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陣痛

除夕必要守夜, 象征着一年順利的過度, 此刻風雪已是停了，從堂屋望向屋外，盡是一片白茫茫的厚雪, 在月亮的照耀下, 晶瑩剔透，人間美景。

一家人酒足飯飽，擺上瓜子花生等物, 圍着爐子漫聊家常，戚武去卧房裏搬出了兩張矮的軟塌，置于桌邊, 大家盤腿坐着，烤着爐火，好不惬意。蘇淩看着屋外實在是美極, 又是拿着那雙委屈的美麗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求着戚武, 戚武硬着心腸，斷然拒絕。

“大晚上的, 你腹中孩兒鬧騰, 身子又弱，沒得凍病了。”

便是連着阿昌都出來說了, “嫂嫂, 等俺侄兒生下來，俺帶你打雪仗。”

戚武難得看到阿昌如此的明白事理，當下欣慰一笑, 從懷裏掏出一個紅布袋子，“阿昌十二歲啦，已經長大了，懂事了，喏，這是今年的壓歲錢。”

阿昌眉開眼笑，當下拿着那油膩膩的雙手接了，連忙揣在懷裏。

戚武另外拿了一個紅錦囊遞給了孫大嫂，“嫂子，虧得你這一年來對俺老戚家的照料，否則依俺這老粗，家裏怎會這般順遂。”

除夕封些吉利錢，象征着一年的順利開展，孫大嫂自是也樂滋滋接了。

只是這接過一看，分量不輕，當下拉開一瞧，孫大嫂瞪大了眼睛，“這般多，好你個戚大，竟将俺當成了外人！”

戚武賠笑道，“嫂子莫怪，這是給可期的，可期雖還小，可往後用錢的地方多得是，得為他打點打點，再說，這銀子放在你那裏，往後若是俺不濟，少不得還得跟你借上一二呢。”

孫大嫂道，“給阿淩收着便是，俺如今吃你穿你的，再拿這些錢過分了。”

戚武阻道，“這便是大嫂的不是了，俺是真想讓你拿點體己錢，你不拿下阿淩都要說你了。”

孫大嫂正要再三推脫，戚武又說了，“嫂子若是再說，便是覺得戚大沒個本事，一點銀子都給不起了。”

孫大嫂無奈笑道，“除夕夜說啥話呢，也罷，俺也無需與你客氣，這錢俺收了，權當俺幫你收着，往後你若需要盡管拿便是。”

戚武颔首微笑，蘇淩的身子靠了過來，因為爐火烤着，故而那柔嫩的臉上有着一層紅暈，戚武不讓他去外面看雪，心裏難免有些憤憤，便故意捉弄他，“我都沒有壓歲錢……”

戚武大笑，“乖乖，怎會沒有你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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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掏出了一個紫紅錦囊遞給蘇淩，蘇淩沒想到戚武居然真的有備了他的份兒，拿過打開，驚訝地發現裏面居然只有一個銅板，當下嘴巴就挂起來了。

“一個銅板……小氣鬼。”

戚武朗聲大笑，“俺的小娘子，這不過是圖個彩頭罷了，俺的那些個錢，還不都是你的，你要多少便自個兒去拿便是。”

蘇淩有些微嗔瞪了他一眼。

倒是阿昌不幹了，“大哥，俺最少！”

戚武一刮他鼻子，“小崽子還嫌少，看來俺今年是給多了，應當都按着往年的份兒給你來了！”

往年維持溫飽已是不易，過年能有個幾塊銅板就是無上的幸福了，方才阿昌拿了那紅布袋，裏面沉甸甸的一團，估計裏面少說都有着數十塊，哪裏是往年可比的，聽着戚武半真半假的威脅，阿昌連忙捂住了衣襟，生怕戚武真的将他收走了。

這天真的舉動惹得衆人大笑，蘇淩也笑，不斷撫着阿昌的腦袋。

阿昌享受着嫂子的溫柔地撫摸，心裏無比的幸福，他喜歡極了自己的嫂嫂，自打大哥娶了嫂嫂進門來，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過得好了，不再擔心雨天鞋子濕了沒鞋穿，不必擔心每天只能吃馍馍度日，不必擔心衣服穿得不暖，過年了還有這麽多的壓歲錢可拿，可以買好多糖果，可以去行走的挑夫那裏買好吃的燒餅，這日子不能再好了。

阿昌真想長大了，好好賺錢孝敬他的嫂嫂。

可期在一邊已經昏昏欲睡，孫大嫂将他抱在懷裏，那小孩便咕哝一聲，窩在母親懷裏，聞着熟悉的味道沉沉睡去了。

戚武捏了蘇淩的手在腮邊磨着，享受着這溫馨的守夜時刻。

蘇淩懶懶的窩在戚武懷裏，被戚武拿着下巴蹭着腦袋，他脖頸間有着暖香萦繞，戚武聞着心間一片的舒适，低頭輕輕地用牙齒輕啃那薄薄的耳骨，“囡囡，若是困便在靠在俺懷裏睡上一睡。”

