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回到大船上的時候已是天色昏沉,我又累又困,只在人群中沖相熟的黃明等人點點頭便随着齊方朔他們一起上了樓。這幾日的經歷編一編去茶館說書都是可以的,不怕不精彩,就怕別人不信,我可能還需要緩緩才能如常與人說起島上所遭遇的一切。
智深因急着與齊方朔探讨那蓮子的事宜,也跟着一起上來了,走到半路就憋不住問出了口。
“侯爺,地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那度母白蓮您找着了嗎?”
齊方朔腳步未停,音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尤為低沉:“白蓮已結子,如大師所言,的确是生在寒潭之中……”
他脖子後面有顆痣,小小的,紅色的,點綴在白皙的肌膚上,沒來由讓人覺得豔色逼人。我盯着那處良久,忽地,他像是感受到我的視線,微微偏過頭,眼風銳利地掃了我一下,吓得我趕緊看向別處。
只聽他說:“此處說話不便,有許多事我還想要請教大師,大師随我進書房聊吧。”
我撇撇嘴,有什麽了不起,還說話不便,直接說不想讓我聽不就得了。
既然不想讓我聽,我也十分識相,快到自個兒房門口的時候,主動便與他們道了別。
“侯爺,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齊方朔輕輕“嗯”了聲,随後我便回了房,關門的時候,我隐約聽到他在對智深說:“大師不必多慮,我會親自去信與他解釋……”後面的他們走遠了,就沒聽清。
屋裏還像我離開時那樣,一桌一椅都不曾動過,倒是我,這幾日風餐露宿,瞧着有些瘦了。我在銅鏡前摸着下巴照了照,理所當然照出一身狼狽。皺了皺眉,我有些嫌棄地将身上染滿血污的衣物褪去,簡單擦拭了下身體,再換上幹淨的亵衣褲便打算睡了,畢竟這幾天都沒怎麽好好休息過。
就這麽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間,我只覺得胸口難受的緊,像是喘不過氣十分着急,又像是無休止的心悸。最終忍無可忍,我睜開眼一下從床上翻坐起來,難受地捂着胸口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怎麽回事?我身體一向康健,從沒有犯過惡疾,這突如其來的症狀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時我腦海中閃過許多猜測,若不是病了,難道是中毒?可這幾天我吃的東西都有齊方朔驗過,不可能有毒才是。
胸口的燒灼感越來越強烈,我也顧不得胡思亂想,連滾帶爬地下了床,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便跌跌撞撞跑到走廊上。
我記得齊方朔的房間在哪兒,憑着記憶直接就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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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回頭來看,那時我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竟然不去找船醫而去找他,真是……莫名其妙。
當我歪歪扭扭到他房門口時,萬幸對方還沒睡,從門縫透出縷縷光亮來,簡直是黑暗中的一盞燈,給我溫暖與光明。
“侯爺!”我動手拍門,“快開門!”
齊方朔的聲音過了一小會兒才傳出:“這麽晚了,什麽事?”
“我快死了!”
齊方朔這次沒再回我,而是直接過來打開了門。
門一開我整個人便跌了進去,手腳無力地撲到了對方懷裏。
我睡前亵衣只松松打了個結,現下完全散開,露出整塊胸膛肚腹。
“你……”他眉心緊蹙,古怪地盯着我。
我也顧不得他是怎麽看我的了,一把扯過他的手按在我衣襟松散的右胸上,急喘着道:“就是這個地方……像是要燒起來了……好難受……”
明明天氣涼爽,我身上卻不停地出着虛汗,如果不是靠齊方朔支撐,壓根站立不住。
齊方朔蹙着眉,用了點力氣撤開手:“你先讓我看……”他一下子收了音,雙眸因錯愕微微睜大。
我順着他視線看向自己胸口,發現就在我剛剛說難受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株含苞待放的金色蓮花,妖嬈而詭異地紮根在那裏,震驚地我渾身僵硬。
這是什麽東西?我之前身上可沒這印記!
“我是不是……快死了?”呼吸越來越困難,我緊緊攥着齊方朔的衣襟,人卻不自覺往下墜。
他接住我,一手探到我膝彎下将我整個抱起,安慰道:“不會,別自己吓自己。”
我靠在他胸膛上,心竟真的因他這句話感到安定不少。
他邁着沉穩的步伐走到床邊将我放下,動作十分輕柔。
為我扯了被子蓋好,他便快步離開了,聽聲音應該是出去叫人了。
咬着唇,我在床上蜷成一團,腦子渾渾噩噩的,沒過多久就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意識朦胧之際,我聽到了智深和齊方朔的聲音,卻如何也睜不開眼。
“用血?”齊方朔語帶驚愕。
“是,先用血試一試,看能不能壓制住,最好是人血。”智深道。
齊英的聲音也突然冒了出來:“屬下可以為侯爺分憂,讓白少俠喝我的血吧。”
他說什麽呢?誰要喝誰的血?
