可謂是可怕又可憐。

村人們皆不知道為何那英蓮好端端地就得了這種半只腳進了閻羅殿的病，原以為是別人謠傳，可看見那趙嬸子終日以淚洗面，而那趙二也是半只腳都不曾踏出院門半步，便也知道，這件事恐怕是落實了。

這可把大夥兒唏噓的，一個個地提着些吃的用的去趙二家裏看望他。

可是去的人都被趙二一一推回來，也是，家裏出了這等大事，誰還有心情與人周旋。

村民們紛紛表示理解，一個個搖頭嘆氣拎着東西便回去了。

一時間，個個感慨着世事無常，說不準厄運什麽時候便會降臨了，大夥兒都一致認同一輩子就是該要立足眼下，好好享受當前的福氣。不要再去貪圖太多。

戚家院子裏，戚德跪在祖先的牌位前，蘇淩與戚文站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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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武臉色冷峻，“阿德，你與咱戚家祖宗發誓，無論今時是個什麽樣的結果，都切莫再糾纏不休了。”

戚德看着大哥，嘴角抿的緊緊的。

再過半日左右，那隔壁村的李家估計便會知道英蓮重病的事情了，若是李家棄之如敝履，那麽随了戚德的意，明日便去趙二叔家裏提親，若是李家仍不嫌英蓮，那麽戚德便絕了那對英蓮的心思，好好進京赴翰林院。

是的，英蓮得病是假，測試是真。

對于那從未謀面的李家公子，蘇淩有着深深的內疚。這一場測試不僅令戚德煎熬，同時還有蘇淩。

蘇淩記得他在現代時看過一些道德測試實驗，一些年輕的男男女女或是出于不信任或是出于其他的目的，都想着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去測試自己的另一半，有一條評論說的很好，蘇淩到現在還記得。

“若是他（她）過不了測驗，那麽是他（她）配不上你，若是他（她）過了測驗，那麽就是你配不上他（她）。”

如今這一場道德的賭博，到底是誰輸誰贏，蘇淩不知道，也許每個人都是輸家。

他策劃了這次的賭博，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是錯。

他對着戚德緩緩說道，“阿德，我知道你心間此刻有着千種不甘願，但這次，這次的機會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咱們是愧對李家公子，畢竟無論如何，那英蓮早已是李家的名義上的媳婦了。”

戚德閉上了眼睛，一張臉煞白煞白的。

“無論結局如何，你只有這麽一次機會了，若是，若是……”蘇淩看着戚德慘白的臉，覺得自己殘忍極了，“若是李家公子執意要娶了英蓮回去，那從此你與英蓮便是天涯路人，你這一生便不要再作他想了。”

戚德顫聲道，“嫂嫂……”

“混賬東西！你到底是聽見沒聽見！”戚武不禁勃然大怒，“好歹是讀書人，竟是連禮義廉恥信都做不到了麽？！”

戚德低頭，聲音嘶啞着，“我知道了。”

他垂頭看在地上許久，蘇淩分明看到地上有了水漬，不禁長長嘆了口氣。

戚德在那地上沉默了許久，終于是擡起頭來了，他拿起一旁戚武幫他放好的小刀，往手指那裏一割，血頓時流了下來，“戚家祖先在上，不肖子孫戚德在此發誓……”

戚德一雙眼睛通紅，似乎是做了很大的決定。他嘴唇顫抖着，“若是李家公子對英蓮有情有義，那我便好好的，好好的……”

他快說不下去了，戚武怒道，“繼續說！”

“那我便好好的進京赴仕，對英蓮決計不作他想。”

戚武冷聲道，“你好好記得這些誓言，你已經是弱冠之齡，若是旁人，早已是結婚生子了，你如今還像個小孩一般讓你嫂嫂給你想着這些主意，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除了自己，對得起誰了。”

戚德伏地，“大哥，小弟記下了。”

蘇淩看不過去了，連忙過去扶起了戚德，拍拍他身上的灰土，“好了，快些回房休息罷，你這些天沒休息好，眼圈都黑了，先，先回去，有何消息，我會第一時間知會你……”

戚德患得患失地去了，身影是跌跌撞撞的。

那戚文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看見戚德走了，也随之走了出去。

蘇淩搖搖頭，戚武攬過他，“囡囡，你也太寵着他了！”

蘇淩垂眼，“我只是可憐他罷了，希望經此一事，阿德可以成熟些。”

戚武嘆了一口氣，“苦了你了，沒得給他出這些馊主意，俺知道你心裏不好受的。”

蘇淩搖搖頭，“比起阿德，我這點負罪感算得了什麽。”

二人便相互依偎着，只祈禱着結果能夠來的好一些。

下午的時候沒有聽到任何的消息，直到夜晚黑了下來，那隔壁村子也沒見到什麽消息傳過來。

蘇淩有些為着戚德開心，又有些難過。

開心的是戚德也許能夠如願，與英蓮在一起，難過的是自己竟做了這等道德帝，即便是李家公子不願意娶了英蓮回去，可決計不能說是人家無情。

畢竟現實便是如此，可蘇淩覺得是自己将這種抉擇強加于他人頭上，明明也許人家可以對英蓮很好的，卻被自己的測試活生生地逼出了人格的另一面。

嘆了一口氣，蘇淩抓着戚武的手臂睡不着，耳邊聲音沉沉地響起，“睡了吧，咱明天要準備準備，去二叔家提親了，只是這提親只可咱自己知道，切莫讓別人知曉，再過幾年才能公之于衆，否則，沒得別人怎麽想。”

蘇淩點點頭，便閉上眼睛，好歹是慢慢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戚武與蘇淩的門被敲得砰砰響，睡眼朦胧的戚武起床開了，孫大嫂跑了進來，指着外面，臉上是驚慌的神色，“戚大！阿淩！不好啦！李家公子駝了三車的聘禮去趙二家了！”

蘇淩頓時清醒了，戚武亦是目瞪口呆，半天了，才說了句，“好，好，好，有情有義，真男兒！”

他扶着門框坐了起來，揉着眉頭，戚武雖一直以來在這事情上都是責罵戚德的，但私心裏自是希望戚德開心一些，如今事情已經如此，大局已定，只能讓那孩子傷心了，他正待與孫大嫂交代什麽，沒成想，看見戚德一臉蒼白地站在門口。

蘇淩嗫嚅着，“阿……阿德……”

戚德一夜沒睡，此刻早已是腳步虛浮，他向後倒退了幾步，跌跌撞撞地，蘇淩連忙過去扶他，被戚德擺擺手，阻止了。

戚德轉過身，失魂落魄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了。

戚文也被這吵鬧聲弄醒，他走了進來，看大家的模樣已是知道了一切，他略略思考一會兒與戚武道，“大哥，這幾日我帶阿德出去走走。”

戚武知道戚文想讓戚德去離了自己的傷心地，在一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好好地舔舐着自己的傷口。

他擺了擺手，“去吧去吧，散散心也好，這孩子，腦子單純的很，也該受一受這等苦了。”

戚武揉了揉眉頭再想了想，與戚文道，“去個幾天便回來吧，至少下個月初五一定要回來，再不久那孩子也要進京了。”

“……是。”

戚文看了一眼蘇淩，那少年一臉的難過，他眼神閃了閃，便走出房間了。

這世間有着太多的癡男怨女了，對于一些人來說，一輩子總要有着這麽些的遺憾，在那心底最陰暗的角落裏，平日裏，誰都看不見，只是偶爾，那一點點的痛便爆發出來。

直教人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