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八）傳言

望江院正屋。

“嘶！這小子哪家的？下手真狠！”師聞逸盤坐在小榻上，榻桌上放着幾瓶傷，揉了胸口，揉腰側，扭着頭隔着屏風問，“阿玉，那小子到底是誰家的？這麽倒黴讓你這麽整？”

“你可以猜猜。”屏風後就是一張大床，龍玉依在雅亦的懷中，漫不經心的回答。

“唔……”師聞逸邊揉開瘀血邊想，“那小子下手這麽狠，卻沒把我弄死，內家功夫控制的很好，我在床上摸到他的手時，掌心，手指上有劍繭，是常年用劍的，不是相柳山莊，就是鳴鴻劍閣的。”他眉頭一皺，“不對，若是鳴鴻劍閣的，就憑着濡之與你的關系，也不會讓人來給你找不自在，他不怕你報複，也要怕你男人揍人，那小子只能是相柳山莊的！”

“嗯，有長進。”龍玉點頭稱贊，可這稱贊落在師聞逸的耳中，怎麽聽怎麽像罵人。

“把你踹下床的正是柳霈和的大弟子林濤。”雅亦手指按壓着龍玉脖子後的穴位。

“唔……”龍玉發出舒服的聲音。

“人還在呢！你們兩注意點！”師聞逸在外面聽到裏面的聲響臉都黑了，為了避免這兩位開口群嘲，立刻問，“就江湖上傳言，柳霈和原配所生的那個林濤？”

“江湖上是怎麽傳的？你說來我聽聽。”龍玉對于江湖上的傳言知道一部分，這些八卦的，別人內院的事，他知道比較少，反到是師聞逸是做人命買賣的，知道比較多。

“你應該知道，柳霈和現在的夫人是刀盟萬家的大小姐，柳霈和年輕時行走江湖和這位萬大小姐有過一段，後來分道揚镳，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娶了富商莊大老板的小女兒。”師聞逸上完藥，将藥瓶蓋好收起，“一年後莊家出了事，生意一敗塗地，此時莊小姐身懷六甲，就這時，萬大小姐抱着個兩歲大的男孩兒找上了門，莊小姐聽她說明來意，頓時動了胎氣，當夜就撒手人寰了，林霈和對外稱是一屍兩命，轉過年來，就把萬大小姐娶過了門，因為莊家已經敗了，所以也無法去追究，但。”他嘆口氣，“傳聞有莊家的下人說過，當夜是聽到過嬰兒的啼哭聲，然而說過這話的下人，最後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再加上柳霈和功夫不傳親子，傳給林濤這個養子，更讓人懷疑。”

“懷疑什麽？”龍玉笑問，“懷疑柳承遠不是他兒子？”

“要是我，我也懷疑。”師聞逸撇嘴，“這位如今的柳夫人，曾經的萬大小姐，那可是個非常愛玩的，這幾年收斂了不少，可當年江湖上可到處都是她的傳聞，與她一渡春宵的不在少數，要不是因為與刀盟結盟利益的關系，這位怕是還嫁不出去呢，她生的這個孩子柳霈和懷疑也是正常，怕是連柳夫人都說不清這孩子是誰的。”

“聽你這麽一說，我到想起來了。”龍玉轉個身，趴在雅亦懷裏，“雅，你還記得不，我六歲生辰時，柳霈和只帶了林濤來，并沒有帶柳承遠，我當時無意中聽到我爹問他，怎麽沒帶兒子來，他說被刀盟盟主接去過年了，趕不過來。”他嘟起臉，“當時我沒多想，如今想起來，從我卧龍到刀盟最多也就十五日，我是臘月初一的生辰，過了生辰宴怎麽趕也能趕到了，真是太奇怪了。”

“也許是刀盟萬老頭故意不讓柳承遠來的，你別忘了，那老頭和你爹不合。”雅亦提醒到。

“你不說我到忘了，我爹當年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龍玉說着笑了，如今他要入江湖，勢必也會得罪不少人，鬧不好整個江湖的人都讓他得罪了。

“可是世伯的朋友也不少啊！”師聞逸在屏風外插嘴。

“我突然發現，與我爹交惡的大多是名門正派，與之交好的大多是邪門歪道。”龍玉仔細回憶才發現，從小在身邊一起讀書的，除了邵濡之的鳴鴻劍閣在江湖上亦正亦邪，其他的比如雅亦的魔教，師聞逸的剎夜樓，辛回辛昌的合-歡派，癸枭的黑市，幾乎都不是正道的買賣。

“有個話叫物以類聚……”師聞逸小聲說。

“要說物以類聚的話，咱們這些一起讀過書的，差不多都喜歡男人，那麽你也是了？”龍玉調笑的問，“對了，你還摸林濤來着，手感怎麽樣？”

“呃……！祖宗啊！我錯了！饒命啊！”他立刻大叫着求饒，他就是嘴欠，明知道龍玉這家夥嘴裏從來不吃虧的，還撩他幹嘛！也怪那些個家夥不争氣！回回是個女人喜歡男人也就罷了，偏生着她胞弟阿昌是個男子卻命屬陰，生來就喜歡男人，其他的家夥也是放着腰細身軟的姑娘不喜歡，去喜歡硬邦邦的男人！

“你是打算睡我屋裏怎麽着？”龍玉也不揪着他的話不放，淡問。

“我那屋不是讓林濤占了麽，這不沒地兒去了麽，您行行好，這小榻借我一-夜呗。”他厚着臉皮說。

龍玉沒開口，雅亦聲音中含笑的說了一句，“夜裏若是受了刺激可別怨我們。”