正在我一頭霧水之時,又一陣燒灼之感自右胸而來,使我禁不止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低吟。
衆人的談話聲一下全部止住了,接着我感到眼前一暗,微風拂過,有人來到了我的身邊。
“侯爺!”智深與齊英不約而同驚呼出聲,我眼皮沉重,始終無法睜開雙眼,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過是幾滴血,我還給得起。”
話音方落,我感到唇上一熱,帶着濃重鐵鏽味的液體便滴進我口中。
我有些惡心,剛想将臉撇到旁邊,雙頰一痛,如同鐵鉗一般的手指固定着我的臉不讓我亂動,并且強迫我張嘴接受不斷滴落的溫熱液體。
“唔唔……”我發出不滿的抗議,喉頭滾動之下咽下去不少血液。
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并不好,我奮力掙紮,終于将眼皮撐開一條縫,正見到齊方朔面無表情收回綴着血珠子的手指,一旁齊英見狀趕忙遞了塊帕子給他。
我剛被迫咽下去的那些血,顯然便是屬于這位爺的了。
“你覺得如何了?”齊方朔見我醒了問道。
我嘴裏仍漂蕩着那股人血特有的古怪味道,但神奇的是,幾滴血下肚,原本痛苦不堪的肉體竟真的漸漸好轉起來。
我驚奇地捂着胸口:“不難受了!”
他點點頭:“看起來有效。”說着轉向智深,“依大師所言,這也只能暫時壓制一二,并不能一勞永逸,要想徹底搞清楚白少俠身上發生了什麽,還要等大師回到摩雲寺翻閱古籍找到正确的化解之法。”
智深撚動着手中佛珠,神色凝重地報了聲佛號:“正是如此,侯爺且給貧僧一點時間,待回到寺中,貧僧定會想法子找到關于度母白蓮的化解之法。”
“有勞大師了。”
之後智深沒有多待,替我把了脈,說我不礙事了便起身離去,齊英則被他家主子派去送客。
等人走幹淨了,我勉強撐坐起身,內心充滿了疑問:“侯爺……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齊方朔坐在床沿,似乎在斟酌如何開口與我解釋,最終他輕輕嘆了口氣:“是那枚蓮子出了問題。”我雖然已有心理準備,聽到這裏不免還是一驚,“你我二人在地宮中起死回生,如今與常人無異,可說是幸中之幸,但凡事皆需付出代價,啓用神物,自然有神物的代價。智深認為,你如今的症狀便是代價所致,是神物的反噬之力。”
代價?反噬之力?
“那你呢?”我馬上問。
齊方朔愣了愣:“目前我身上并未感到不适。”
我松了口氣:“那還好。”一個人出事總比兩個人都出事要好。
在我快死的時候,的确心中升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求生欲,我記得自己有說過,若能得救,讓我做什麽都行……難不成蓮子是因為這句話才救我們的?
“度母白蓮乃白度母手中三朵蓮花之一,可消災解難、除穢賜壽,因是佛家之物,自有靈性,最忌血腥殺戮,我方才将血滴入你口中,便是想試試看能不能用這個辦法抑制它的發作。”
“成功了。”
“是,不過不知道能維持多久。”齊方朔說,“你身體一有變化,記得馬上來找我。”他能對我這樣上心,也不枉我曾經那麽拼命地救他了。
“白三謹謝過侯爺。”我真心實意地說道。
“不必謝我,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也曾同生共死,現下你出了事,我幫你也是應該。”
我笑了:“侯爺也救過我啊。”
他看着我不再說話。
過了會兒,我清了清嗓子,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這個反噬之力,呃……我會死嗎?”
“我不知道。”齊方朔微微搖了搖頭。
啧,雖說油嘴滑舌不好,但我還是希望他有時候不要這麽直白不做作,學着哄哄人說兩句似是而非的謊話騙我也好啊。
“那……沒了蓮子,侯爺是不是不好跟六皇子交代?”問完我就覺得自己有些逾矩了,還好齊方朔并未在意。
“我已盡力,他若要怪便怪吧。”
這一晚齊方朔讓我歇在了他的屋裏,而他則讓齊英另外收拾了一間客艙出來供自己休息。
他離開前吹熄了燭火,我在黑暗中睜着眼睛适應了好一會兒,忽地抱着身上的被子在床上滾了起來。
齊方朔的被窩好舒服啊,還挺香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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