蘇淩被戚武咬的有些癢，扭了扭，躲開他的逗弄，找了個自己舒适的位置便閉上了眼睛。戚武拿過一旁的大氅，将蘇淩裹上了，與孫大嫂繼續聊了起來。

蘇淩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戚武胸腔裏傳來的厚重的聲音，昏昏欲睡。

整個人恍若徜徉在一片溫暖的水域裏面，充滿着踏實和溫馨的感覺。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過下去吧，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平淡溫馨，耳邊煙花爆竹聲陣陣，想必是子時已到，但蘇淩就是懶得睜開眼睛，只願歲月如此悠遠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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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淩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的清晨，冬日的暖陽甚是綿柔，沒有熱量但卻給人心頭一片慰藉，耳邊一陣刷刷刷的掃雪聲，想必戚武已經在屋外掃雪了。蘇淩生怕戚武破壞了他心間的美景，又是急着想看雪，當下想爬起來，可他肚子龐大，身子又瘦弱，懷起孩子來自是比常人辛苦，雖戚武給他當了一個晚上的抱枕，但仍舊渾身酸痛。

好容易挪移着吃力地下了床，穿了衣服，扶着腰出了門口，戚武耳朵尖，聽見卧房的開門聲便知道是蘇淩出來了。

“怎地不多穿些衣服？”

戚武見着蘇淩只穿了件襖服，心裏自是心疼的緊，這下雪不冷化雪冷，沒得凍壞了，當下放下掃把子，将自己披着的大氅脫下，給蘇淩披上了。

蘇淩見着院中的雪已是給他掃出一條道來，有些埋怨，“你，你好端端的，幹嘛将這雪給掃了，我還沒看呢！”

戚武搖搖頭笑道，“你啊，過了年也十八了，怎地比阿昌還小上許多？”

蘇淩惱道，“雪景那般，那般美，偏偏你不懂欣賞。”

戚武捏了蘇淩的下巴，柔聲道，“俺哪裏不懂，最美的俺已經看過了。”

蘇淩臉色微紅，一副害羞而微嗔的模樣，戚武的饞蟲幾乎又被勾起來了，只想一親芳澤，耳邊孫大嫂一聲叫喚，“吃湯圓咯！”

蘇淩連忙躲開戚武靠近的臉，戚武吃吃一笑，“害羞什麽，你什麽地兒俺沒看過嘗過。”

蘇淩推他，“你，你別這樣。”

戚武真真愛極了蘇淩這模樣，也不欲再逗他了，當下哄慰，“好了，吃過湯圓，俺帶你去村裏梅林看雪，那處的雪景才美呢！紅梅白雪的，咱這小院有啥好看的。”

蘇淩連連點頭，有些神往。

可是蘇淩卻沒法去看雪了，因為再過半個時辰，他的肚子便開始陣痛了。

大夥兒正吃着湯圓，香甜軟糯的餡兒甜滋滋的，蘇淩吃了個芝麻的，這芝麻餡孫大嫂做的不是很甜，只加了點桂花糖進去，顯得清香又爽口，絲毫沒有常日裏湯圓的甜膩，蘇淩難免又多吃了一顆。正要伸着筷子去戚武碗裏夾的時候，肚子突然一陣抽痛，蘇淩沒怎麽在意，原以為是寶寶在踢他，可肚子又馬上抽痛了一下。

蘇淩疼的筷子上的湯圓都掉在了桌面上。

戚武意識出了不對勁，當下放下碗筷，将蘇淩一把摟住，“阿淩，怎麽了？”

蘇淩喘着氣，蹙着眉頭，“阿武，我，我肚子疼。”

孫大嫂也連忙上來了，摸了摸蘇淩的肚子，“哎呀，莫不是要生了。”

戚武一驚，将蘇淩打橫抱了，匆匆抱進卧房內，剛放下，戚武摸着蘇淩有些發白的臉龐，“阿淩，你忍忍，俺去鎮上喊穩婆。”

蘇淩內心驚懼，心中充滿了無助，聽着戚武要走，眼淚立刻出來了，“阿武……別走……我怕……”

戚武進退不是，心間焦急，跟着身後進來的孫大嫂聽了，連忙道，“戚大你便留着照看阿淩，俺去鎮上。”

戚武見着蘇淩緊緊抓住自己衣襟的手，雖說自己腳程定是比孫大嫂快上許多，可是眼下床上的人兒驚慌至極，在自己懷裏瑟瑟發抖，一雙柔荑緊緊抓着他的衣襟，唯恐他離去，這般狀況自己哪裏走得了，只能點點頭，讓孫大嫂趕着去了。

此刻蘇淩臉上已是疼的泛起了一層冷汗，眼角挂着淚珠，好不可憐，戚武看着心尖上都心疼極了，抱了不住的哄慰。

“囡囡，不怕。”

“疼……嗚嗚……阿武……我疼……”

戚武将他攬在懷裏，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囡囡莫怕，夫君會陪着你，莫怕。”

又一陣抽痛，蘇淩煞白了臉，整個人緊緊地攀住了戚武。

戚武心裏急得喲，恨不得自己頂替蘇淩，可如今卻無計可施，只能緊緊抱住懷中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