師聞逸頓時頭皮發麻，這沒幾個時辰天就亮了，您二位還打算再來一場怎麽着？他沒興趣聽啊！要是男女的沒準還聽聽，這兩大男人的，他想着就全身不自在。

沒給他要開口說出去在找地方的機會，龍玉打着哈欠，倒在床上，“折騰了大半宿，好困，睡了。”

“好。”雅亦掌一揮隔空滅了燭火，屋子頓時陷入黑暗中。

師聞逸愣了愣，喊聲，“給我一床被子啊！”

“小榻邊上櫃箱。”雅亦聲音裏透着不悅。

他立刻不敢開口了，抹黑将榻桌放到地上，摸到櫃箱輕手打開櫃箱，取出枕頭被子，躺在小榻上勉強伸開腿，閉上了眼一覺到天亮，并沒有發生想像中的事。

師聞逸醒時，太陽剛升起，屋中已經沒有了人了，屋外隐隐有聲音傳入，他起身收拾了下，穿好衣服出了屋，院中雅亦在撫琴，從琴聲中能感覺到強勢的內力，如風襲過，掃落院中的樹葉、花瓣，龍玉躺在房檐下的躺椅，手中執竹簡古卷，伸出手接住被雅亦琴聲掃落的樹葉或花瓣，兩指夾住，手腕用力一抛，襲向雅亦，他琴聲不變，卻能感覺到內力加強，掃過龍玉抛出的樹葉花瓣，只見，樹葉花瓣瞬間從一片變成了五片，薄厚相同，飄蕩在地上。

若是別人看了必要贊一聲好內力，或是看怔了眼，然而師聞逸不會，這一幕他看過太多回了，以前一起讀書時，每天早上晨修，龍玉邊看書邊練飛花落葉，雅亦以琴聲調內力與龍玉過招，若真說有什麽不同，如今的他們比當年更加的默契，娴熟了。

“早。”師聞逸走過去打招呼。

“早。”龍玉點頭，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會兒吃完早飯，你陪秋桐過兩招。”

“行。”師聞逸點頭，“我看那丫頭身上帶着很重的環飾，昨天又見她追音音，她的輕功應該很好。”

“輕功好是之一，她主要是骨子輕。”龍玉坐起身，“你家那鹦鹉呢？”

“被你家丫頭們吓的不輕，送回樓裏了，我跟着你出來辦事，不好帶它。”說到他家音音，他那叫一心疼啊！他家音音被吓的都掉毛了！

龍玉笑了笑沒接話，站起身叫雅亦，“雅，吃飯了。”

雅亦正好最後一個音落，将琴遞給随從，起身走來，拉住龍玉的手，“嗯，餓了吧？”

“有點。”龍玉回握-住他的手，兩人拉着手往屋裏走，被遺忘的師聞逸摸-摸鼻子，無奈的跟上。

屋內三人坐下淨手後，立刻有随從将早飯端了上來，粥、包子、花卷、鹹菜、醬肉，東西是常見，但種類非常的多，擺了滿滿一桌，不說別的光鹹菜就有七、八種，包子每一屜的餡都不一樣，花卷到只有兩種口味，一種白花卷，一種椒鹽的，因為龍玉只喜歡這兩種，醬肉也有五、六種，與這些比起來，粥就太過普通了，不是什麽碧粳米熬的，也不是胭脂米熬的，就是最為普通的白米粥。

龍玉有個習慣，白米粥必需吃鹹口，絕對不接受加糖的白米粥，然而加了豆類的粥就必需吃甜口的了，若是豆粥是鹹口的，他可是會掀桌子的。

直到今日師聞逸都沒鬧明白，龍玉這個奇葩的習慣是怎麽養成的。

反正雅亦是不挑的，龍玉什麽口味，他就随着龍玉，只有少數的幾樣不吃，龍玉和他相處那麽久了，對方吃什麽不吃什麽，還是知道，他不吃的都避開，兩人吃飯沒什麽分歧。

師聞逸也是個不挑食的，有得吃就吃，幾乎是百無禁忌，能入口的他都吃得下。

三人正吃到一半時，雅亦掰開花卷夾了醬牛肉，喂到龍玉嘴邊的時候，林濤怒氣沖沖的殺了進來，雙目通紅的瞪着龍玉。

“你算計我！”一-夜未睡的他想了一-夜終于發現了不對，推敲後立刻發現自己被人算計了，算計他的這個人只會是龍玉！

龍玉如同沒看到他一般，張開嘴咬了口雅亦給他的花卷夾醬牛肉，細嚼慢咽的吃下後，才擡眼看他，“算計你又如何？”他頓時怒火中燒，手握緊，恨不得一拳打到龍玉的臉上，龍玉再咬一口雅亦手中的花卷，自己手也不動，慢慢咽下，“被算計，被冤枉的滋味你已經試過了，不好受，但你還活着。”

林濤被他這一句話澆滅了心中所有的火氣，看着龍玉有幾分畏懼，幾分不懂，一絲懊悔，更多的還是不敢相信。

他知道龍玉想用這種方法讓他明白，他的師父是龍玉的仇人，然而，他就是無法将師父與龍玉口中那個設計殺了龍城主夫妻，玉莊三百多口的兇手聯系到一起。

他總是會想，是龍玉弄錯了，他的師父怎麽可能是那樣的人？那個如父親一般的人，雖然他并沒有見過自己的生身父母，但他不願去相信。

“你還是不相信我說的？”龍玉眼睛一眯，“你就那麽信他？”他唇角一勾，“希望到最後，你依然相信他。”

林濤聽言猛的擡頭看向他。

龍玉不會放棄報仇，真的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他還能一如既往的相信師父麽？

他……不知道……